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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晚春和月色

01.

天晴的时候,新月像一个鱼钩悬挂整个世界。下雨的时候,月亮会泛起潮气,浸润在夜色无边的雾气里。

傅月的心里有一场雨,多年未至,永不离去。

02.

高考结束的六月像一颗压抑许久终于点燃的炸弹,整个学校里到处是试卷纷飞。沈束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接过年级组发的新名单——下一届高三的化学班学生名单。他深吸一口气,没忍住说了句:“再教高三真的不会减寿吗?”

而立之年都没到的沈老师,已经在为自己一眼看得到头的未来两眼一黑了,听说傅月的暑假比他开始的更早以后,黑得更彻底。

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个人打视频通话,傅月说她下午就要把教师宿舍的东西拿回家,再上半个月就结束了。沈束低头算时间,半个月以后将将六月底,他得七月初才能放假。

只差一周,却让人感觉输得彻底。于是沈束不死心又问她什么时候开学,傅月自言自语打开通知文件看了眼,说:“九月十五。”

因为教高三所以提前开学的沈束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他冷笑了一声,看看傅月不明所以的神情,又冷笑一声。傅月才不惯着他,翻了个白眼:“好好上课,少抽风。”

说到上课,沈束想到什么,点开课表皱眉看了一会儿,说:“我下午只有第一节课有课。”

听意思是要去接傅月,后者眨眨眼,反应了一会儿,才接他的话:“不用啦,万一有学生找你问问题,你不在的话多不好。”

“好负责啊,傅老师,”沈束长吁短叹,“要是能像体贴我的学生一样体贴我就好了。”

“切,”傅月嗤笑,“你和男高有可比性吗?”

挂了视频的沈束,站在洗手池的镜子面前看了自己好一会儿,实在没忍住,问边上的男生:“你觉得老师怎么样?”

男生甩甩手里的水,不明就里:“挺帅的啊,沈哥你今天下午的课讲试卷吗?”

沈束打量他的脸片刻,自觉自己比他更帅更有魅力,极快勾了一下嘴角。反应过来又心说真是越活越回去,怎么还真和男高比较上了。

不过年轻人就是大嘴巴,下午沈束拿着试卷去上课的时候,教室里有几个皮猴子已经明目张胆学他说话了。

“老师你觉得我怎么样?”男生坐在后排,头上顶着试卷,嬉皮笑脸。

沈束扫了一眼他40分的化学试卷,皮笑肉不笑:“我觉得你得留堂。”

沈束就职的公办高中并不是非常富裕,这一点,从四四方方的教室,几个犄角旮旯长着黑斑点;学生头顶的绿漆吊扇轻微摇晃;班主任拿走的空调遥控器,展现得淋漓尽致。

沈束穿的是短袖,指尖捏着白粉笔,在黑板上写化学方程式。写了两句,他听见窗外樟树上传来声声蝉鸣,忍无可忍放下粉笔:“我去拿遥控器。”

说完长腿阔步就出去了。身后的教室沉寂片刻后,发出掀翻屋顶的欢呼,又被班长叫唤的“安静”给压下去。

初夏的天像一锅快要煮开的粥,慢慢吞吞炖着,偶尔费劲地翻出个泡泡,米挤在一起,黏黏腻腻热出汗来。又热又闷,几乎没什么风,只能用书本拼命扇动,恨不得穿越到书里,把芭蕉扇拿过来挥两下。

不过这些胡思乱想最后都被头顶空调的风吹冷,沈束把扇叶往上调了点,才指指黑板上的题目开始讲。第一题还顺畅,第二题也勉强,等到第三题,已经有人开始小鸡啄米。沈束看了眼时间——两点十七,确实是一个为难人的时间。

他放下试卷,若有所思道:“其实下午我是真不想来。”

大家都以为他要说什么,为了同学们的成绩,高考近在咫尺,诸如此类的鸡汤,个个兴致缺缺在化学试卷上涂格子。

沈束也不恼:“本来我是要去接老婆的。”

原本埋下去的一堆脑袋蹭得全起来了,一个个眼睛比听课学习还起劲,就差开口催他快说了。沈束卖关子钓了会儿他们的胃口才说:“她放暑假比我早,我都准备这节课下课去接她了。”

怨怼溢于言表,被人抛弃辜负的模样演得入木三分。十七八岁的学生当然知道他没走是因为什么,胆子大的学生起哄说自己有九十分可以帮助其他同学,让沈束抓紧下课走人。

八卦的学生则目不转睛,指着他能说更多东西。

每个教室都有那么两个护法坐在讲台边,沈束左手边的男生把手搭在讲台上,问沈束:“她比你早放暑假,你老婆是大学生吗?”

平地一声雷,教室里瞬间跟回了原始森林一样,猿鸣不断。手机震动,有人给沈束发发消息,他一边示意大家安静,一边点开快速瞟了一眼。

【小梨花:你不方便来接我,我还不能来见你吗?】

沈束微怔,旋即无奈苦笑。

03.

所谓山不来就我,我自去见山。

收拾好东西的傅月出发去找沈束,她来过几次学校,这回保安没拦她。于是她驾轻就熟先去了沈束的宿舍,把身上的防晒衣挂到对方的衣架上。又折去学校小卖部买了瓶冰水,这才往教学楼去。

这个时间还在上课,她脚步轻快往三楼去。楼道间流淌着暑气热潮,她攥着水瓶上去,站在门口给沈束发消息说到了。过了一会儿,他从深绿色的办公室门里走出来,探出大半个身子笑话傅月:“一个人走到这儿,临门一脚,偏不进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眼睛都是弯起来的,一手扶着门框,小幅度晃动身子。穿着白T恤,周遭的风吹过来,沈束像一张翻腾的白纸。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傅月没忍住笑:“可能近乡情怯。”

“什么情啊?”沈束也跟着笑。

傅月刚想回答,下课铃不合时宜想起来。担心自己在过道太显眼,傅月连忙推着沈束进去。后者不知是不是有意,举起两只手作投降状,被她推着胸口往后退。

明明是个随意的动作,这个人笑着做时总有些调侃的意味,尤其是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睛一错不错落在傅月身上的时候,很难让人不慌乱。办公室里只有沈束一个人,他的身后是窗户,框着外头绿油油的树叶枝条。

走廊上有学生匆匆跑过,人声嘈杂,沈束牵起傅月的手,领着她到自己办公桌边坐下。

沈束给她找了条板凳,傅月坐在他边上,望着他在办公室里忙活,总觉得恍惚间能看到几年前,这个人的模样。她记得沈束高中的时候就很活跃,就算她在高三,也能从一些同学嘴里听到这个人。

什么化学大佬,什么有点小帅,时下流行的稀奇古怪的词,有许多都被用来形容这个当时鲜少见面的男生。和傅月不同,沈束似乎并不排斥被注视,相反,有的时候人多了,他还会突如其来地闹个人来疯,打得大家都措手不及。

沈束给她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见她还一直看着自己,没忍住笑问:“这是在干什么?”

“在看你啊,”傅月支着下巴仰头,冲他挤眉弄眼,“秀色可餐。”

沈束挑眉,拉过椅子坐下:“可别,我和男高哪有可比性啊——”

拖长了调子,真是半点亏都不吃。傅月眼珠一转,拿起桌上的水杯闻了闻:“你这水是不是坏了?”

“嗯?”沈束直起身凑过来,“饮水机的水今早换的,不至于吧。”

“是吗?”傅月沉吟,“可是闻起来,怎么这么酸啊?”

沈束语结,盯了她一会儿,像是被气笑了,扭过头不看她。

傅月戳戳他的背,被他躲开。于是她就拍他肩膀,结果人耸耸肩膀,打定主意不理似的。她喝了口杯子里的水,笑得难以抑制:“好甜啊沈束,这水闻着酸,还挺甜的你说是不是?”

男人飞速转过来,像只灵敏的猫,睨她一眼,夺过她手里的水一饮而尽,满是威胁意味:“再闹我,下次可就不是水了。”

“哎哟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傅月捏捏他小指,“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沈束没接话,两人对视片刻,忽然忍不住一块儿笑起来。明明已经要停下来,视线一撞到对方弯起来的眼睛,又忍不住低头闷笑。

太幼稚了。

两个幼稚鬼。

04.

放暑假是两个人最空闲的时候,本来说今年要北上去些更凉快的城市,可惜还没来得及制定计划,傅月好不碰巧地感冒了。估计是贪凉得多,先有温度打到17的空调,后有冰镇西瓜。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沈老师剥夺了空调使用权,三十多度的天贴着退烧贴吸鼻子。

天气一热,生病的人就容易晕头转向。傅月午睡醒的时候,嗓子又干又肿,她站起来时,踩在地上像踩着一团棉花。脚步虚浮,勉强去客厅倒了杯水咽下去,索性就近仰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夏天其实根本不舒服,闷热、粘腻,什么都要化开似的,一切都汗涔涔,退烧贴好像没什么用,傅月摸摸额头上的东西,犹豫着要不要撕下来。那边在厨房的沈老师听见动静出来了。

“醒了?”沈束拿过一边的体温计,塞进她嘴里,“先别说话。”

傅月何止不说话,她叼着体温计合眼,仰靠着一动不动,一直到嘴里的体温计被沈束抽走,才分出点精神睁开眼看人。沈束把她额头上的退烧贴撕了:“三十六度九,已经没有发烧了。还困吗?”

生病的人可能容易恍惚,她总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远。傅月哼哼两声,点点头又摇头:“不想动。”

倒也不是困,只是就想这么一动不动,树懒一样随便哪里停下来,精力和快耗尽的电池一样。沈束喂她喝水,抄起她胳膊把人往上提了点。还没收回手,这人就藤蔓似的,缠在他身上。

说是缠,不如讲挂更贴切。傅月双腿盘在他腰上,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没力气地往人肩窝埋进去。沈束被她挂得直不起腰,两只手撑在沙发背上,才堪堪稳住,没倒下去。

他叫了傅月两声,后者一声不应,甚至往他肩窝里又埋了点。沈束失笑:“……没骨头。”

傅月抬手,在他脸上拍了两下:“不许说坏话。”

沈束也不恼,腰上用力,把人抱起来。他托着傅月的屁股,拍了一下:“抱好,感冒也不老实。”

傅月收回悄悄贴在他腹部的手,欲盖弥彰地晃晃腿:“沈老师真好。”

沈束挑眉:“现在知道我比男高好了吗?”

傅月把头抵在他肩膀上,忍不住吐槽:“你怎么这么记仇啊沈束,你是小孩子吗?”

沈束否认:“我不是记仇。”

“这还不记仇,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傅月支起上半身,捏他鼻尖。

说话间已经到了餐厅,沈束护着傅月的脑袋,把人放在椅子上,拍拍她大腿:“坐好。”

“我不是小孩子了,”傅月皱眉,浓重的鼻音让不悦的语气更像是娇嗔,“沈束你少给我扣帽子。”

沈束不可思议:“我给你扣帽子?你感冒第一天怎么说我的,你自己忘了?”

“半夜给你盖被子的时候,你说,‘沈束你好烦啊可不可以滚地上睡’,第二天感冒了,你又说,‘天呐沈束都怪你夜里不给我盖被子’。”沈束学她语气,阴腔阳调复述。

傅月抿嘴,自知理亏,说话声音都小了点:“我那就是气话。”

“你气话还少吗?”沈束转身进厨房,很快出来,“喏,冰糖雪梨。”

这人应该是心情不错,还把雪梨做成了盅装着切好的雪梨块。傅月和他拌了几句,这下也清醒不少,接过勺子吃了一块。沈束很清楚她的口味,冰糖的量控制得刚好,傅月满意点头:“小沈,你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沈束失笑:“岂敢,年纪大会疼人还是赶不上高中生。”

傅月:“……你一定要惦记那点高中生吗?”

沈束声音上扬嗯了一声,见傅月白他,又说:“我惦记你喜欢他们不喜欢我,不行吗?”

“我点灯了的!”傅月瞪大眼睛,“你不要乱说。”

沈束戳戳她胸口,没什么表情:“是吗,它怎么说?”

傅月一巴掌把他手拍开,咽下嘴里的雪梨:“别乱戳。”

“不戳,”沈束坐到她边上,一手支着下巴,“能捏吗?”

“沈、束!”傅月放下勺子,皮笑肉不笑。

沈束咧嘴,神情故作无辜:“我怎么了?我这是有理有据的询问。”

傅月踹了他一脚,看他呲牙咧嘴不敢出声,才施施然端起碗继续吃。沈束这个人,看起来人模狗样,实际上就是个记仇的狗东西,有时候还欠收拾,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看吧,现在踹他一脚,他就这么安安分分坐到傅月吃完了起来收碗。他洗好碗一回头,就看见傅月望着自己,顿时又挺起了腰杆:“看什么呢?”

“沈老师真厉害啊,又会做冰糖雪梨,又会洗碗,”傅月笑盈盈的,“太崇拜啦!”

这话听着就不对劲,但沈束爱听。他哼哼两声:“还行吧。”心情好得要是有尾巴就能摇到天上去,于是见傅月伸出手,忙不迭就过去了。

“来,抱,”傅月下令似的,言简意赅,“我要看剧。”

沈束一边弯腰,一边嘀咕:“就知道得伺候,真是没骨头的……嘶!”

沈老师被揪着耳朵,说抱就抱满怀。

05.

傅月看剧总是有一段没一段的,每次都一心几用,不求甚解,但每次都要看。偶尔沈束在场,还会问沈束剧里角色好人还是坏人。其实沈束也不知道,但出于“不会做的题可以编”,沈束硬是给她编了个合情合理的情节。

要不是傅月不怎么和人讨论剧情,不知道要翻车多少回。这次也是。

时针指到九,窗外是树叶摩挲的声音,傅月倚在沈束身侧,眼皮子不停往下耷拉,又舍不得睡,声音含糊:“沈束,讲到哪儿了?”

“讲到他俩现在要去追查暗探了,”沈束把她往怀里搂,“困了?”

傅月这个人,煮熟了嘴都是硬的:“谁困了?我正看着呢!”说着眼皮子已经合上了。

感冒的人跟他又是拌嘴又是打闹,折腾了一下午,现在不可能不累。沈束也不揭穿她,把她一捞,抱在怀里,哄小孩儿似的:“明天看行不行,我好累啊。”

回答他的是傅月轻浅的呼吸。沈束颠了下大腿,傅月不满啧了一声:“知道了,你事儿真多。”

于是他把她抱起来,像之前那样,仿佛身上挂了个树懒。傅月手臂搭在沈束肩膀上,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困迷糊了,抬手揉了揉沈束的脑袋。男人的头发被她揉得一团乱,也不生她气,只是担心她掉下去,把她往上托了点。

“沈束。”傅月哼哼。

关上房门的沈束闻言停了一下:“怎么了?”

傅月的脑袋在他肩上蹭了下,细软的头发拂过皮肤,有些痒。他听见她说:“我没有不喜欢哦。”

沈束侧首:“嗯?”

“我点灯了的,沈束,你不能颠倒是非。”傅月把头埋在他肩窝,声音有些闷。鼻音很重,带着浓浓的倦意,听起来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我没有颠倒是非,我只是……”沈束顿了顿,自嘲笑了声,“睡觉吧。”

只是有一星半点苗头,在说其实我也不是你的不可或缺,不是你的心悦对象,我都会忧心忡忡。我仍然是不成熟的。种种迹象表明,我对你确实是幼稚的,执拗的,渴望纯粹纯真的情感。

由爱故生忧,在傅月面前,沈束是个幼稚的胆小鬼。

他俯下身,把人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还没起身,傅月的手又伸上来,挂在他脖子上。沈束只能两手撑在她身侧,无奈提醒她:“你已经躺床上了,小傅老师。”

“我知道,”傅月闭着眼睛,摸摸他的脸,又捏捏他脸颊,“喜欢你。”

沈束深吸一口气:“傅月。”

傅月睁眼,眉头微蹙:“干什么?”

“不干什么,”沈束一手握住她贴在自己颊侧的手,亲吻她的指尖,“想看一看你。”

看看我眼里的你,你眼里的我。

还要看看你眉眼间的,绝无仅有的一抹月色。

06.

傅月只知道沈束大学的时候学过一点吉他,但还真不清楚,他居然还学了爵士。要不是他大学同学说漏嘴,就凭沈束对这事只字不提态度,估计她这辈子都不知道。

“说说呗沈老师,怎么就进舞蹈社了?”傅月用肩膀碰他,挤眉弄眼问。

这副样子一看就是有来劲儿了,沈束本能不想正面回答,含糊其辞:“就大一社团招新的时候,随便报了一个。”

“哦——”傅月拖长调子,“随便报了一个,顺便登台表演一下对吧?”

沈束视线游移,怎么也不和她对上。傅月也不追问,就这么定定看着他,好一会儿,后者败下阵来,自暴自弃嘀咕道:“谁年轻不装一下、帅一下什么的。”

傅月闻言,一想也是。

也就是没赶上非主流,单凭这人高中就买头戴式耳机,也不戴,天天挂脖子上。那股劲儿就注定了沈束这玩意儿天生爱耍帅。

“帅这么重要吗?”傅月笑问。

沈束眉梢扬起:“也不是重不重要,主要是提到沈束,你第一反应是这人挺帅,这就不一样了。学识是需要沟通才能知道的,但是帅,一打眼就能看见。”

“你要这么帅干什么?”傅月又问。

“满足我卑劣的虚荣心。”沈束言之凿凿。

傅月也对这东西好奇,偶尔他拨弄琴弦,也会跟过来拨两下。大多数时候都是乱弹乱奏,吉他拨片在她手里的作用甚至不如一板健胃消食片实在。不过沈束一向随她,有时候傅月凑过来直接拔了他手上的吉他拨片,胡七八糟一顿乱拨,又没事人似的走开。沈束也只会捏着拨片沉默一会儿,然后装作无事发生。

就当是养了只突然发疯的猫,被踹了一脚吧。沈束这么安慰自己。

不过话是这么说,除了“卑劣的虚荣心”以外,沈束还是真学到了点本事。他不是习惯把会的东西束之高阁的人,那把吉他三不五时就被他拿出来抱在怀里,有时候心血来潮,还会带到学校去拨弄两下。

刚入职的时候大家也会聊擅长的东西,年轻的沈束毫无防备,透露了会吉他和一点舞蹈,于是成功成为了所有需要表演的场合的常客。一开始只是让他帮忙伴奏或者当个背景板,后来直接成了独奏,再之后就一个人站在台上弹着吉他唱歌。

他唱歌是大白嗓,本身对音乐也不是特别感兴趣,随意哼哼几句了事的时候还算不错,真上台了多少差点意思。参加了一堆有的没的表演以后,终于开窍的沈束借此为由,又时不时弹得七零八落,这才缓缓退出表演必备人员名单。

藏拙是一回事,在傅月面前显摆是另一回事。休假在家的沈束对着傅月就像开屏的孔雀,手里抱着吉他,坐在地毯上,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一边唱时下流行的小情歌,一边深情款款地盯着傅月,一副青春无极限的做派。

最后被傅月用脚抵着他肩膀把他人推开,打着哈欠从他全世界路过而告终。

“让让,挡我收衣服了。”傅老师这么说。她到阳台上去,沈束索性也不玩风花雪月的了,放下吉他单手撑地爬起来,跟在她后面一块儿收衣服。

07.

夏天的太阳总是走得很慢,五六点钟的时候依旧有夕阳染着鬓角,傅月微眯着眼睛把衣服抱在怀里,一转身差点撞到走过来的沈束身上,索性把手里的衣服一团,全都塞到对方怀里。沈束看起来对什么都有种凑合的态度,实际不然,他每次叠衣服都拎着边角捋平,每件衣服都方方正正的,甚至在放的时候,会按照颜色深浅摆放。傅月一开始说这人是有强迫症,再或者就是刚退伍,彼时沈束摇头说不是,只是有个吹毛求疵的大学老师。

虽然上学的时候折磨了点,但不可否认真正养成之后,是个好习惯。

相较之下傅月反而更随意一些,有时候换季衣服拿出来多了,又不见得脏的外套,收衣柜也不是,洗了也不是,索性挂在衣架上,一来二去,一个衣架挂得像棵树。沈束也不说她,只是有空闲的时候,慢条斯理把这些衣服收了。再来一句略显绿茶的“没事的我习惯了”,鞭笞傅月的良心。

偶尔傅月也会提出补偿,或者是带沈束下馆子,或者是给沈束捏肩膀捶腿,后者通通拒绝,说以后再算。这次收完衣服,傅月照旧看着沈束把自己的衣服收拾整齐,甚至连贴身衣裤都码得方方正正,不免有些脸热。

沈束也不说什么,就是冲她笑。傅月被他笑得有些不敢看他,摸摸鼻子说:“我知道,算赊账。”

这话傅月不知道说多少回了,前几次沈束也是若有所思说那先欠着,一副是傅月要赖账,他无可奈何的样子。没想到这次沈束一改前态:“不是,这次要支付了。”

支付?

傅月皱眉:“什么?”

沈束朝她伸手:“你有没有听过一点我大学时的传闻?”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很有名的人吗?”傅月半点面子没给。

“覃秦不是和你说了?”沈束挑眉。

“说什么,不就是说你为了装,跑去舞蹈社学跳舞……”傅月声音低了下来。

她的面前有一只手,手指修长,掌心宽厚,等待着她握住。

傅月嗓子有些发紧,心跳也难以抑制加快。她忽然被拉回了几年前的夏天,那个时候沈束也是这样朝她伸出手。

当年沈束请求旁观她跳舞,现在沈束邀请她一起跳舞。

而她的回答还是那句话。

“不可以。”

她跳不好。

08.

沈束看起来是个很好说话,随性的人。但实际上,只要和这个人相处过就能知道,在某些事情上,他格外地执着,且说一不二。傅月从前甚至怒斥这人就是倔驴。

现在回旋镖刀在傅月自己身上,男人看她久久没有动作,径自牵起她的手,半是强迫地拥她入怀。没有音乐,安静得能听到在城市化的现在鲜少听到的、遥远的蝉鸣,以及面前人滚烫的呼吸声。傅月垂着眼帘,不敢看他的眼睛。

沈束只是这样半搂着她,做出交谊舞的动作,不催促,也不着急。只是等她要挣脱的时候,花点力气把人重新箍着。他用的力气不大,但态度格外明确。傅月挣了几回,察觉到他的态度以后,索性不挣扎了。

“这是你的执念吗?”她半开玩笑。

沈束似乎是摇了下头:“不是。”

傅月低着头心想,不是执念那你还搂着我不放。

她低着头,脖颈的皮肤白皙脆弱,明明是躲避的姿态,反而在沈束眼前暴露更多。傅月很瘦,从前上学的时候比现在更甚,体重控制尤为严苛。现在工作以后,管制的人少了,但已经自觉克制许多。沈束手掌贴在她的腰上,心想这样一截窄腰,装着和他相差无几的内脏,得多拥挤,怪不得平时吃那么少。

他这样想着摩挲了下傅月的腰,后者触电般一个机灵,快速跳开。也是他正巧出神没抓住,傅月一下跳开几步远。沈束握了一下已经空了的手,看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意味不明道:“到底是舞蹈老师。”

“是啊,”傅月笑眯眯的,“逃命都比别人快。”

沈束失笑:“逃命?我是洪水猛兽吗?”

他说着往前迈了一步,傅月不知怎么想的,下意识退了一步。只这一步,沈束停下来,眼神几变,最终晦暗看她,一言不发。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傅月没敢动。但他似乎没有愉悦,又再前一步,傅月小幅度往后挪了一下。一进一退,傅月被他逼得跌坐在沙发上,只好仰头看着他。太安静了,空气都停滞不动,暧昧和燥热从四面八方涌现。

沈束居高临下,抚摸她的脸:“看到了吗,我要真是洪水猛兽,你根本逃不掉。”

傅月把他的手拿下来,捏捏他指尖,冲他眨眼睛:“太可怕了沈老师。”

原本有些旖旎的氛围被她的俏皮打断,沈束从善如流蹲下来:“我可怕?”

“是啊,跟要吃了我一样。”傅月捏他鼻子,“怎么这样啊沈老师?”沈束被她捏着鼻子左摇右晃,也不反抗。傅月心想他现在这样像只小狗,没忍住笑出声。

沈束不知道他想什么,和她一起笑:“好玩吗?”

“好玩,爱玩。”傅月收回手,临了在他鼻尖点了下。

沈束牵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那就多玩。”

这句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带了点荒诞和诱哄,怎么都不正经。说这句话的人本身也没想多正经,咬了下她的指关节问她玩不玩。

傅月抽手,被他攥住。沈束仰头看她:“怎么临阵脱逃啊傅老师?”

“识时务者为俊杰,沈老师,”傅月俯身,鼻尖几乎要贴到他的,“放手,我不玩了。”

沈束先是松开手,等傅月缩回去一些,又重新握住。傅月错愕看他,就见这人仰着的脸上明晃晃写着:你不玩我还要玩。

傅月往后仰了点,警惕看他:“干什么?”

沈束盯着她,牵起她的手,吻她手背。直到他的唇瓣贴在她的手背时,依旧直勾勾盯着傅月的眼睛。

傅月有些发怔,她一直知道沈束眼睛很漂亮,弯起来的时候更动人心魄。当初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害她魂牵梦萦。

现在。

现在要把傅月魂都勾走了。

09.

微醺这种状态,可能不一定要有酒精。

傅月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就答应了沈束的邀请,寂静无声里脚步你进我退。说来也怪,明明作为舞蹈老师,一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交谊舞,傅月跳得错漏百出,踩了沈束好几脚。

偏偏向来睚眦必报的沈束,一言不发,只是牵着她,继续跳下去。

傅月心想要是沈束皱皱眉或者斥她几句就好了,这样也不至于太难受,可沈束只是冲她笑,傻了似的只是笑着说继续。这样的人其实最可怕,平时嘻笑打闹玩得不亦乐乎,却在她惴惴不安时,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稳稳铺开在下方。她要努力就向上去,哪怕真的做不好,他也会在下方,稳稳接住她。

这种人太可怕了,只要见过一次,心底的阴暗就会涌现出来,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他,一面渴求他只垂怜自己,一面贪恋他的好,又想独享,又想广而告之。

傅月脚步渐渐慢下来,最后站定不动。她不动,沈束也不动,只是这样搂着她,牵着她的手。

他的唇瓣是温热的,傅月扶着他肩膀,踮起脚轻吻了一下。他没有动,只是垂眸看着她,夜色四起,看不清爱人的面孔时,还能感受爱人的心脏。

傅月额头抵在他肩侧,许久之后,沉闷的声音才泄出些许:“其实我很想你,上大学的时候,我特别、特别想见你,但是我不敢。”

沈束摸摸他的头,声音温和:“我知道。”

傅月吸了下鼻子,还是没有抬头:“我不是不给你跳舞,我怕我跳不好,我怕我在你面前做不好,我不是讨厌你。你不能怪我的沈束,我很努力了。”

沈束轻轻笑,轻抚她的脊背,又捏捏她的手:“我知道的。”

傅月摇摇头,碎发落在鬓边,她深吸一口气,带着哭腔:“你知道个屁。”

沈束捧起她的脸,叫她看着自己。那双她最喜欢的眼睛,缱绻柔和的情感,满得快要溢出来。傅月心尖发颤,声音极小却笃然:“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对吗?”

沈束眼眶也有些发红,捧起她的脸:“我知道,你跳得很好,别怕。”

他的唇瓣颜色很漂亮,接吻以后更甚。傅月又贴了一下,一发不可收拾。

潮湿的大雨铺天盖地,滂沱之后,雾气四散,清辉冷月下的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夏夜,胜雪的昙花悄无声息盛放。

傅月叼着沈束的下唇,声音含糊:“昙花开了。”

沈束声音有些哑:“月亮也落下来了。”

10.

我知道你爱我。

在你知道你爱我之前,更早感受到你爱我。

他在等待月亮升起和一朵昙花盛开。

可能还要很多年,可能只要一瞬间。

他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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