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一叠纸质报告重重砸在办公桌上，“早不抓紧时间揭露他们的罪行，会有越来越多的虫受到迫害！”
怒斥回荡在这间不大但隔音效果良好的办公室内，在座的所有虫均是一脸凝重。
如果不是血淋淋的证据摆在眼前，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以慈善闻名的塞莱斯特家族，背地里却在用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为自己长盛不衰的未来铺路。
“要我说，今晚咱们就先把塞莱斯特的主宅围住，等明天证据一揭晓，立刻轰炸！”
“开什么玩笑！那是塞莱斯特，你以为是哪座山上的小门小户？贸然开着星舰冲过去，大门都没找到，解职通知就先到你手上了！”
“冷静点，塞莱斯特和皇室、军部、各大权贵之间的关系都盘根错节，我们的证据能不能成功放出去都不一定！”
“所以我说开星舰炸过去啊！炸死了一了百了，反正按他们的罪行，死一百次都算轻了！”
三声敲桌声制止了会议室内无止境的争论，潼恩双手搁在会议桌上，目光再次扫过档案上一张张雌虫枉死的照片，用力闭眼又睁开：“证据既然到了我们手上，自然可以用军部的名义向全星系通报，即便有谁想保他们，也会先掂量自己敢不敢和群情激愤的民众相抗。”
“照这么说，上将也支持我们直接把证据放出去？”
“不，别忘了他们手上还握着王牌。”
中央控温系统的出风口呼呼冒着寒气，潼恩离话筒不近，说得话却狠狠地在大家心中敲了一棒槌。
“如果两名S级雄虫，甚至其中一位是超S级的雄虫同时向民众忏悔，并且澄清做这些事的不过是家族内的某一分支出现了败类，你们觉得我们将塞莱斯特成功一网打尽的几率有多少？”
“毕竟在过去的数十年里，这两位雄虫冕下的安抚信息素还挽救了无数精神海濒临崩溃的雌虫。而如果我们做不到将他们斩草除根，下一个被大火连烧三日的，恐怕就是在场的诸位了。”
旁边的军雌擦了擦鬓边的冷汗，犹豫地发问:“您说的超S级雄虫是指……”
潼恩将视线投向对面，慢悠悠地投下另一个重磅炸弹:“兰渊·塞莱斯特冕下他还未经历完整的二次蜕变，而根据可靠的线报，他完全有机会再次实现等级突破！”
“什么？！”
“这怎么可能！都多少年没出现过超S级雄虫了！”一瞬间，各种不可置信地声响炸开了膛！
S级雄虫的地位已经够超然了，正因为塞莱斯特现在的家主是S级雄虫，所以许多资源都自然而然地先向塞莱斯特倾斜，如果塞莱斯特真的又出了一名超S级雄虫，至少能再保百年基业。
“这情报靠谱吗？超S级！这不是传说里才存在的吗！阿纳斯上校，这是真的吗！”
“是不是他们又用了那种手段强制提升的等级，阿纳斯你说句话啊？”
“情况到底怎么样？！”
潼恩旁边属于他第一副手阿纳斯的位置空着，阿纳斯直愣愣地站在会议桌的尾端，和大屏幕上兰渊的脸遥遥相对。
那张脸实在太完美了，完美到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不存在另一张相仿的脸去替代，它就那样被暂停放大清清楚楚地摆在阿纳斯面前。眼底的杀意，开枪时的果决，枪响后的漠然每一帧都让阿纳斯心惊胆寒。
明明视频已经结束了但阿纳斯的耳边却一直回荡着视频里的枪声，这枪声震碎了他的耳膜，其他所有催促焦急的求证都听不清辩不明。
阿纳斯深深吸了口气，在办公室内所有虫的注视下，辩驳道：“上将，这段视频也许是伪造的，那天之后我亲眼在通讯里见过拉诺，他怎么可能被兰渊枪杀了！”
旁边的军雌眉头一皱，正要呛声，被潼恩抬手打断。潼恩深深地看着阿纳斯，沉默半晌后摇了摇头，有些失望地开口：“我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你还在纠结这个问题，阿纳斯。”
“摆在你面前的是无数同族的惨死，他们被那些贵族抽干所有信息素，活生生挖去器官，到最后全身上下仅剩一张皮，而你却还沉浸在雄虫的欺骗里无法自拔！”
“上将！可我的确……”
“这段视频是我们的密探冒死从星舰上传回来的实时监控，怎么会有假！”
“还是说你在明知兰渊和他们勾结的情况下，打算背叛自己曾经的誓言，助纣为虐！”
监控录像里的对话清楚地表明兰渊和曙光计划的联系，他不仅是那些虫的合作伙伴甚至有可能是幕后推手。
巨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难道兰渊说过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阿纳斯觉得有些无地自容。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兰渊会做这些事，可低头看自己摊开的双手，上面已经淌满了枉死者的鲜血。
出门之前兰渊握着他的手将许愿牌上的图案一遍遍描摹，那种温热还残留在手上，但在实验室里兰渊是不是也用足够轻柔地力道将手术刀轻易绞进其他虫的腺体。
“如果兰渊真的参与了曙光计划，我……绝不会徇私包庇。”刚开始的假设还压着点颤抖，随着誓言在脑海中回荡，阿纳斯的语气愈发决绝，“我会像当年宣誓的那样，将一切罪恶绳之以法。”
夜深了，阿纳斯坐在悬浮车里，脑袋搁在头枕上，平日里不管站还是坐都端正笔挺的身躯如今整个陷在座椅里，他很少有觉得这么疲惫无力的时候。
透过车窗能看见不远处的别墅还点着暖黄的灯，一如阿纳斯每次晚归时一样。兰渊这会可能还穿着睡衣在沙发上坐着等，也可能已经倚着沙发一角睡着了，别的虫不敢在这个时候去劝他，好几次都是阿纳斯回来之后把他抱回房间。
阿纳斯其实不太理解兰渊这种行为，甚至曾经一度觉得这是兰渊在用健康逼迫他回家，但后来远远望见那一点黄晕的光，他又自觉提高车速，在开门之前先将制服外套脱下来，省得兰渊扑过来时又没轻没重地被军章硌得身上青紫。
从军部带回来的资料还摊开搁在大腿上，阿纳斯从黄昏看到半夜都没在其中找出一星半点为兰渊开脱的途径。
就这么一直待在车里，也许能把这种海市蜃楼般的安宁保留得更久一点。
阿纳斯的手微微发抖，纸张被他抓成一团，兰渊的名字在他脑海和唇齿间打着转，一时间分不清是对兰渊恨得牙痒还是不舍到了软弱的程度。
终于阿纳斯整理好资料，关门下车。夜风吹得他双眼发酸，阿纳斯狠狠眨了几下，却见静谧的别墅忽然有了动静。
阿纳斯大步向前，正好碰上奎伦陪着兰渊急匆匆走出来。
“雄主，这么晚了，您要出门？”
“阿纳斯。”兰渊闷着头往外走，被阿纳斯出声提醒才没直接撞上去，他有些恍惚地抓住阿纳斯的手臂，“我现在回主宅一趟，今晚你自己待在家里。”
明明刚从室内出来，兰渊却嘴唇发白，身上的外套是昨天穿过的，没来得及清洁熨烫。
“我陪您一起去。”阿纳斯脱口而出，说完他居然心里一阵轻松。
兰渊没想到阿纳斯会愿意去主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阿纳斯接着补充：“我的车还停在外面，着急的话还是直接坐我的车去吧。”
兰渊这才点头，“好，那辛苦你了。”兰渊勉强勾了下嘴角，没有半点笑意，他握住阿纳斯的手，心里像从高处摔下时勉强攀上了缓冲的平台，摇摇欲坠。
奎伦自觉坐上驾驶位，余光透过后视镜瞥见阿纳斯替兰渊整理凌乱的衣领。
“出什么事了？”
“现在情况还不清楚。”兰渊捏着抽痛的眉心，“但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兰渊这种不好的预感在看到主宅门口聚集的虫时达到了顶峰——首都星各大新闻媒体的长枪短炮黑压压地对准主宅大门，塞莱斯特家族分支下所有负责虫都聚集在这里，急救车呼啸着往主宅里开，各种急救设备不断运进去。
兰渊心猛地一沉，勉强维持着面部的冷淡。他一到，各大分支的负责虫像找到主心骨纷纷苦着脸围了过来，奎伦和阿纳斯分立两侧，用信息素强硬地隔出一段安全距离。
“兰渊冕下，您能回来可太好了！不对……”平时在主宅能说的上几句话的负责虫被派出来做代表，急得脑门直冒汗，用巾帕擦了又擦，“家主现下情况不大好，说是熬不过今晚，您说这可怎么办！”
阿纳斯立刻看向兰渊，他能听见兰渊呼吸陡然重了一瞬，瞳孔在瞬间的紧缩后变得冷厉，“你是医生？”
负责虫一愣，傻傻地回：“不，不是……”
“再让我听到这种话我就先让你去。”
“死”字没说出口就被兰渊咬了回去，在这个时候他不想提这些不吉利的字眼，好在这些虫都识时务，没有谁再去触他霉头。
“让他们老实待在外面，谁再喧哗闹事，今晚就滚出首都星。”
奎伦应“是”，挥手指挥一队护卫维持秩序。阿纳斯本想跟兰渊一起进去，兰渊却拍了拍他的手背，兰渊掌心冰凉，暖了一路都没半点温度，“阿纳斯，我自己进去，你留在着等我。”
兰渊脚尖刚转向，又掉头回来，轻声问阿纳斯：“阿纳斯，我出来的时候你还会在吗？算了，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
“雄主，”阿纳斯趁机握着兰渊的手搓了搓，“我会陪你的。”
“好。”兰渊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因为这次我真的有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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