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发了疯的泼妇,把废弃化工厂的铁皮屋顶砸得哐哐乱响,震得人耳膜生疼。冰冷的雨水顺着断裂的管道哗啦啦往下淌,在地上积起浑浊的水坑。林阳整个人贴在冰冷湿滑的水泥墙上,像只壁虎,小心翼翼地往前挪,每一步都踩得心惊胆战,生怕踢到地上的碎玻璃发出声响。
耳朵里塞着的微型耳机传来冷锋的声音,低沉、冷静,像一块冰,在这嘈杂的雨夜里异常清晰:“目标确认在三楼,左数第二个房间。保持隐蔽,等待支援就位,不要擅自行动。” 那声音像带着魔力,瞬间抚平了林阳狂跳的心脏。他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感觉喉咙火烧火燎的,夜视镜幽绿的视野里,走廊尽头那扇破门缝里透出的一线微光,像毒蛇的眼睛,在黑暗中阴森地闪烁。
三天了!整整三天没合眼,就为了追这个狡猾得像泥鳅的“雨夜屠夫”。好不容易揪住了他的狐狸尾巴,林阳几乎是抢着报名参加这次抓捕的。为什么?不为别的,就为能离冷锋近一点。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他那挺直的背影,听着他冷静的指令,林阳就觉得心里踏实,像找到了主心骨。只要能和他并肩作战,哪怕刀山火海,林阳都敢闯。
“林阳,”耳机里冷锋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好像比刚才更低,更沉,甚至……带上了一丝林阳从未听过的紧绷,“目标极度危险,身上可能绑着炸药。听着,如果情况有任何不对,哪怕一丝风吹草动,立刻给我撤!这是命令!听清楚没有?” 那语气里的担忧,像根小羽毛,轻轻搔过林阳的心尖。冷队这是在……担心他?
一股暖流猛地冲上林阳的心头,他握紧了手里的枪,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反而让他更加清醒。“明白!冷队放心!” 他压着嗓子,声音却因为激动有点发颤。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狂跳,像揣了只兔子,都快盖过窗外震耳欲聋的暴雨声了。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混杂着铁锈、霉烂和雨水的腥气,冷得刺肺。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转过一个堆满生锈大油桶的拐角。
就在他全神贯注盯着前方那扇透光的破门时,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侧下方的楼梯口!一道黑影,快得像鬼魅,带着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杀气,一闪而过!
“小心——!!!” 林阳的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想!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他像颗出膛的炮弹,不是扑向那黑影,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旁边一个正端着枪警戒的年轻同事!
“轰隆——!!!”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撕裂!一股灼热到能把人烤焦的气浪,夹杂着碎石、玻璃渣子、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的金属碎片,像无数把烧红的刀子,呼啸着砸在林阳的后背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了位。他感觉自己像个破麻袋一样被狠狠抛了起来,后背重重砸在冰冷的墙上,骨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整个人又狠狠摔进满是泥水和碎石的冰冷地面。
“噗——” 一大口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猛地从他喉咙里呛出来。眼前一片血红,额头上温热的液体混着冰凉的雨水往下淌,糊住了眼睛。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自己粗重的、像破风箱一样的喘息。
完了……要死了吗?林阳模模糊糊地想。就在意识快要彻底陷入黑暗的深渊时,透过弥漫的烟尘和迷蒙的雨幕,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不顾一切地从楼梯上狂奔下来!
是冷锋!
那人永远一丝不苟的警服,被爆炸的气浪撕开了好几道大口子,沾满了污泥和暗红色的血渍。他平时梳得一丝不乱的头发此刻凌乱地贴在湿漉漉的额头上,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不断往下滴。最让林阳心脏骤停的,是冷锋的眼睛——那双永远像结了冰的深潭,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惊恐和害怕!那眼神,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阳快要熄灭的意识上。
“林阳——!!!” 冷锋的嘶吼穿透了爆炸的余音和密集的雨幕,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狠狠砸在林阳的心上。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林阳身边,沾满泥泞和鲜血的手套,死死地、用力地按在林阳腹部那个正在汩汩往外冒血的可怕伤口上。鲜红的血瞬间就浸透了黑色的手套,在冰冷的雨水中晕开刺目的红圈,像一朵绝望的花。“撑住!林阳!看着我!撑住!救护车马上就到!听见没有?!林阳!回答我!” 冷锋的声音抖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林阳从未听过的、近乎崩溃的脆弱和哀求。
冰冷的雨水混着温热的血水,不停地冲刷着林阳的脸颊,带来一种诡异的冷热交替。他费力地、一点点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望着冷锋近在咫尺、写满了惊惶和痛苦的脸。那张总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此刻因为恐惧和担忧而扭曲。力气像退潮一样飞快地从身体里溜走,彻骨的寒冷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像黑色的潮水,温柔又残酷地包裹了他。他忽然觉得好累啊,累得连呼吸都像是种酷刑。
迷迷糊糊的,他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冷锋的那天。阳光很好,那人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胸前的勋章在礼堂明亮的灯光下闪闪发光,像天上的星星那么耀眼,那么冷。而他呢,挤在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里,仰着脖子使劲看,心里有个声音在拼命喊:那就是光!是我要追赶的光!是我要并肩站在一起的光!
现在,这道光终于就在眼前了。那么近,近得能看清他睫毛上挂着的雨珠,能感受到他按在自己伤口上那只手绝望的颤抖。可是……这光,好像也要永远熄灭了。黑暗像最浓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迅速吞噬着眼前最后的光明。
“冷……冷队……”林阳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力气,那只沾满了泥泞和血迹、不停颤抖的手,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抬了起来。他想去摸摸冷锋冰冷的脸颊,想替他擦掉脸上那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嘴唇艰难地翕动着,想告诉他那个藏在心里最深最深的地方、排练过无数遍却从来不敢说出口的秘密。“其实……其实我……我一直……”
“林阳!别睡!看着我!说话啊!”冷锋的嘶吼带着哭腔,更用力地按压着那致命的伤口,仿佛想用自己的力量堵住那流逝的生命。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阳,里面全是血丝,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然而,那句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告白,终究没能说完。无尽的黑暗温柔又决绝地涌上来,彻底淹没了林阳残存的意识。那只抬起的手,终究还是无力地、重重地垂落下去,溅起一小片浑浊的水花。最后映在他瞳孔里的,是冷锋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写满了无边恐惧和绝望的脸,还有他嘴唇疯狂开合、撕裂般呼喊着自己名字的口型。
“林阳——!!!”
世界,彻底安静了。只剩下窗外瓢泼的大雨,还在不知疲倦地冲刷着这片废墟,冲刷着冰冷的钢铁,也冲刷着一段刚刚萌芽、还没来得及绽放、就永远凋零在雨夜里的炽热情愫。冰冷的雨水混着滚烫的鲜血,在地上蜿蜒流淌,像一条无声的、悲伤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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