年少时总以为不痛不痒的小错误会带来天大的后果,比如忘记带红领巾,又比如因错过闹钟而上课迟到。
至少童之芙是万万不敢行差踏错的,犹豫的天平在旷课补习班第一时间陪景逸就医,面临被妈妈得知后责罚的风险,和按时上课的不决间几经犹豫,最后还是被景逸拍板,他直接送她去了补习班。
暖融和煦的春夏微风里,身后是补习班所在的写字楼,童之芙顶着颗七上八下的心,迟迟无法迈步进门。
主干道交行的车辆飞驰于景逸身后,她认真凝望向他的脸。
譬如某个时刻,童之芙会破罐破摔地想,冲出聂欣蔓规划的既定轨道又如何,天不会塌,世界依然匀速转动。
只是那一刹的念头终究缺乏冲破桎梏的勇气。
景逸站在不远的地方,朝她笑了一笑:“快上去吧。”
童之芙不放心:“一定去医院。”
景逸很轻地点点头:“知道了。”
看她迟迟没动作,景逸抬手拦了辆出租,左手就悬停在车门边上,催促她说:“上楼吧,看你进去我就去医院。”
童之芙不舍的视线几经辗转,在漫长的时间里沉默着上了楼,景逸视网膜成像的最后,是童之芙飘荡的裙摆。
而那片白裙,因她方才失力触地染上几片零落灰尘。
童之芙心神恍惚地抵达补习班所在的七楼时,正巧碰上出来接水的章元青。
或许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太过明显,章元青瞥了一眼,而后神色开始变得郑重:“你还好吧?”
视线在她灰头土脸的身上礼貌打量一下,又看向她报废的小提琴,正要严肃地追问下去,童之芙翕动嘴唇,很轻地说:“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把琴摔坏了。”
闻言,章元青表情松了下:“没事,等下找老师借把琴先练着就好。”
又过两秒,他柔声讲:“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别太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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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不守舍的状态潜移默化地充斥了整节课堂时间,下课后聂欣蔓开车来接她。
坐在车里,童之芙谨慎地观察一眼聂欣蔓的表情,声音囔囔地打听:“妈妈,景逸...他怎么样了?”
聂欣蔓对此一无所知:“小逸怎么了?”
车上并不是个坦白心声的好地方,尤其是聂欣蔓还在开车,欲言又止老半天,童之芙嗫嗫嚅嚅地吐出句:“......没事。”
回家的车程长的仿佛没有尽头,如坐针毡地下了车,纸终是包不住火。
童之芙的琴破损程度太过严重,天色已晚叠加她坐在后排是以聂欣蔓没在第一时间发现,放在入户客厅高照明度的顶灯下,异常就再难逃法眼。
拆掉她的琴包,里面是断掉的琴头和被暴力扯出弯曲变形的弦轴,聂欣蔓一下子拉下脸:“怎么弄的?”
一五一十地讲清楚来龙去脉,被围追堵截的原因却只在她口中含糊地变为“有人堵路”。
令人心慌的沉默里,重新腾起的水雾将落不落地挂在童之芙眼眶。
即便聂欣蔓向来严厉,但她毕竟为母,碰上难以承受的挫折,孩子天然间有向家人获得情感支撑的依赖性。
只是她不敢哭,怕聂欣蔓说她怯懦。
而事实也如此,相比她有没有受惊,有没有受伤,聂欣蔓关注的重点显然在:“对方为什么堵路?”
即便反应迟钝,童之芙也不可能不清楚,那群人和他们产生争执的原因,并非简简单单的索要钱财。
只是她作为导火索中心,毋庸置疑地因害怕而逃避真相。
如果得知对方是垂涎她,聂欣蔓的做法必定是让她先自我反省,或许从此往后,她就再难有穿小裙子的自由。
撒谎的不是好孩子,但好孩子会担忧,所以她含含糊糊地讲:“对方可能看我们是两个小孩子,想要点钱。”
谁知道聂欣蔓闻言更加激动:“要钱还不好解决?给他们就好了啊!”
聂欣蔓问她:“我在零花钱上亏待过你吗?”
“没有的”,童之芙机械性地摇头,眨眼间脸色又苍白几分,“可能是他们觉得不够。”
“不够就跟人家动手?”
聂欣蔓的声音透着刺骨的凉:“小小年纪就跟混混打架的能有什么好品行,我看那群人指不定就是他招惹来的。”
童之芙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天大的错话:“不是的,我们和他们不认识的,他们就是看我们两个小孩子......”
只是聂欣蔓认定的事实并非童之芙能够扭转,妈妈一定要给景逸贴上一个坏人标签:“现在就知道打架,长大了不见得是什么样,你可千万不能被他带坏。”
聂欣蔓一锤定音:“以后不许和景逸玩了。”
“妈妈!”童之芙震惊地瞪大眼,“可是景逸受伤了,而且他当时是保护我......”
“什么叫保护你!”
聂欣蔓因女儿的冲撞愈加气恼,“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本来那群人就是冲着他去的,受伤了也是他自作自受。”
她说:“也不想想那小混混们放着大街上好端端那么多人不抢,干嘛偏偏盯上你们?还连累了你。”
那时的童之芙还不知道,聂欣蔓得出结论的方式是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论。
聂欣蔓从不反省她自己的原因,将一切罪责向外排。
童之芙在内心崩溃大喊:那还不是因为他们身边没大人跟着,才让他们被欺软怕硬的不良少年盯上。
童之芙出生在独断专行的家庭氛围里,从来都是妈妈自作主张地限制她的生活。
仿佛她是没有自由意志的提线木偶,只能靠着聂欣蔓的意志存活。
那天聂欣蔓断断续续讲了很多景逸的坏话,数不胜数到童之芙甚至都记不住具体类目。
她只知道那些话,是谁听到都会难过的冷漠恶言。
当天最后,童之芙本就功能性不全的手机被无情没收,聂欣蔓铁下心来断了她的联络工具,更是掐断了童之芙的交友自由:“以后离他远点,别被连累经受这种无妄之灾了。”
无妄之灾。
摊上她,大概才是景逸的无妄之灾吧。
尽管两个人就居住在同个小区,但自那天起童之芙再也没去探望景逸的自由。
她房间的窗户依旧面对着楼下那棵香樟树,刚恢复常态的眼眶在看到熟悉的景物又变得有一点点想哭。
视线仿佛被熨的滚烫,童之芙沉沉地想,也不知道景逸会不会对她的不闻不问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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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童之芙借由倒水的名义进入厨房,路过主卧门口踟躇很久,却又不知道该和聂欣蔓说些什么。
不知道景逸的伤情况如何,看着还挺触目惊心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景叔叔和祝阿姨凶。
她宛如被蒙进闭目塞听的网,被切断消息的所有来源渠道。
呆呆地站在原地挣扎好半天,室内传来隐约的对话声。
聂欣蔓:“我已经和槐青讲过,两个小孩子性格不合,以后还是不要再当朋友。”
童朔依旧是充当和事佬:“人家小逸毕竟受伤了嘛,咱们做长辈的至少应该关心一下,要不显得太不近人情。”
他又说:“而且小芙没事,只有小逸受了伤,怎么说他当时肯定还是护着小芙的。”
“什么叫不近人情”,聂欣蔓声音变尖了些,“是我让他受伤的?”
“再说,小芙什么都没做,没受伤也是理所应当。”
“……”
刻意掩下音量的激烈对峙没有童之芙插足的余地,她避免白热化,对激发性的矛盾向来持回避心理。
悄然无声地回了房,童之芙把脑袋埋进枕头,偷偷难过了好久,不知何时进的梦乡。
梦境中的画面切回校园,景逸在走廊里气恼地拽一下她的书包:“好歹也算见义勇为吧,怎么阿姨反过来找我算账?”
画面又转而跳回家中,聂欣蔓不知如何得知校园里的事情,因而再度气愤地给祝阿姨打电话:“说了让他们两个距离远一点。”
到这里梦境彻底被惊醒。
再睁眼一摸,枕头早已被泪水沾湿一片。
回到学校,童之芙甚至连上厕所的次数都减少,根本不敢经过景逸他们班旁边,而她回避的内容总会用另一种方式被提起。
“哎你们听说了吗,二班的景逸请了一周的长假诶。”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听说是右手受伤了,缝了好几针。”
“啊...真的假的,严不严重啊,再过两个月就中考了,右手受伤会影响写字的吧。”
“难讲嗷,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吗...”
一旁讨论着的同学抬头冲最有希望的知情者喊:“班长,景逸真的伤的很严重吗?”
须臾僵滞,童之芙睫毛轻颤,她摇了摇头,声音轻到几近难闻:“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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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景逸回到学校。
他的伤口还没拆线,右手被白色的棉质纱布包着,他的状态依旧疏懒松弛,笑笑闹闹地和那群男生玩成一片,状似这不值一提的小伤还掀不起他生活中的水花。
但只有很敏锐的人才能依稀察觉,景逸和童之芙之间,几乎再也没有说过话。
于是就在这个景逸因她受伤的事故后,作为罪魁祸首的童之芙一声不吭地从他生命舞台中悄然撤出。
没留下只言片语的关心。
宛如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在该解释时没解释,在该报答时没报答。
童之芙曾经以为她和景逸间牢不可破的友谊,终究没有飞过十五岁那年的夏天。
拆线后的景逸和其他同学一样正常参加中考,只是临近考前,童之芙模糊地听到有人议论,说景逸目前的写字状态到底还是受了一点点影响。
七月夏。
在家清理初中阶段的书籍时,童之芙又翻到了曾经去花鸟市场拿的那本植物大全,书里对香樟树的花语描绘为——
[纯真的友谊,友情永不变质。]
后来童之芙无数次望向窗外那颗香樟,只是可惜,树下再也没有悠游散漫等着她的影子。
一段经年累月的关系走向情分殆尽,最熟悉和依赖的朋友从生命退场。
她和景逸之间的关系,也许就被称作所谓的“阶段性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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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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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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