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的池塘静静地卧在月光下,像一面不谙世事的镜子,将四周的影子吞没在水中。岸边的芦苇随风摇曳,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一个瘦弱的身影站在池塘边,目光痴痴地望向水面。
一个少女打着赤脚缓缓走向池塘,她的脸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木讷,却又透着几分怪异的痴迷,仿佛池塘中央藏着什么绝美的宝藏。
她抬起脚,缓缓踏入水中。泥泞没过了她的鞋,冰冷的水沿着脚踝爬了上来。她并未停下,脚步越发坚定,直到水漫过了她的膝盖、腰身,最后将她整个吞没。
池塘再一次恢复了平静,连一丝波纹都没有留下。
女孩的消失无人察觉,但池塘的异象却开始蔓延。一个夜晚,老李拎着鱼竿来到池塘边。这老李年轻时就爱在夜里钓鱼,他说月光下的鱼肉更鲜,可最近村里的闲话让他心里也多了几分忐忑。
当钓钩刚刚落水,池塘中央突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笑声。那笑声尖细而悠长,像是婴儿在梦中咯咯笑,又像是猫头鹰的嘶鸣,绕得他心里直发毛。
老李抬头一看,池塘中央的一片荷叶上,站着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脚踩荷叶,摇摇晃晃,半边身子浸在月光里。它似乎在望着老李,僵硬地抬起一只手,像是在招呼他过去。
老李一声惨叫,扔下鱼竿跑回村里,几乎是爬进了家门。从那以后,池塘边就再也没有人敢靠近,村民们议论纷纷,说这里“闹鬼”。
村长王大贵听得心烦,决定出钱请人来解决。他找来了一个自称“刘天师”的法师。刘天师穿着一身略显陈旧的道袍,背着个沉甸甸的木箱,满脸堆笑地来到村口,三言两语便把村长哄得服服帖帖。
“王村长放心,”刘天师抚了抚胡须,声音低缓,“这等小事,对贫道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刘天师在村民们的簇拥下走到池塘边。他故作高深地站定,双手合十,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可有人见过池塘中央有异象?”
“有!有鬼影站在荷花上!”一个胆子大的村民答道。
刘天师微微一笑,轻轻点头,背着手说道:“果然有妖气盘踞。不过贫道观此地水势尚可,并无大煞之兆,应是些小鬼作乱,翻不起大浪。”
说罢,他从木箱里拿出几张黄符,又抓了一把黑乎乎的粉末撒在水里,口中念念有词。那咒语拖着长音,既不像道家正经的符咒,也不似佛门经文,倒像是他胡诌出来的,生怕别人听懂。
可村民们不懂这些,见了他那架势,都露出敬畏的表情。
这时,池塘里忽然冒出了一具泡胀的尸体。村民们认出了这是村东刘家的翠花,吓得尖叫四起,连刘天师也向后退了一步,脸色苍白,但很快压下慌张,咳了一声掩饰道:“莫慌,这尸体乃妖物遗害之兆!待贫道作法,将其镇住。”
他拿出一张黄符,胡乱抹了一道朱砂,双手高高举起,口中喊着:“妖孽现身,贫道奉天之命,速速退散!”说罢,他将黄符扔进池塘,转头便对村长说道:“大功告成,此妖已灭。”
人群中,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法师,您刚才用的符好像不对……”
刘天师一愣,回头望去,是个瘦弱的小姑娘站在人群边,眉眼低垂,声音不大,带着几分谨慎:“驱鬼应该用清符,可您用的是招魂符。如果符法不对,可能会……引来更多不该来的东西。”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几个懂点道术皮毛的村民小声议论,似乎觉得小姑娘说得有几分道理。
刘天师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板着脸哼了一声:“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符咒千变万化,岂是你随便几句话能看透的?”他冷笑一声,瞥了一眼村长,“村长,你这村里的人倒是有趣啊,连小丫头都能懂天师的道理了。”
村长脸色一变,赶紧呵斥道:“高媛清,别胡说八道!刘天师是我们请来的贵人,岂容你乱说!”
高媛清抿了抿唇,低下头退回了人群中。
几天后,村长婆娘将高媛清叫到灶台前,冷冷吩咐:“池塘边的鸭子都乱跑了,你去把它们赶回来!这些天村里人心惶惶,你别让我再操心。”
“知道了。”高媛清应得乖巧,眼里却闪过一丝冷意。
夜晚,她带着狴犴来到池塘边。狴犴缩小成了一只巴掌大的白猫,窝在她的肩膀上,语气懒洋洋:“你还真来赶鸭子?那村长婆娘分明是想让你出事。”
“我可不是来赶鸭子的。”高媛清轻声道,目光盯着水面,“这里的池塘从一开始就不对劲,我得看看究竟是什么问题。”
池塘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水面上一片平静,只有大片的荷叶随风摇晃,没有一朵荷花,也没有莲蓬。
“奇怪……”高媛清低声道,“没有荷花,为什么会有人看到鬼影站在荷花上?”
“试试召唤吧,”狴犴舔了舔爪子,“看看到底是谁在捣乱。”
高媛清取出一张召唤符,念起宝册上的咒语。符纸瞬间燃起微光,水面上泛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突然,池塘中央形成了一个漩涡,水流翻涌着将她的脚牢牢拉住。高媛清失去平衡,整个人被猛地拖入水中。
“抓住我!”狴犴跳到她肩膀上,尾巴竖得笔直,但仍旧被漩涡一同卷入。
池塘恢复了平静,只有风吹荷叶的声音,低沉又孤寂。
高媛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被柔和的阳光刺得有些生疼。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风声,还有狴犴不满的声音:“臭丫头,醒醒!你睡得比死猪还沉!”
她撑起身子,发现自己和狴犴正站在村口的小道上,泥土的气息一如往常,连石头的排列都没有变动。池塘的漩涡仿佛从未发生过。
“我们……回来了?”高媛清低声喃喃,扫视着四周,却感到隐隐的不对劲。村庄看似一切如常,但空气中透着一丝奇怪的静谧。
“愣什么呢?”狴犴跳上她的肩膀,尾巴轻轻扫过她的脸,“要么是回来了,要么就是……进了某种幻境。你不是想找线索吗?动起来!”
高媛清拍掉它的尾巴,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深吸一口气:“走,去村里看看。”
刚进村,熟悉的喧嚣扑面而来。村民们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孩子在地上打闹嬉戏,大人们提着篮子来回走动,吆喝声此起彼伏。
她看到老李扛着鱼竿从池塘边走来,嘴里还在念叨:“今天的月光不错,明天说不定能钓到大鱼。”还有村头的大婶提着刚摘的蔬菜,笑着和旁人聊着家长里短。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正常,甚至比平时更为“融洽”。
高媛清蹙了蹙眉。这里的一切与村子一模一样,可她总觉得少了一些烟火气,多了一些奇怪的“和谐”。
正思考间,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翠花,那个早已落水失踪的少女。
翠花正拿着一篮子花生,低头慢慢走着。她的步子轻缓,目光看似专注,但却时不时露出一丝迷茫。
“翠花?”高媛清忍不住出声。翠花抬起头,目光清澈,冲她笑了笑:“你叫我?”
“你……没事吧?”高媛清试探地问。翠花愣了一下,摇摇头:“我能有什么事?村子好好的,大家也都好好的呀。”
高媛清盯着翠花,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捕捉到一点异样。翠花看起来正常,可那笑容里藏着的茫然让她愈发觉得不安。
“臭丫头,你别发呆了。”狴犴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不觉得这人笑得假得吓人吗?”
高媛清心下一沉,但她知道现在不能打草惊蛇,只得扯出一抹笑容:“没什么事,就是随口问问。”翠花点了点头,继续低头走路,神情看似平静,却让人越看越不自在。
就在这时,村子里响起了锣鼓声。高媛清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队红衣队伍从村头抬着大红花轿走来,喜庆的唢呐声响彻整个村庄,村民们纷纷聚拢,满脸带笑地议论着。
“这是干什么?”她低声问旁边的大婶。
大婶笑得合不拢嘴:“翠花要嫁人啦!对方可是牛家庄的大户人家,牛老爷虽然年纪大点,但家大业大,还能让翠花少吃苦!”
“是啊,”另一位村民也接话道,“这门亲事可是她爹王铁柱一手谈的,听说牛家给的彩礼不少。”
高媛清转头看向翠花,只见她静静地站在喜轿旁,身上的红衣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的,艳丽如火,映衬得她脸色越发苍白。她嘴角似乎还挂着一抹笑意,可那笑却透着一种说不清的空洞。
晚上,村民们还在为喜事忙碌,翠花却悄悄躲到了后院。高媛清趁机走过去,轻声问道:“翠花,你真的想嫁给牛老爷吗?”
翠花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稍纵即逝,露出一丝犹豫:“我……不想,可这是爹的意思。娘其实也不太愿意,但她劝不过爹。”
“你不觉得奇怪吗?”高媛清试探着问,“如果这婚事不是你想要的,为什么不拒绝?”
翠花垂下头,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事,可又想不起来。”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茫然。
高媛清压下心头的疑虑,趁着夜色和狴犴偷偷溜到了牛家庄。
夜色笼罩下的牛家庄静得可怕,唯有挂在门口的大红灯笼摇曳着微弱的光,映得整座庄子喜庆又诡异。高媛清屏住呼吸,顺着围墙翻进了庄里。狴犴窝在她的肩膀上,尾巴警觉地竖着,声音低低道:“臭丫头,这地方阴气太重,你可得小心。”
“知道了,你别啰嗦。”高媛清扫了一眼四周,猫着身子钻进了主屋。
屋内张灯结彩,桌上摆满了大鱼大肉,空气中飘荡着浓烈的香气,甚至盖住了隐藏在其中的一丝腐臭味。靠近房间中央,喜床上坐着一团模糊的黑影。
她缓缓挪到一处阴影里,藏身观察。那团黑影坐得笔直,但形状并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人。它的身体似乎在不断蠕动,轮廓模糊,隐隐露出些许腐烂的肉块,皮肤黏稠得像湿泥一样。
看到这一坨东西,她不由得反胃,正当高媛清盯着那东西看时,门口响起了说话声。
“哎,这婚事总算定下来了,翠花那丫头长得水灵,老三这次可算有福气。”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可不是嘛!”一个女人的声音跟着响起,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咱老三这几年身体不大好,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一个好生养的媳妇,咱家总算能传宗接代了!”
“娘,翠花可是我们求了好多媒人才成的婚事,你可得对她好点。”男人笑呵呵地说道,声音里满是得意,“不过话说回来,老三今天看着是不是比平时活跃了些?我看他坐得直直的,好像精神头特别足啊!”
“那当然,娶媳妇谁不高兴?”女人咯咯地笑着,毫无察觉地说道,“再说了,咱老三就是平时病得厉害些,可他这骨架结实,娶了媳妇多半能好起来。”
高媛清听着两人的对话,越发觉得头皮发麻。这夫妻俩显然完全没注意到屋里那“新郎”的异常。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高媛清蹲在角落,偷偷抬头看向那团黑影。它的轮廓依然模糊,头歪向一边,像是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那是个人吗?”她低声问狴犴。
“哼,连人形都不像,哪能是人?”狴犴懒洋洋地趴在她肩膀上,声音低哑,“你瞧瞧那气味,腐烂得像死了几百年的东西。看它动也不动,显然不是什么活物。”
就在这时,那团黑影忽然微微蠕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它缓慢地转动“头”,朝门口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缓缓挪动着沉重的身躯,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快走!”狴犴的尾巴一甩,低声喝道。
高媛清迅速起身,轻手轻脚地退到窗边,翻身跳出屋子,落地时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一根枯枝。“咔嚓”一声,破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屋内的黑影顿时停下动作,随即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像是从腐烂的喉咙里挤出来的气泡声。它猛地扑到门口,动作笨拙却迅速,死死盯着高媛清的方向。
“不好,快跑!”狴犴急切地在她耳边喊道。
高媛清转身就跑,飞快穿过庄子的院子,身后是那团腐臭的黑影,它以一种不自然的速度追赶,动作僵硬却异常迅猛。脚步声重得像是地面都在震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味。
她绕过院子里的杂物堆,手扶着墙边猛地一转身,却听到“砰”的一声,那团黑影直接撞碎了一扇木门,追得愈发紧迫。
“臭丫头,快念咒!”狴犴跳到她头上,急得尾巴一甩一甩。
高媛清慌乱中掏出灵符,快速念起浮光咒的口号。灵符瞬间燃起一道耀眼的白光,那团黑影被强光逼退,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像是被烧灼般痛苦地扭动着。
趁着它后退的瞬间,高媛清咬牙翻过围墙,冲出庄子,一路狂奔到村外的小树林,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太惊险了……”她背靠着树干,大口喘着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我就说了那地方邪门,你还非得往里钻!”狴犴跳到她腿上,舔了舔爪子,没好气地说道,“你要再慢一点,估计今天就交代在那了。”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高媛清回想起刚才的一幕,眼中透着一丝冷意,“牛家的人完全没有察觉到新郎的异常,甚至觉得他‘精神头好’。他们到底……是在骗谁,还是被什么东西蒙蔽了?”
狴犴抖了抖毛,傲娇地哼了一声:“这得你自己查。不过下次别这么莽撞了,本大爷还不想陪你一块儿死。”
高媛清轻轻拍了拍狴犴的头,勾起嘴角:“放心吧,我这不是有你护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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