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气温果然下降得很快,冷锋过境带来的寒冷气流驱赶重庆一连多日的燥热,大幅的温差容易让人受寒。
昨夜一宿没睡,卢匀昼躺在床上仔细琢磨着,自己是不反感宋虔文的,况且今天对他好也是发自内心,那自己对他肯定谈不上什么嫉妒不嫉妒。
想明白这一点,他终于安稳睡着了。
反观宋虔文这边,仅一墙之隔,二人心境相差太大。
外面风刮出的声响好激烈,宋虔文身上搭着薄被,抬起一只胳膊盖住了半张脸,细看下,他的耳根泛出不自然的绯红。
这样的深夜里,最忌讳胡思乱想。
他一面醒悟过来自己对卢匀昼不是像对亲人朋友的情感,另一方面又不甘心地把自己往回扯。
万一只是对同龄同性之间的好感呢,万一谈不上是……那种喜欢呢。
脑海里面乱七八糟的。
宋虔文拉起被子蒙住整张脸。
为什么喜欢呢?
怎么就喜欢了呢?
好悬没把自己闷死。
过了好久,等他折腾够了,一张脸从耳根红透到脖颈,又从被子里钻出来。
于是当夜也没有睡好……
原以为这样的情况等他回学校会有所好转,但宋虔文本人并没有打算放过自己的意思。
白天还好,学习压力大,写题的时候能放空自己不去想这些。
到了晚上大脑尤其不受控制,甚至会把这几个月与卢匀昼相处中的每一处细节拿出来揣摩。
这实在是件很折磨人的事,他睡不着的时候就看书或者写题,要等到累得躺下就能闭眼睡的程度才行。
总是睡眠不好,就会导致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很差,连平常和他相处近的徐诚思也看出端倪,时常问他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自己身体没什么不舒服的,心事宋虔文又说不出口,几次三番都搪塞过去。
“我看你啊,就是学习压力太大了,你看你眼下都青一片,等明天国庆放假,回去多休息几天就好了。”徐诚思拍了拍他的肩膀,亲眼看见宋虔文深皱着的眉慢慢松下来。
果然还是提放假有用。
直到徐诚思说起这件事,宋虔文才惊觉快要放国庆了。
“哎,我问问你啊,”徐诚思挠了挠头,把座椅挪到他课桌边上,“上次来咱们学校找你的那个……弟弟,呃,这次放假你回去和他住吗?”
宋虔文点头,“嗯。”
“我以前也没听你提起过,”徐诚思一时也拿不准该不该提,“这个是表的?”
“不是,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徐诚思端起自己桌上的矿泉水灌了一口,“哦,看你们两个关系还挺不错的,这次放假他还来学校找你吗?”
“……会吧。”宋虔文没什么表情地低头,只能隐约看见他睫尾微动。
教室外树影簌簌地动,风中暑气未消散,从明净的窗子吹进来,轻轻探过少年的额角。
*
半个月前重庆那场气温变化得突然,没想到卢匀昼平常看上去一副健康活泼的样子,这下实实在在中了招。
一场风寒感冒折腾小半个月也没好全,去了几次医院,还是时常反复,至今都一直咳嗽。
卢匀昼对自己不太上心,唯有董莫看着这孩子焦头烂额的。
家里大人不是在忙的就是不管他的,期间他发烧最严重的时候,董莫和周姝曼通过一次电话,把情况细细说明了。
忙得脚不沾地的周总当即推了一场会议赶过来……但没什么用,周姝曼处理商业场上大小事宜游刃有余,却不知道怎么精细地照顾人。
她火急火燎地走到病床前,才想起来自己两手空空什么也没买没带,光顾着着急,不添乱就不错了,更别说帮忙。
一时间周姝曼大脑空白,只好把自己杵成一根木头。
一剂药水下去,卢匀昼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他躺在病床上缓缓睁眼看向周姝曼,目光与平时不同,露出少年人的迷茫无措。
周姝曼当即被他看得心软,从一杵木头慢慢回过神来。
当母亲的总是见不得自己的孩子这副模样。
她坐在病床边,小心翼翼地避开卢匀昼扎着针输液的手,俯下身轻轻抱了抱他。
卢匀昼霎时清醒了,挣动了两下,险些把手背上的留置针扯下来。
周姝曼适时放开他,又按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
“周姨!你为什么过来了?”
周姝曼一听他讲话快气笑了,担心之余,想到这小混蛋的做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呵,你猜我为什么过来。”
卢匀昼脑子没反应过来,没有听出她语气不对劲,木然地看着病房里挂着的钟表,喃喃开口:“这会儿您不应该在公司里吗?”
“你还好意思说!生这么重的病也不肯打个电话,越发不像话,还敢威胁你董阿姨不让她告诉我是吧,好,你小子够混账的,今天这账我记下了,等以后我收拾你的!”
刚才还是温柔似水的慈母,这会儿完全变了个形象,卢匀昼看着她被震慑得说不出话。
周姝曼眉头压得很低,明艳大气的脸上难得显露出些许凶相。
卢匀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胸口没由来的泛酸。
他对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总是不敏感,但这一刻他从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后母身上,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关切与爱护。
一种鲜少在他身上出现过的,近乎陌生的情感。
卢匀昼睁大了眼睛。
周姝曼眉尾一扬:“看什么看,怎么了,我怕收拾你?”
“没有。”
“那做错了事,你认不认。”
“……认。”
周姝曼心软下来:“还有呢?”
“……下次不敢了。”
病床上的少年微微仰着头,他不说话,也摸不清他在自己身上打量什么。
周姝曼摸了摸他的头,又用手背在他额头上探了探温度,见他体温正常了才敢松下一口气。
可惜她到底不是个闲人,工作期间好不容易挤出的这一点时间转瞬即逝,确定好这孩子出不了大问题后,周姝曼陪了他一会儿就走了。
人生了病,大概是没有精力闹腾的。
病房昏黄的灯光里,卢匀昼安分地闭上眼睛,睡了一场少有的安稳觉。
这会儿离放假已经没有两天了,反正他那私立学校也好说话,卢匀昼索性把病假延到了国庆。
在平常中学学生放假的时刻,卢匀昼带了个口罩,偷偷背着董莫溜出门,轻车熟路地往一中里面钻。
宋虔文不在教室里,他被班主任叫去谈话。
这两次周考成绩稍有起伏,虽然处在正常范围之内,但毕竟是高三的学生了,做班主任的总是爱隔三差五思想教育一下。
他在办公室里待了快两个小时,出来时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
这几天没睡好觉精力不济,可能确实是有影响,宋虔文深吸了一口气,甩了甩脑袋,并不把那些念叨得让人头大的话放在心上。
校园里留下的人不多了,学生们大多归心似箭,没谁愿意在压抑沉闷的课堂上多待一刻。
宋虔文打开教室门,里面没什么人,除了坐在他位置上那个。
那人戴着口罩,自己差点没认出来。
宋虔文放轻脚步,走进了看他,发现这人在自己桌上拿着什么东西看,露出的上半张脸眉目清俊,神情很专注。
“在捣鼓什么东西呢,以为戴个口罩我就认不出来了?”宋虔文忍着笑,在他身边弯下腰,“过来接我的啊?”
卢匀昼被这人的悄无声息地吓了一跳,猛地一抬头刚好撞上了宋虔文的下巴。
“……”宋虔文被他撞得退了两步。
“嘶……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卢匀昼按了按自己发痛的额角,又站起来,伸手把掰过宋虔文的脸,检查他被自己撞的地方。“撞哪了,我看看。”
撞得不轻,下巴上有点泛红,他就这样没分没寸地抓着宋虔文的下颌,草草地帮他揉了几下。
明明他耳根比下巴被他撞的地方更红,只不过卢匀昼没注意这些。
宋虔文侧过脸躲他,又捉住他的手腕,有些无奈又好笑,“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在偷偷摸摸翻什么东西呢?”
“我可没翻,我就看看。”卢匀昼露出的两只眼睛里全是无辜,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桌上的信封,“从你抽屉里掉出来,好心帮你捡起来的,我没拆啊。”
桌上摆的是个很精致漂亮的信封,封口的蜡章确实没有被拆动过的痕迹。
这见怪不怪的,宋虔文以往在桌子里也时不时能掏出几封情书,一般都会认真读完,然后把错别字和语病标注出来。
有署名的就会私下退还给人家,未署名的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处理了。
“是情书吧?”卢匀昼眯起眼睛,一副不嫌事大看热闹的样子,“放心吧,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宋虔文看了他一会,一言不发地松开他的手腕,低头开始收拾书包。
看他不说话,卢匀昼又用胳膊碰了碰他,“怎么了,收个情书还害羞啊?”
宋虔文完全不理会他说话,面无表情地收拾完,把书包背好,语气不带一丝起伏,“走吧。”
桌面上干净整洁,只有孤零零一封信他连碰也不肯碰。
十分古怪的氛围,偏偏卢匀昼是个十足没有眼力见的,跟在人身后念叨:“你还没拆开看呢?你不带吗?”
宋虔文被他念叨得心情极差,烦躁地走回位置上,当着他的面,把那情书一把揣进兜里,冷着张脸出了教室。
卢匀昼:“……”又怎么了?
回家一路上他跟宋虔文讲话,对面都不太搭理。
卢匀昼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今天自己安分又乖巧,什么祸也没有闯。
至于为什么宋虔文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可能纯粹是因为在学校学习得太累了,他又不像自己在家休息了这么多天,疲惫一点也正常。
卢匀昼被自己这个想法说服了。
车窗外天色渐晚,他“善解人意”的伸手拍了拍宋虔文的肩膀,“没事的,我们快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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