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满裂纹的水泥地坑坑洼洼，一脚踏过不可避免地溅起浑浊水花，接着或轻或重的脚步从上面略过，跟在后面的人越来越多。
钟时闷头往前跑，旁边的易沅匆匆回头，后面起码十个人头，“哎嘛呀，得亏我能跑。”
前方是死胡同，岔路口的一边是早已蹲守着的混混们，那个眼熟的大叔也在其中。钟时眉头都没皱一下，转头拐进另一边的长巷，“少说话。”
“不是，怎么越来越多！”
易沅边喘气边喊。
长巷跑到底，还是个死胡同，他当即卧槽了句，忙不迭去看两边的墙，“我们翻过去？”
话音刚落，后面人就跟了上来，钟时眉心一拧，道了句“来不及”。
转手将身上的斜挎包一摘，扔给他，“躲远点，看好。”
黑色的包在空中抛起又落下，易沅精准接住，连声喊，“你要干什么？我不会打架！”
回答他的是冲进人堆的背影。
一对十几？
易沅心里一惊，这时候也问不出什么有没有把握，赶紧低头找了块厚实的长木板，咬着牙攥紧，也冲进人堆里。
另一边的黑店，褚知浪跟秦顾刚跑出门，街对面乌泱泱地站了一片人，见到他们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不像是来抓他们的？
柳无亦眼皮一跳，将抑制剂给褚知浪，“去找钟时。”
“站台会面。”
他没说太多，但现在明显是事发被这条街逮到了。那个万年老二还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褚知浪沉着脸交代一句小心，掉头往西边去。
后面那些人还一动不动，柳无亦微侧首，“U盘给我。”
秦顾警惕地瞧了眼后面，将东西递过去，还没说话便听旁边人问，“你身手应该没退步？”
“嗯？”
他没反应过来，直接被柳无亦拽住往前跑，“什么？”
刚跑出十步，身后的黑店里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女声，像是惨叫，凄厉至极，柳无亦一顿，反手甩开秦顾，“你先走。”
黑店门边，一个廋削的黑发男Omega坐在轮椅上，手里拎着一本灰色的廉价笔记本，薄薄的一本。
那双怨毒的眼满是不甘，直直瞧过来。
柳无亦微微眯了下眼，推着人往前，再次重申，“先走。”
说罢往回跑。
被推得一踉跄的秦顾：“？”
在来之前，西三街整个地图柳无亦已经跟他们复述过一遍，钟时引开人后只需要往西边跑，柳无亦特地叮嘱，即使路线偏离也不要离太远。
是以，褚知浪带着抑制剂找过来时，一眼瞧见旁边长巷里被围住的两人。
那个万年老二抱着块长木板在人堆里转圈，厚实的木板拍到人身上，倒是没人敢近身，旁边钟时找准机会撂倒被撞到的人。
眼看周围的空缺补不上，钟时眼尾一扫，擒住人胳膊，再反手一胳膊肘狠狠撞向人胸口，直将那位大叔砸得眼冒金星才罢休，压眉喊，“走。”
他们没打算硬碰硬。
易沅闻声立马将木板往后一扔，厚实的木板砸到人身上，两人转头就跑。
那些混混见状连忙爬起来：“妈的，追！老大他们还没发信号，不能让他们跑了！”
杂乱的脚步渐起，边上穿着黑色修身短袖的大叔捂着胸口蜷在墙角，心想这都什么Omega啊，手劲儿这么大，见边上人起身又喊着，“等，等下，咱缓会儿。”
“他们老大喊让他们办事，跟咱没关系。”
边上人犹豫：“可，咱不团结不好吧，不团结怎么发财？”
大叔：“那你去挨打。”
说着他往地上一趟，也不在意地上的水。
边上人：……
巷子口，褚知浪挑了根满是倒刺的桌腿，在手里掂量了下，抬头见钟时跑出来，连声喊，“让开。”
钟时听到熟悉的声音，低头心领神会，跟易沅挨着两边墙。
后面几个混混脸上还带着伤，青一块紫一块的，咬着牙眼看要抓到人的衣角，下一秒一根带着烂泥跟腐烂味的木棍直接弹到脸上，倒刺更是在脖子上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始作俑者用的力气大，那木棍在他们身上弹了两下，味道难闻还痛，混混们大骂了句，“cnm！”
趁着空隙，褚知浪拽过钟时的手腕，借力带着人跑，“快走。”
三人跑远，那些混混还在骂骂咧咧，地上的大叔抬头觎了眼，悄声说，“你瞅，挨打了吧。”
“那几个小子鬼精着呢。”
边上人连连点头：“还是老大明智。
前面，那些人气不过又回头大声囔囔，“你们搁那儿干屁呢？”
地上大叔立马躺下，边上人开口就是干嚎，“老大，你可千万别死啊……”
西三街不止一方势力，三人跑到哪儿都能见往黑店方向去的混混，有的还拎上了电棍。他们躲在垃圾堆里，借着废旧板的遮挡，易沅捏着鼻子感慨，“能发现这地方的人也是个天才。”
谁想到他们几个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年轻人尽往垃圾堆里躲。
褚知浪也掐着鼻腔，笑说，“这不是没办法吗，这破地儿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也就垃圾堆没人来。”
那边路口又走过了一批人，钟时皱眉，在心里问，“系统，柳无亦那边什么情况？”
没有回音。
“系统？”
隔了会儿，像素小人的声音才虚弱地从上空传来，钟时抬头，虚影卡着十步的界限，高高的飘在墙顶，“臭，太臭了，核心转不动了……”
钟时：……
忘了，系统升级后能正常感知周围的环境。
他转头，问，“柳无亦呢？”
褚知浪解释：“他们让先走，说是站台集合，现在估计已经去另一边……”
说完他一顿，猛地回头跟钟时对视，“卧槽。”
巷子里的人一直往回走，跟逃出去的情形对不上，这是一场局。钟时连忙拿过斜跨包，起身往那边赶，“恐怕出事了。”
褚知浪将抑制剂递给易沅，丢下一句，“你待这。”
末了又回头叮嘱：“别乱跑。”
易沅：“切，怎么可能。”
黑店里一片混乱，门边的货架被人推倒，刚好挡住后门，边上还有一架翻倒的轮椅。屋子里带着柳叶的苦香味蔓延开，很淡的味道，但到底是Omega的信息素，足够外面那些Alpha躁动。
“柳无亦，你逃了这么多年，最后不还是个Omega？”
那个黑发Omega摔坐在地上，狠狠地锤了下自己不能动弹的双腿，眼里怨毒更甚，抬头盯着另一边在货架边翻找的人。
他仿若畅快般，面带阴沉地笑起来：“你就该是Omega，能被诱导分化第一次，就能诱导第二次。”他一把掰断手里还沾着血的针管，那点动作都让他用了浑身力气似的，重重咳了声。
那针管是适才缠斗间猛地被扎进手臂的，柳无亦脸色冰冷，翻找的动作没停，Omega分化，信息素会暴走，需要特定的镇定剂安抚，否则只能……
“别白费力气了，这里没有那种东西，他们为了迎接你回来，特地把镇定剂扔了，整个仓库都没这种东西……”他笑了两声，缓口气般又说，“瞧见外面那些Alpha了吗，他们会是你第一批客人，跟我们所有人一样，谁也逃不掉哈哈哈哈……”
他死死抱着那本笔记本，简朴的灰色封页又旧又脏，近乎癫狂道，“你，柳姨，我，还有小六子，我们都一样，生在西三街，都烂透了哈哈哈……”
空气中的苦香味越来越重，那些味道沿着后门飘出去，门外的秦顾刚一拳撂倒人，转头就见几个Alpha往后门边聚，剧烈运动后的心跳还没完全平息，鼻子先一步闻到空气中勾人的苦香味。
他艹了句，这么多年从未觉得苦味这么吸引人。
柳无亦遇到二次分化了？
这个时候？
简直倒霉透了，他一脚踹开人，冲过去把门边的Alpha撞开，大骂，“柳无亦你踏马这时候分化？”
还在翻东西的人头也不抬：“你以为我想。”
小六子是当年那个从八楼一跃而下的性别预测为Omega的男生，也是他们的儿时玩伴。柳无亦忍着后颈腺体的胀痛，被药物催出的二次分化痛感比之前更甚，他翻了一阵，没有能用的药，恰逢身后的电脑叮地一声，提示文件传输完毕。
“柳豫，你要真那么恨我妈，就不会现在还守着她的遗物。”
额角的冷汗沿着下颚线滑下，他拎了根长管，转头将室内唯一的监控砸了，之后卸力般，撑着回到电脑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手却克制不住的抖。
这一句话像是让人更加疯魔般，柳豫恨恨道，“我当然恨她，同样是她一手带大的，凭什么那唯一的Alpha诱导剂要给你，明明她跟我关系最好，明明你从小到大最调皮，最让她操心……”
他瞪着猩红的眼说，“……就连在日记里，也是对你的关怀更多……就因为我是养子，就因为我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凭什么！”
“明明她说最喜欢我，结果到头来还是比不过你这个亲儿子。”
柳无亦实在没有那么多心情跟他在这弯弯绕绕，直当问，“所以你们找人去偷漆程的抑制剂，就为了引我过来？”
黑店里的信息素越来越浓，那股味道勾得秦顾的葡萄酒味跑出来，他心里骂了句，转移注意力般，把拳头抡向对面的Alpha。
等钟时他们抄近路赶过来时，后门边已经倒下一片，他坐在后门中间，被信息素勾得猩红眼珠盯着对面的人，大有一种谁敢动一下就再补一拳的气势。
一走近，先反应过来的是差点跳起来的易沅，“我靠，这信息素怎么这么苦！”
褚知浪慢了半拍般才闻到那股葡萄酒酿到发苦的味道，他皱了下眉，往钟时边上挤。
屋里的信息素味更重，钟时撑着手翻过那个完好无损的货架，他刚想一起跟过去，却见门边的秦顾抬头，嘴里死死咬着手机，那两颗尖牙像是嵌进去般，硬生生在手机上咬了两个洞出来。
接着猩红的眼睛转过来，声音沙哑，“不许过去。”
“……”
“易感期？”
边上好不容易抗住信息素挤过来的易沅问。
一个分化期，一个易感期，这两撞一起简直了。褚知浪退后两步以示友好，扬声冲里面的钟时喊，“扔我那管药过来。”
得亏他最近随身带了抑制剂。
屋子里，柳无亦趴在桌上似乎没动静，电脑上的进度条刚走到底，弹出已完成的弹窗。地上瘫坐着一个陌生的Omega，见钟时过来还瞪着人。
“罪证还没传完。”
柳无亦迟钝地感知到那股动静般，从后门边的葡萄酒味道中抬起头，声音又轻又断断续续，他面前的Beta少年瞧上去永远冷静，对他突然变成Omega没有任何表示，什么也没说，从斜挎包里掏出一支镇定剂，撕开包装，轻抬眸对他说，“会有点痛。”
“忍一忍。”
他又不是什么娇弱的人，柳无亦点点头，针管扎入血管的痛感其实不大，还没从前他挨过的几顿打来得痛。
冰凉的液体注完，钟时正打算随手扔掉，却听人说，“这地方脏的很，别扔在这。”
没准那些人会顺着抑制剂编号查到钟时，还是谨慎点好。
钟时一顿，反手又收回了包里，电脑上的文件密密麻麻，有些还有密码锁起来，他问，“还差哪个？”
还在边上缓的柳无亦：“右下角倒数第三个。”
那些混混还在赶来的路上，他们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磨蹭，钟时将剩下的文件传好，拔下U盘，扶着柳无亦起身。
走之前，柳无亦最后瞧向地上活得仿佛一坨烂泥的人，“三年前我问你跟不跟我一起走，你拒绝了，说离开熟悉的这里你活不下去。”
“现在，看在你愿意交出罪证的份上，我再问你一遍，愿不愿意离开？”
系统日志：
小柳是好人，小小柳也是好人，小秦是好人，宿主是好人，宿主对象也是好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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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柳无亦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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