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他记错了?”沈聿成提出质疑。
“不,”江叙摇头道,“让一个人坐了15年牢的事,理应是刻骨铭心的。几十个和7个的差距这么大,不可能记错。”
沈聿成抽出文件袋中的附件,将现场勘验笔录、尸检报告及现场照片一一摆在了办公桌上。
照片上的尸体都依序编号,整整齐齐被白布盖着,放在停尸间中,一共七具。
“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也只有七份。”沈聿成说,“从资料上来看,没有问题。”
江叙闷头翻看了几遍那天的急救出车记录,也找不出端倪,于是合上手中的卷宗,略显疲惫地问沈聿成:“如果是你,你是相信档案还是邹昊?”
沈聿成双手环胸,没有急于回答江叙的问题,而是说:“所有的资料都只对应七个人,剩下的那些,要么真的没死,要么,就是被档案抹杀了。”
他看着江叙手里陈旧的卷宗。一个案子的审判流程,通常是经由治安局执法搜证,将嫌疑人和相关证据资料递交肃政厅,再由肃政总署筛选通过后,呈交公诉院进行审判和裁决。
作为在治安和肃政两个体系都待过的人,沈聿成深知这中间的可操作性有多少。
法律可以在明面上约束人的行为,却操控不了人心。
江叙拧着眉,出声叫了沈聿成的名字。
沈聿成默默盯住江叙脸上摇摆的神情,叹了口气,许久才说:“我知道,这起案子当年的负责人,是老师。”他轻扣住江叙的手背,“你打算从哪里开始查起?”
江叙略加思索,答道:“先跑一趟邹昊那边吧。”
“明天我会帮你调当年工地的人事档案,比对一下出事前后的人员变动。”
“谢谢。”
两人各怀心事地离开了肃政总署大楼,因为时间太晚,沈聿成便直接驱车带着江叙回了家。
夜里,江叙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起床去客厅倒水,却见黑暗中一点火光。走近一看,原来是沈聿成在抽烟。
“你怎么也抽上烟了?”他伸手拿掉沈聿成唇边衔着的香烟。
“有点心烦。”沈聿成看着火光被江叙按灭在烟灰缸里,“他们说抽烟可以解心烦。”
“你觉得呢?”
“……很难抽。”
“那就别抽了,一身烟味的话,喷多少香水都没有用了。”
沈聿成随意地笑了笑。
江叙站在沈聿成身前,垂眼看着那张俊美的脸,“其实,你如果不愿意介入,我完全尊重和理解你的选择。”
沈聿成把江叙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把脸埋进对方温暖的胸口。“江叙,就因为跟老师有关,我才没办法避让。”
江叙不解,沈聿成解释说:“老师不好对付,你凡事,要多留个心眼。”
“嗯,我知道。”江叙被沈聿成温热的鼻息弄得有些痒,动了两下想起身,“你先把我放开。”
可沈聿成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张嘴直接叼住了他身前的衣服。
“啊……你——”
“我什么?”沈聿成一边回答,一边收了收牙关,“桐桐睡着呢。”
江叙被咬得痛了,捂住嘴,呼吸声也跟着重了起来。
但沈聿成还是窸窸窣窣了半天。
“你半夜不睡觉,”江叙低声骂,“……在这发……发什么神经,啊、轻点!……”
“抱歉,我确实蓄谋已久。”沈聿成压着声音,他向来不紧不慢,温柔有力。
隐秘的水声咕啾着,江叙搂紧沈聿成的脖子,冰凉的腕表一下一下触在皮肤上,让他忍不住蜷缩起脚趾。
“去房间吧……”江叙深邃的眉眼染了情/动,眼睫颤抖着贴在沈聿成耳边喘/息。
沈聿成托住他站起身要往卧室走,江叙只得用力夹住,防止自己掉下去,可还没走两步,漆黑的屋内亮起一道橘色的光。
两人同时回头,桐桐揉着眼睛,看到江叙,蓝眼睛倏然亮了:“爸爸!”他开心地朝江叙伸手,“我也要抱抱……”
江叙吓了一跳,猛地把沈聿成一推,两人抱在一起齐齐摔到了地上。
“咳、”江叙提起裤头,顺便拉起沈聿成半褪的裤子,回身三步并作两步抱起桐桐,“桐桐,怎么不乖乖睡觉?”
“要尿尿。”桐桐趴在江叙肩头,江叙平复了一下呼吸,“爸爸这就带你去厕所。”
沈聿成郁闷地从地上爬起来,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睡前让孩子喝了杯牛奶。
·
第二天沈聿成一到办公室,就被告知李沛文要他过去。他来到李沛文办公室,对方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老师,你找我?”
李沛文抬头,声音和悦道:“聿成啊,你昨晚在系统上查了从前一起工地事故的案子?”
对方开门见山,沈聿成也不打算隐瞒,直言:“对,不过我权限不够,打不开完整资料。”
“这种旧案有什么好查的。”李沛文吹了吹杯中的茶水,“那个案子,已经对死者家属完成了赔偿,部分家属也早就放弃了追诉权,听说主要负责人年初都已经服刑出来了。”
沈聿成拉开椅子坐到了李沛文对面,轻描淡写道:“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这种案子的卷宗档案,会需要那么高的权限才能查看。”
李沛文温和一笑:“这可不像你。”
“那是老师还不够了解我。”
“咱们师生七年,还不够了解吗?”李沛文点了点桌面,“说起来,小江也来S市了?”
沈聿成眉心微皱,“嗯。”
“他G城的工作怎么样了?这样长时间扑在S市,程振那边怕是会有想法。”
“回S市之前,我已经跟程振督察长那打过招呼了,张永锋的案子,我要用人。江叙现在是在任务期,来S市查案,没有程序上的问题。”
李沛文若有所思,笑着调侃道:“你这是用人,还是想要人啊?”
沈聿成耳尖一红,李沛文说:“也好,正好趁着张永锋的案子修复一下你们夫妻感情,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时间一长,小江那边难免遇到其他诱惑。对了,上次G城见了他,还说下次要一起吃个便饭。这样吧,今晚你们有没有空?老师请客,你把他叫上。”
沈聿成略微迟疑,替江叙应了下来。
·
与此同时,江叙又一次来到邹昊家门前。
他敲了几次门,里面迟迟没有人回应。隔壁邻居倒是出来,上下打量了几眼江叙,“别敲了,邹昊早就搬家了!”
“早就?”江叙抓住漏洞反问,“我昨天才来过,他就算是连夜搬走,也谈不上「早就」吧?”
“呃……”邻居一时语塞,抓了把头发,“哎呀,我说搬了就是搬了!你别敲了!”他一把话说完,就满脸心虚地回了自己屋。
江叙摇摇头,转而面对破旧的窗缝低声道:“邹昊,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要求一个真相。当年的事故,肃政署的立案卷宗上写的死亡人数是7人,但是你昨天告诉我死了三四十个工友,我不信对你来说这么刻骨铭心的事,你会记错数字。”
屋里一片寂静。
“或者,你至少该跟我解释一下,你昨天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些人命不应该只由你一个基层工头来抗。”
见对方还是没有反应,江叙换了个说辞:“如果案子重新查出来,你不该负主要责任的话,公诉院对你的审判就有问题,你完全可以向国家申请赔偿。”
“当然,这笔钱可能不那么好拿,但也远比你每月从顾俊衍那边拿几千块钱勉强度日来得多,更要来得问心无愧。而且如果你有任何流程上的问题,我都可以帮你。”
“你想想你那些被档案抹杀掉的工友,他们甚至连死都不没办法被法律认可,你忍心看着他们无名无姓,死得不明不白吗?”
但不论江叙怎么换着法地劝说,屋里的邹昊仿佛已经铁了心一样,就是不开门。
江叙无奈之下,于是掏出一张写了自己号码的卡片,塞进窗缝。
“邹昊,真相已经被尘封15年了,你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得到的却只有那么一丁点。如果你有一丝丝不甘心,随时可以打上面的号码联系我。”
他说完,最后看了一眼廉租房灰蒙蒙的窗户,窗缝被悄然拉开了些,里面佝偻的人影拿走名片,用极低的声音说:“你让我再考虑几天。”
·
当夜,约定好的三人在市内一家酒楼会面。
饭过三巡,李沛文一脸和煦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江叙和沈聿成二人。
“小江啊,听说你们前阵子去了加拿大,那边很冷吧?”
“确实要比S市冷太多了。”
“呵呵,我看你们回来之后,关系好像比先前要好了不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江叙礼貌答道:“李厅监,我跟沈组长原先在S警大是师兄弟,现在一起共事,自然是比旁人要更有默契些。”
李沛文笑着说:“感情好是好事,来,尝尝这道菜。”
他用公筷给江叙和沈聿成夹了块鱼肉,竹筷子搁置在筷托上的声音分外清脆。
“只是吧……感情归感情,可千万别让它影响了判断才对。特别是你们两个人办事,步调千万要统一。别一个人想刹车,一个人还要踩油门,”李沛文抬眼,“到时候想上上不去,想下下不来的,可不好看。”
江叙慢悠悠放下筷子,口中闲闲道:“李厅监哪里的话,一辆车的驾驶席只有一个,哪能两个人同时操作的?”
“说的是啊,”李沛文转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沈聿成,“聿成啊,不知道你们两个,是谁坐在方向盘前呢?”
江叙不动声色瞥了眼沈聿成,沈聿成抬眸,与江叙的目光短暂交汇,开口道:“老师,方向盘当然只需要一双手。我只负责看路,他决定最终要去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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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夫妻”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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