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翔和谢何交情不浅,既是同乡又一起出生入死过,所以陆翔十分热情的接纳了他们。
村民们在寨中得到了很好地照顾,只是过了没多久,士兵就追了上来。
“这些士兵原是司徒克明手下的,但是司徒克明被困慕京,现在转为其堂弟司徒铭心手下,约有一万余人,暂时由一个姓刘的都司统领,驻扎在蓬勃县外。一直以来,他们都试图攻下我寨,拿我们去领军功,但是从未成功过。”陆翔坐在议事堂最中央,语气十分平淡。
连慧宇忍不住赞叹道:“谢大哥常说陆寨主厉害,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一万多精兵,你们居然能够硬抗下来。”
陆翔面露傲色,但是嘴巴里却是谦逊十足,他指向坐在左侧第一位的一名英气女子,“这多亏我们二当家的指挥得当,有她在,刘都司就是再来多少次我都不怕。”
连慧宇随着陆翔的手指看向斜对面的女子,她长得剑眉星目,颇有传说中“玉面郎君”的模样,只是穿着过于粗狂,几乎与寨中其他男子的穿着无异,甚至更加不修边幅。
连慧宇看向她的瞬间,她的一双美眸也直视过来。与传统中的女人不一样,她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反而与连慧宇一样,眼眸中满是好奇探究的意味,甚至更加坦荡。连慧宇反倒羞的率先避开了眼,这让洛銘芗和杨勋都忍不住笑了。
谢何接过陆翔的话语,“红叶姑娘才能出众,我早有耳闻,不知这次刘都司率军而来,红叶姑娘有何对策?”
廖红叶转而看向谢何,“我陆翔寨三面环山,易守难攻,寨内有五千余人,只需死守,便可让刘都司知难而退。”
谢何道:“刘都司无论武器还是人才都比我们多,数次进攻而不得,他必会改良策略,此次前来只怕已做好万全之策,若是我们仍然还是死守,恐怕难以抵抗……”
话音未落地,议事堂冲进来一名手下,抱拳对陆翔说道:“大当家的,齐军又在门口喊战了!这次他们来了很多人,比以前多了近一倍,而且还带来了十个攻城的战车,看来气势汹汹。”
“什么?!!”陆翔惊得站了起来,显然这次齐军的攻击力度比以前大很多,他有些惊慌失措,第一时间看向廖红叶。
“走!!”廖红叶说话言简意赅。
陆翔寨中所有高层人员都跟着廖红叶走到寨门口,上了瞭望台。
眺望台比一般的城楼要高许多,连慧宇是第一次站在瞭望台上,上面的视野宽广辽阔。目之所及,是装备精良的齐军,在齐军的最前面,十辆巨大的攻城槌整齐排列在陆翔寨门前。
烈日在天,清风吹拂,此刻的陆翔寨如同飘摇在大海上的孤舟,孤独倔强又易坠。寨中的鸡鸭鹅开始不安的鸣叫,在一片嘈杂声中,一个手下附在廖红叶耳边轻声说道:“二当家的,后山的密道要提前准备好吗?”
廖红叶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中透出一丝犹豫,睫羽不安的颤动着,像暴风雨中的黑色蝴蝶,无助的挣扎着。
“等一会儿。”她不是不想给自己、给寨中的人留后路,只是天广地漠,除了陆翔寨,他们已无别处可去。所以,论她冷血、论她无情,她也只能孤注一掷,但求破釜沉舟、以少胜多。
廖红叶站直身子,指着不远处的刘都司高喊:“老匹夫!!我陆翔寨自建寨以来,做事光明磊落,从无欺压良民、抢劫偷盗之事,自认无违反大齐律例,为何你们要数次叨扰,赶尽杀绝!!”
刘都司大手一挥,很是瞧不起廖红叶,“我说过数次,你一个妇人,没有资格与我谈话,让陆翔出来!!”
“哼!!”廖红叶冷哼一声,“我也说过数次,你一个老匹夫,没有资格与大当家的谈话,你要谈就跟我谈!不谈的话就打吧!!”
刘都司没有接廖红叶的话,而是隔空高喊:“陆翔,休要做缩头乌龟!只要你举手投降,我可以饶寨中其他人的性命!!还他们以平民身份!!”
“放你娘的狗屁!!”廖红叶破口大骂,“你话说得好听,什么投降,什么平民!!这一招你们早用过了,以为我们还会相信你吗?!!你不过是想霸占我寨中的财物,是想让我们再次沦为奴仆,拼命奴役我们!!我们已经上过一次当,绝不会再次上当!!”
廖红叶:“我们的命是我们的,我们的财产也是我们的,我们绝不会再给你们一分一毫!!”
刘都司终于忍不住看向廖红叶,“个人,无论是性命还是财产从来就不是自己的,而是大齐的!身为大齐子民不仅不为国奉献,反而逃税至此,立寨自营,还敢说自己从无违反大齐律例!如此悖论,有违常理!!”
廖红叶:“是大齐的?还是你们这些当官的?!!你们比我们更加清楚!!从前我们年年交税,可是大齐如何?!!北境九城割让他国!大齐百姓又如何?!!赋税年年加重,民不聊生!!这是我们的责任,还是你们的责任?!!”
“你……!!”刘都司气极,须臾才道:“你个无知妇人!!!”
廖红叶:“我是无知,但我不心盲!我陆翔寨的财物不会交到你手上,我陆翔寨的人也不会成为你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刘都司冷眸一闪,眼底杀气腾腾,“看来是说不通了,那就打吧!!”
刘都司一声令下,两万将士齐步向前,十辆巨大的攻城槌猛烈的撞击着寨门。连慧宇被震得险些站不住脚,被杨勋一把扶住。
杨勋轻声说道:“这里危险,你到后面去,找洛銘芗。”
连慧宇摇头,“我也是一名战士,我要与你们共同进退。”
杨勋:“不需要,有我在,你不需要冒这个险。”
连慧宇:“不行,我要……”
连慧宇话还没说完就被廖红叶一把推开,然后被她狠狠瞪住:“这里不是你们打情骂俏的地方,给我滚!!”
说完,她一边走向寨门楼上一边拉紧弓箭,咻的一声,利箭直取百米外的士兵首级,其力道和准度简直可以与杨勋媲美。
她这一身武力让杨勋惊讶不已,连她推了连慧宇一事都忘记了责骂,赶紧拉着连慧宇回了后面。
陆翔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一副将要卷款潜逃的样子。连慧宇虽然是外人,但仍忍不住问道:“陆寨主,前方在打仗,你怎么收拾起细软了?你这样要是被前方的手下知道,只怕他们要失了斗志。”
陆翔道:“他们不会的,他们习惯了。”
连慧宇一怔,眼神望向旁边陆翔寨账房习晋之,只见习晋之习以为常的点头,道:“连公子不用搭理他,让他去吧。”
寨门外的喊杀声越来越清晰,寨门咚咚咚得响个不停,与陆翔拖动满箱金银珠宝的声音交相辉映,连慧宇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哪个声音更加残忍。
战死沙场,或者家主背叛?连慧宇觉得自己会选择战死沙场。他忽然走到陆翔身前,张开双臂拦住他。
“你不能走!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陆翔抬起眼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以什么样的身份阻止我?”
“……”连慧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陆翔寨他不过是个刚来不久的外人,是寄人篱下的通缉犯,他的确没有资格阻止他。
陆翔见他说不出话,忽的笑了,道:“虽然你没有资格,但是你勇气可嘉。你可是寨中第二个敢于拦住我的人。”
连慧宇:“第一个是谁?”
陆翔:“廖红叶,当初她为了拦住我,还打了我一巴掌呢。那力道……真够劲!”
连慧宇疑惑了,“那她为什么后来还愿意认你做老大?”
陆翔扯出一抹自豪的笑,“不知道,可能是我长得好看吧。”
连慧宇:“……”
陆翔的确长得不错,可是在连慧宇看来,还没到那种能够迷惑人心智的地步。他不相信,性格彪悍、嫉恶如仇的廖红叶会因为他的外貌而原谅他的背叛。
陆翔继续搬动他的金银珠宝,还叫来好几个手下帮忙一起搬。在他终于搬完最后一箱珠宝,从后山走出来的时候,大门咚的一声,被攻城槌撞破一个大洞。
“冲啊!!!”齐军大喊。
连慧宇赶紧拉住杨勋要往寨门口跑,“我们去帮忙,不能让他们冲进来!!”
杨勋并没有动,他的眼神飘向了别处。随着他的目光,连慧宇瞧见陆翔骑在了一匹马背上。
他的双眸望向寨门的方向,目光坚定,笔直的脊梁如同一把刀割裂开沉闷的空气,溢出飒飒清爽的风。此时的他,与搬运金银珠宝的他,一个英姿飒爽,一个软骨贪婪,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驾!!”伴着清脆的尾音,陆翔驾马而去,在经过路边兵器架的时候,弯腰取下一根红缨枪。
红缨枪,少年郎,骑马而去杀仇狼……
连慧宇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心情紧张起来。
“走!我们跟上去!”连慧宇说道。
陆翔一路直奔到寨门口,在他的命令下,手下打开了破损的大门。对面的大齐子兵看着他孤身一人而出,均停下了攻击。
攻城槌分列两侧,大都已经破损严重。廖红叶在寨门楼上大声喊道:“你出来干什么?!!快回去!!”
陆翔转头看她,露出一个帅气的笑容,嘴唇微动,是在说:“不要怕!”
廖红叶忽的鼻头发酸,眼眶湿润,转身要往楼下跑,却被手下人拦住。
“大当家说你不能下去!你必须呆在这里!”
大门重新被关上,破损的大洞露出一个高挺的脊梁,陆翔大喊:“刘都司,你不是要见我吗?!!我现在来了,你出来说话!”
刘都司从几个骑兵的身后现身,一脸傲气地说道:“真是贱骨头,不打不掉泪。这会儿,你倒是知道出来了,可是太迟了你知道吗?今天这一仗,我们必须打!”
陆翔笑了,“哈哈……刘都司话可不要说得这么绝,凡事都有商量嘛。你不就是盯上了我的那条粮食运输线,想要借它发点财,我可以把它让给你,只要你放了我们。”
刘都司摇头,“只要有你在,那些人就不会听我的。”
陆翔瞳孔微缩,“所以,从始至终,你都一定要我死?”
刘都司:“没错,你必须死,你的手下才能有一线生机。”
陆翔:“我可以死,但是你能言而有信吗?”
刘都司把玩着手中的缰绳,“开始的时候你若是能出来跟我见面,我一定言而有信,但是现在……”刘都司摇头,“可不一定。”
陆翔:“大丈夫必然言而有信,而你却不一定,你果然是个小人。你知道为什么只要我活着,那些人就不会听你的吗?”
刘都司摇头。
陆翔:“因为我永远言而有信。”
刘都司:“哼!这个世道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武力是真的。什么言而有信,什么品德,不过骗骗那些自命清高之人。”
陆翔慢慢举起手中的红缨枪,“德行天下方为真,今日,我便让你知道,纵使你有百倍于我的武力也打不赢我。因为!我若是死了,我的兄弟们必然不会放过你,但是你若是死了,你的手下必然会树倒猢狲散!”
说完,陆翔用尽全力投出手中的红缨枪,那笨重的红缨枪如同利箭一般,快速又准确地刺中刘都司的心脏。
当时,刘都司正欲仰天嘲笑,却再也没能低下头颅。
无数的飞箭、投石在下一瞬间袭上陆翔,陆翔拉紧缰绳,没有反身回寨,而是冲向了齐军阵营里面。
他拔起刘都司胸口的红缨枪,溅起腥红的血花,在敌营中以一敌多!
陆翔寨的寨门被打开,寨中五千多人都冲了出去,他们义愤填膺,怒气冲天,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杨勋飞身去救陆翔,却还是晚了一步。
身上满是伤口的陆翔隔着重重人影,看向朝他飞奔而来的廖红叶,嘴唇微动,是在说:“对不起!”
杀仇狼,红姑娘,飞奔而来勿忘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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