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李植放下了手中的书,准备上天台把自己的盆栽搬下来。
走到楼梯口时,李植下意识往下看了一眼。
没有人。
他撑着伞来到天台,看见了坐在天台边缘的裴港。
他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死死咬住嘴唇,发出呜咽的声音,那么凄惨,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植等了一会儿,哭泣的声音消失后,他才撑着伞走上前。
裴港突然后仰,李植立刻伸手抱住了裴港,用自己的腿压住了裴港抬起的腿。
两个人剧烈的心跳声,在这一刻重合了。
裴港没有挣扎。
他喝多了,没什么力气。
裴港坐在天台边上,向前倾倒在李植怀里,窝在他的肩颈处,张嘴咬住了他。
他讨厌被人看见这么狼狈的样子。
李植清晰地闻到了混在雨水里的酒精味道,他的牙齿抵着他的皮肤,比起咬更像是吻,落在他的侧颈。
等他收回牙齿和唇,李植把人从天台边缘抱了下来,松开手的瞬间,两人中间夹着的湿掉的画本掉落下来,李植单手接过,递给裴港。
“刚刚很危险,你知道吗?”
裴港低头接过湿漉漉的本子,抱在怀里,一言不发。
李植看着裴港的脸还有脖子都泛着不正常的红。
“你喝了多少?”
裴港不说话。
“万一我没有出现,你知道你刚才就掉下去了吗?”
裴港摇了摇头,然后不满道:“不要凶我!”
李植也知道,现在不是教训他的时候。
“跟我下去。”
“不要!”
裴港后退了一步。
李植把伞往前倾斜,遮住他,问道:“为什么不要?现在下雨了,你要站在这里淋雨吗?”
“我淋雨也不用你管!”
“为什么?”
“因为你是裴洄的朋友!你们都是一伙的!我讨厌你!”
“我不是裴洄的朋友。”
“那你为什么要参加他的生日宴会!为什么要吃他的蛋糕!你明明……”
裴港失望地看着他。
明明是他先认识李植的。
“因为他之前帮过我。我没吃蛋糕。”
这个理由是李植是用来说服自己的。
他对裴家莫名感到好奇。
这是个机会。
他就去了。
但李植觉得自己的念头有点荒唐,不愿意说出口。
“那也不行!”裴港执拗道:“你跟他做朋友了就不能跟我做朋友,你只能选一个。”
“你为什么不说话?”裴港盯着他:“你是不是也想选他?”
“不想。”
“那你为什么犹豫?你撒谎!”
“我没犹豫,也没撒谎。”
他只是没交过朋友。
跟裴港交朋友这件事让他有点迷茫。
裴港问李植:“你也给他买橘子汽水了吗?”
李植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跳到了橘子汽水这里。
“没有。”
“我不相信你了。”
裴港又要往后退,李植上前揽过他的腰,直接一手撑伞一手扛起了裴港。
“你放我下来!”
李植无视他的抗议,一路把他扛下了楼。
“我想吐。”
李植如临大敌。
“忍住,马上到家了。”
裴港想说都怪李植,为什么要扛他,但他知道李植是个死洁癖,于是咬紧了牙关,用手捂住了嘴。
李植把裴港一放下,裴港就抱着马桶吐了。
李植觉得太阳穴在跳。
他后退一步,拿出新的洗漱用品,又把浴缸的水打开。
“你慢慢吐,吐完记得刷牙洗澡。”
李植说完,关上门退了出去。
他去卧室里找了一套洗过的睡衣,等了一会儿,估计裴港应该吐完了,他才走出去,敲了敲卫生间的门。
“裴港,睡衣我放在门口了。”
他把睡衣放进盛衣服的篮子里,准备转身离开时,觉得有点不对劲。
“裴港?”
没有回应。
“你还好吗?”
李植有点焦急道:“裴港,你再不说话,我就进来了。”
依旧得不到回应,李植不再犹豫,直接打开了门。
结果就看见裴港全身溺在浴缸里。
他冲过去,捏着裴港的后颈,把他的头从水里抬了起来。
“裴港!”
李植用手捏开他的嘴,正要准备做急救措施时。
裴港缓缓吐出了嘴里的水,睁开了眼,问李植:“怎么了?”
李植蹙眉:“你在干什么?”
“洗澡啊……”裴港不满地嘟囔:“你不是嫌我脏吗?”
“那你也不能把头也沉进浴缸里。”
“我没力气。”裴港歪了歪头。
李植用手托住他的脸,叹了口气。
“出来吧,别洗了。”
“不。”
“你觉得你能自己洗澡吗?”
裴港摇了摇头。
“我会淹死的。”
紧接着,裴港说道:“你帮我洗。”
李植:……
他就知道,裴港是个麻烦。
“那你每次喝多了,都要让别人给你洗澡吗?”
“没有。我喝多了都直接睡觉,不洗澡的。”
还不是因为李植是个洁癖。
当然得由李植负责。
李植:……
“你就非洗不可吗?”
“嗯!”
裴港不喜欢别人用嫌弃的眼神看他。
洗了澡,李植就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了,不会嫌他脏了。
“要洗!”
李植看着裴港执拗的眼神,最终选择了妥协:“把胳膊抬起来。”
裴港抬起胳膊,李植把湿漉漉的T恤衫从他身上脱下来,又拉开他运动裤的抽绳。
“屁股抬起来。”
裴港懒洋洋泡在温水里,半躺在浴缸里,一动不动。
李植没办法,一只手托着裴港的腰,一只手脱掉他外面的裤子。
然后拿过沐浴露,挤在他手上。
“搓。”
裴港一边搓泡泡,一边问:“洗澡为什么不脱光啊?”
“别说话。”
“为什么一直凶我?”
“没凶你。”
李植用花洒冲掉他身上的泡沫后,让裴港闭上眼,仰起头枕在浴缸边沿,站在他身后,帮他洗头发。
裴港歪着头,脸色潮红,呢喃:“李植。”
“嗯。”
“李植。”
“嗯。”
“李植。”
“怎么了?”
“我的毯子被她扔了。”
“你还想要吗?”
“不要了。”
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为什么?”
“它被大卸八块了。”
李植:……
看来是真醉了。
李植没再说什么,他咬住花洒,一手遮住裴港的眼睛,一手替他把头发冲洗干净。
好不容易洗完后。
李植喊醒昏昏欲睡的裴港,用浴袍裹着他,让他站在镜子前。
“我去给你拿睡衣。”
“唔。”
裴港穿衣服时,李植出去铺床了。
他决定把床让给裴港,自己打地铺。
他担心晚上裴港会吐,发生窒息的情况,打地铺能随时看着他。
“裴港,我出去一趟,你出来后先上床睡觉。”
“知道了。”
裴港磨磨蹭蹭穿好衣服从卫生间出来后,看到地上铺好的床铺,自觉地走过去躺下了。
裴港盖着李植的灰色薄被,又开始想念自己的毯子了。
他闭着眼,睫毛颤抖了几下便湿润了。
一个小时以后,李植气喘吁吁回到家。
家里很安静。
他走到卧室门口,发现裴港已经睡了。
他不想再把他吵醒,就任由他睡在地下的床铺了。
李植洗完澡,把脏衣服什么的洗了,又收拾干净卫生间,才回了卧室。
深夜,李植好不容易睡着了,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
他发现裴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从下面抓住了他垂在床边的手指。
他动了动,没挣脱。
李植正要开口,裴港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别扔我的毯子……那是我的。”
“妈,别。”
“别这样。”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我不要毯子了,你别生气。”
他听话,以后都听话,他再也不过生日了……
别赶他走,别扔下他。
“求求了……”
别这样对他。
看他一眼吧。
像看裴洄那样,看他一眼。
李植睁开眼,眼神清明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他仿佛又看见了,漆黑雨幕下,那个坐在天台边缘的少年。
好像一阵风,就可以吹走他。
裴港絮絮叨叨,仿佛梦魇一样。
这个深夜,李植听着裴港宣泄经年累月压在他心里的委屈。
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的委屈。
“外婆,我看见你给他买桃子了,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没关系,他会当不知道的,他没地方去了,如果外婆不要他,没人要他了。
可陪在外婆身边的,一直都是他,不是吗?
“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永远都不如他。”
外婆不能只当他的外婆吗?
裴洄已经有很多人喜欢了,所有人都站在他那边,外婆不能站在他这边吗?
不能只买橘子吗?
为什么要连桃子一起买?
“我不喜欢。”
“我讨厌这样。”
他讨厌所有人都爱裴洄。
“我讨厌只有我没有家!”
当裴港攥的李植手疼时,他突然反应过来,喝了酒又淋了雨的裴港可能发烧了。
他早应该想到的。
李植立马坐了起来,打开台灯,果然看到了裴港烧得通红的脸颊,还沾着没擦干的眼泪。
他嘴里还在反反复复说着讨厌,还提到了李植。
“李植,我讨厌你!”
“你就是裴洄的狗腿子!”
李植抽回手,喊他。
“裴港!醒醒!”他摸了摸裴港的额头,很烫。
因为裴港喝酒了,李植不敢给他用药,只能物理降温。
他赶紧去找了退热贴,给裴港贴上后,他又用温水浸湿毛巾给他擦脖子……
李植扶起裴港。
“裴港,别骂了,醒醒!”
没办法,李植伸手掐了一把裴港的腰。
“裴港!睁开眼!”
裴港已经烧糊涂了,他吃痛,迷迷糊糊睁开眼,哑着嗓子问道:“雨还没停吗?”
李植不明所以,但还是说道:“没停。”
“我就说,雨水都落我脸上了,好多雨啊……”
裴港说完,又闭上了眼,嘴里还在抱怨。
“李植,你到底会不会撑伞?”
“你是不是故意的?”
李植怀疑裴港可能酒精中毒了。
他拍了拍裴港的脸。
“裴港。”
“又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我不告诉你,你自己想。”
“你最喜欢喝的饮料是什么?”
“橘子汽水。”
李植初步判断他是有意识的,但还是不放心,他喂裴港喝了点温水,然后说道:“裴港,我们得去医院。”
裴港眼神湿漉漉地看着李植。
“你要把我扔到医院吗?”
李植看着裴港的眼睛,认真回答他。
“裴港,没人能扔你。”
“你现在发烧了,又喝了酒,我怀疑你可能酒精中毒了,需要去医院,你能听明白吗?”
裴港没说话,他低下头。
“可以不去医院吗?”
“不可以。”
“为什么?”
“你听不听话?”
“不听不听不听,我讨厌你!”
讨厌你们所有人!
“你就是不想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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