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秦小满身边,不由分说地将大半伞面都倾斜到他头上,推着他冰冷的胳膊就往屋里走。
“快快快!赶紧进屋去!你这身子骨怎么经得起这样糟蹋?着了风寒可怎么得了!”
“我、我没事,王婶子。”
他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嘴角却冻得发僵,只牵出一抹苍白的弧度。
“是家里漏雨漏得厉害,蚕都……”他声音低了下去,又轻声道,“我刚上屋顶修了修,才淋湿的。”
王婶子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蚕室,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
她将手里的竹篮塞到秦小满怀里,掀开上面盖着的蓝花布,里面是几个冒着热气的粗面馒头,还散发着淡淡的麦香。
“刚蒸的,你趁热吃。你阿哥……他又去赌了?”
秦小满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深深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所有的情绪。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顺从地接过了那个沉甸甸、散发着暖意的竹篮。
苍白的手指紧紧攥着竹篮的提手,像是要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捏进掌心。
王婶子看着他这副模样,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无奈:“满哥儿,别太难过了……身子是自己的。你阿哥那性子怕是改不了了,你别指望他,得多顾着自己,千万别累垮了。”
秦小满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谢谢王婶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看着秦小满凄楚的模样,心里也堵得难受,但她是瞒着家里那个刻薄婆婆偷偷来的,不能再多留。她叹了口气,终究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那件打着补丁的深蓝布衫在雨幕中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
秦小满知道,村里那些“八字硬”、“克亲”的流言,早像荆棘一般把他隔绝开来。王婶子能送来这几个馒头,已是不易。
他提着竹篮走进厨房,把馒头放在灶台上。热气裹着麦香扑面而来,他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温软的面香在嘴里化开,却呛得他眼眶发热,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他攥紧手里的馒头,强迫自己咽下去,感觉恢复了些力气,却没有歇息,而是转身从灶台角落翻出几块干瘪的老姜,给自己熬了碗姜汤。
因为先天体弱,从前爹娘还在世时对他百般呵护,最怕的就是他染上风寒。对旁人来说是一场小病,对他却如同鬼门关前走一遭,稍有不慎便缠绵病榻,甚至危及性命。
更何况,如今家里连买药的钱也没有了。
再生病,怕是只能等死。
小小的灶膛映照着秦小满苍白失血的脸颊,跳跃的火光明明灭灭,他小口小口地喝着姜汤,努力咽下每一点暖意,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四肢百骸的冷。
夜渐深,雨声已停。
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以往这时候,蚕室该是一片蚕食桑叶的沙沙声,如今却只剩满室寂静。
秦小满蜷缩在简陋的木板床上,紧紧抱着膝盖,试图用体温驱散那股刺骨的冷,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连牙齿都在打战。
被子带着散不去的潮气,哪怕裹得再紧,寒意也从脚底一寸寸爬上来,像无数细小的虫蚁啃噬着他的骨头。
姜汤的热气早已散尽,碗底残留的褐色液体映出窗外微光。
秦小满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脸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像是被火烤过一般。喉咙里更像是塞了一团棉花,每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刺痛。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点个炭盆,可刚撑起身子,眼前便一阵发黑,整个人重重地跌在床板上。
那疼痛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得几乎感觉不到。
连续的阴雨天气让屋子里弥漫着潮湿,霉味呛得他喉咙发痒。他捂住嘴,想要压下那股涌上来的咳意,可越是压抑,胸口越是闷得厉害。终于,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耳畔是尖锐的嗡鸣,如同无数细针在疯狂地扎刺着他的神经,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
“爹……娘……”
他呢喃着,意识逐渐模糊。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熟悉的身影。爹站在明亮的蚕架旁,手里托着饱满莹润的茧子,笑容温暖而踏实;娘坐在灶台前的小凳上,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温柔唤他:“小满,来,把药喝了,喝了就不难受了……”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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