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相殿前的广场上，耀眼的灵光四处闪烁。
“嘭！”
“焚天煮火需要灵力积蓄一处再彻底爆发，你这是在焚天还是焚自己？再来！”
“哗！”
“海浪滔天是让你淹别人的，不是淹自己，你要学会精准操控，不能被我影响就灵力失衡，再来！”
“咚！”
“枯荣之术一念可令一片草木枯败生荣，不是只枯，还要让它们活起来，这样才战斗之中出其不意，再来！”
“锵！”
“金戈铁马可随意凝聚金灵具象大片兵器，是兵器，不是一堆刺眼的镜棱，你是有多喜欢亮闪闪？再来！”
“噗！”
“……”
一炷香后，离不厌软绵绵挂在一根树枝上，衣服破一块烧一块乱糟糟一片，皮肤上也糊着一堆青青紫紫，四肢无力地垂下，随着风吹一晃又一晃，宛如已经死了。
谢天临站在树下仰头看他，皱眉道：“这就是你这段时间修炼的成果？松山书院就是这么教你的？”
他实在忍无可忍，“简直差劲透顶！”
离不厌哆嗦了一下，嘴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呜咽，“呜……”
谢天临不为所动，冷声道：“下来，继续！”
离不厌可怜巴巴地呻.吟一声，有气无力道：“师尊，我真的……真的没灵力了……”
谢天临看了他一会，也没勉强，转身就走，“光有修为，实战经验丁点也无，从今天起，修炼法术的时间翻倍，他们教不好你，我亲自来教！”
身后立时传来一声凄厉的——
“不要啊——！！！”
“嘭咚！”
离不厌从树上砸了下来，摔得龇牙咧嘴，但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就扑了上去，抱住谢天临的衣摆嚎啕大哭——
“师尊呜哇哇哇！明明您昨天晚上还让我和您一起睡，怎么今天就对我这么残忍了呜呜呜呜，我不是您唯一的徒弟吗，您忍心这么对我吗呜呜呜哇哇哇……”
光是这么一番对练就把他摧残成这副鬼样子了，每天还要加……加倍！
天呐！杀了他得了！
谢天临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一杆铁铸的长枪，冷酷又无情。
“你再哭，今晚的觉也不用睡了，改成冥想。”
呜咽声顿时一停。
他垂眸瞥了眼狼狈不堪的小徒弟，缓缓道：“修者修炼乃逆天而行，你若懈怠不前，哪天我派你出去执行任务，你是想被人反杀，再也回不来吗？”
离不厌眨了眨眼睛。
谢天临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道：“离不厌，你想清楚，你是想一辈子待在我身边做一个无用的挂件，离了我就活不了，还是想成为白莲墨玄那样的人，可以独立出去为刑天宫处理一些事情？”
他加重了声音，一字字道：“或是无用的废物，或是有担当的徒弟，你自己选。”
离不厌彻底呆愣当场，抓着他衣摆的手不自觉松开了。
谢天临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离不厌坐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好半晌也没动了一下。
废物？徒弟？
脑海里忽而闪过之前太虚仙尊带那些小孩来时，他们看他那鄙夷不屑的眼神。
他们质疑他的天赋，并对师尊收他为徒的行为很不理解。
那时候他想着，他一定要让他们对他刮目相看，他要证明他师尊没选错人。
当初的他是那样的坚定，信誓旦旦地发誓要努力修炼。
怎么现在被揍了一通，身上痛了一些，就受不了了呢？
他摸了摸身上青青紫紫红肿一片的伤痕，忍不住又抽噎一声。
可是……可是真的好疼啊……
他自小养尊处优，金尊玉贵，从没吃过这样的苦，以后却得每天吃了。
想一想就有点瘆人……
视线里突然闯入一片紫色的衣摆。
离不厌眨了眨眼，抬头看去。
谢天临低头看着他，神色隐有不耐，“在这愣着做什么，跟我回去疗伤。”
离不厌呆愣愣地“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连忙要站起身，但脚踝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身形一个不稳，又跌坐在了地上。
他捂着那只脚，结结巴巴道：“脚……脚伤了，站不起来……”
谢天临轻“啧”一声，眉心蹙得更紧，却也没说什么。
他弯腰将离不厌抱了起来，转身往紫云阙走去，不一会就回了早上离开的流霞居里。
这小破龙本就容易死，刚刚对练虽然他收了又收，还是不可避免伤到了人，万一再伤势恶化出点事，到头来又要忙活好半天。
他将小徒弟放到椅子上，取出一瓶药膏，把离不厌的衣服卷起，手指沾了药膏，一点一点给伤处上药。
药膏的凉意顿时缓减了伤口火辣辣的痛感。
离不厌呆呆坐在那里，眼角尚挂着一滴泪珠，眼也不眨地望着眼前给他上药的人。
明明是那么冷酷无情的人，眉眼间还坠着层层的冷意，看起来强势又高傲，一点也不好接近。
但他的手又稳得很，拂过的地方，伤口都迅速消肿退散。
他从没这样对过别人。
这份浸着不耐，染着暴躁的温柔，是独属于他的。
很想……很想就这样霸占一辈子。
但如果他没能力，没本事，万一师尊哪一天嫌弃他了，要抛弃他怎么办？
他没有一丁点抓住他的实力。
要是他比他还要强大就好了。
到时候，师尊即使扔了他，他也能自己找回来，赖在他身边甩都甩不掉。
谢天临将最后一处伤口上完药，收好药瓶，道：“休息半个时辰就会痊愈，你若考虑好了就……”
“我考虑好了！”
谢天临一抬眸，对上离不厌黑幽幽的眼眸。
他一字字坚定有力道：“我要变得强大，我要对师尊有用，我要一辈子不离开师尊！”
他嘴角扬起一抹灿然的笑容，“我们继续，师尊！”
谢天临怔了怔，低头看他半晌，紧绷的眉宇缓缓松开，唇角罕见地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那就继续。”
这一天注定是狼狈又凄惨的一天。
他们从中午一直对练到夜幕降临。
灵力枯竭了，原地打坐恢复，伤到了，抹好药膏继续，练不好了，反复多次的练。
他本就聪慧，过目不忘，又是天赋超绝的仙灵根资质，在这样火力全开又高压精准的教导之下，实力急速地攀升着。
一天下来，已经能基本掌握那些法术的要领了。
金戈铁马术法的时候不再只是能把人眼睛亮瞎的金棱了，而是一柄柄又亮又锋利的长剑。
枯荣之术也可以在一小片范围内勉强让草木生灭了。
焚天煮火的火球不会再失控焚烧自己，海浪滔天的海水也可以精准操控拐弯，而不是扑自己满脸水了。
星子亮闪闪地铺在天际，投下万千细碎星华。
练了一天法术，饿昏了头的离不厌捧着一碗面条疯狂地吃着。
作为一位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他的吃食当然也不普通，奈何仙域灵气丰富，食材味道就是不烹饪也要比人界好吃的多，更别说这碗面条做的相当不错。
在不故意闹脾气的情况下，太子殿下一般还是很好伺候的，尤其现在他还饿极了。
他大口大口将面条吃完，把碗一放，瘫在椅子上好半晌都不想动一下。
仿佛整个人都失去了灵魂。
一旁有仙侍上前将碗收走，很快退下。
谢天临站在一旁，正在慢条斯理整理衣襟，见他吃完，便道：“走吧，回紫云阙。”
离不厌呆呆地看着头顶的星空，觉得那星子可真漂亮啊，一闪又一闪的，活力四射。
不像他，胳膊腿都快断了……
他了无生气地瘫在那里，蔫蔫道：“师尊我动不了了呜……”
他被虐了一天，除了一开始的那场哭闹，后面都咬牙忍过来了，再苦再累也没抱怨过什么。
现在一松懈下来，再可怜兮兮地这么一瘫，倒不会让人觉得烦躁。
谢天临也难得地很有耐心，低眸瞥他一眼，道：“那你打算在这里睡吗？”
离不厌眨眨眼，感受着身下又硬又小的椅子，毫不犹豫道：“……不想。”
但是他也真的走不动了呜……
身上又脏又破，他也不好意思让谢天临抱他，就这么看着天空的星子僵持了半天。
今天的星子真好看啊，北边那颗星子好大，比其它的星子都大几倍呢，南边那颗星子闪动的频率更快一点，像是在朝人抛媚眼一样，总勾着人的视线去看。
但一个人看有什么意思……
他眨了眨眼睛，突然道：“师尊，我今天有很努力地修炼，您能不能给我一点奖励？”
谢天临并不想惯着他，冷嗤道：“那你以后每天努力修炼，我是不是每天都要给你奖励？”
离不厌嘿嘿一笑，勉强直起一点身子，伸出手指比了个小小的关节，“就……一点点，看在我今天第一天修炼的份上，您就答应我吧……”
谢天临本想拒绝，对上小孩那亮闪闪的眸子，又顿住了。
罢了。
不过一个小小奖励，随手赏赐一个物件就作罢，也不费什么功夫。
看在他今天还算配合的份上，只要不是太离谱，答应也无妨。
他慢悠悠道：“你想要什么？修炼精进的丹药？可以抗住我攻击的法宝？或者让你伤势尽快愈合的伤药？”
“都不是。”
离不厌灿然一笑，“我想要师尊陪我去屋顶看星星。”
他指了指星空，“今天的星空真的很漂亮的！”
谢天临垂目盯他半晌，吐出一个字：“滚！”
要物件可以，要陪伴木得商量！
黏黏糊糊的感情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
一盏茶后。
天相殿屋顶。
谢天临倒提着徒弟脚将他扔了上去，坐他旁边杀气腾腾将剑一插，“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离不厌翻了个身坐起来，仰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眨啊眨，“好的师尊，我保证以后坐椅子一定小心，不会被桌子砸死了……”
谢天临气笑了。
是的。
这小孩刚刚差点又双叒叕死了！
不过就是拒绝了他，这小孩伤心之下身形一个不稳，连椅子带人就往地上倒去，顺带着把一旁的桌子也掰倒了。
那厚重的石桌直直朝他背部砸去，若不是谢天临眼疾手快挥开了，都能将他砸到重伤。
谢天临沉重地反思了这两次小破孩差点死亡的经历，想来想去，得出一个荒谬的结论。
好像每次都和他拒绝他的请求有关。
谢天临：“……”
太虚说，他的气运会随他心意庇护小孩，让他不要抗拒他的靠近。
但他没说不能拒绝他的请求！
只是他拒绝小孩躺平的事情又没引起什么后果，似乎还有点随机属性。
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低头扫了眼这糟心小孩，见他惴惴不安地拽着他一片衣袖眼巴巴看着他，顿觉额角一抽，没好气道：“不是要看星星么，看我做什么？”
离不厌“哦”了一声，连忙转头看天。
许是心境不一样了，他觉得这星空也没之前那么吸引他了，总忍不住想瞅着师尊看。
但看多了，又会被师尊呵斥。
离不厌挠挠脸颊，只好被迫盯着星空看起来，看了没多一会就眼皮打架，泛起了困。
谢天临对这每天都见的星空没什么兴趣，眼睛虽然看着天空，脑海里却在思虑着小孩近日的课程安排。
松山书院启蒙还行，教的东西他实在看不上眼，什么叫书院第一天才，就这水准，拎出去在魔修面前一转，一准死的是他。
像那天召唤五行气象决和驱魔决的方式也不能老用，那估计是误打误撞，耗费的是阵心石本体的灵气，离不厌差点被那一击将整个人抽空，属于保命的绝招。
还是得计划一下怎么教才能更好地掌握……
“嘭！”
胳膊上一重，一颗脑袋砸了下来。
谢天临低头一看，刚刚喊着要看星星的人这会儿已经睡熟了，眼睛紧紧地闭着，唯有嘴唇一开一合，轻轻喃语：“师尊……星星……唔……”
屋顶上有片刻的寂静。
直至好一会后，响起一声低低的冷嗤：
“蠢货，累了不去睡觉，看什么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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