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传来温热的触感，黎愿眼皮轻颤。
“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路翎问得自然，仿佛刚才的事从未发生过。
黎愿压下心底说不清的酸楚，刚准备摇头。
谁料路翎却已经直接拉住她的胳膊，往两人过来时的方向走去。
“既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哦阿愿。”
依然是我行我素的路翎。
但酸涩的心却因她这个动作而渐渐回甘。
于是便任由对方拉着。
包厢里的人在看到两人进来时齐齐看过来，不少人脸上都透着惊讶。
黎愿眼神控制不住地落在刚才和路翎喝交杯酒的那个女生身上。
她的视线从进来时便盯着两人交缠的手，神情愣怔后视线不小心与自己对上，而后便有些慌乱地挪开。
这样的眼神她太懂了。
黎愿看着与其他人聊天，什么都未察觉的身边人，五指扣得更紧了些。
“路翎，你这突然一声不吭地跑了，我们还以为你认输了呢，这样可不行，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路翎看着声讨她的人群，笑得爽朗，“行，一会儿我自罚三杯，给各位赔罪了行不？”
她酒量不错，黎愿是知道的。
可她不知道路翎的酒量原来好到这个地步。
随随便便便是自罚三杯，很显然这点酒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
黎愿脑子有些发懵。
因为这句痛快的话再次热闹起来的场子，拿着酒立刻起哄怂恿的人群，她身边冷静含笑看着众人的路翎......
这一切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完全陌生的存在。
将她和从前的世界割裂。
路翎也许是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抬手朝着躁动的人群压了压，而后解释：“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黎愿，之前没见过这种场面不太适应，大家悠着点儿啊。”
来的路上一直在侥幸浮起的念头在这一刻彻底被击碎。
黎愿垂下眼睫，遮住自己眼底的落寞。
妹妹倒也没错。
她们的关系，现在本就是见不得光的。
她到底在不知足地奢求什么？
“妹妹？这位是路姐姐你的妹妹吗？但是...你们两个怎么不是一个姓呢？”突然响起一道细弱的声音。
这声音明明听着十分低，却能够划破周遭的吵闹声准确无误地传到黎愿的耳朵里。
她抬头，果真对上那双有些怯懦而又忍不住打量的视线。
路翎十分坦荡地朝着包厢里的人解释：“我们是重组家庭，阿愿她随黎阿姨的姓，但是，就算如此，我们家阿愿也不容得任何人欺负！我这个姐姐可是会盯着你们的，谁敢欺负我家阿愿，小心我报复回去哦。”
四周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调侃声。
“妹妹看着这么乖，我们怎么会欺负妹妹呢？”
“妹妹今年多大？还是学生吗？有没有谈恋爱呀？你看我行不行？”
还有人冲着刚才问话的女生挤眉弄眼。
“妍妍问得这么细，这下可放心了吧？人家两个是姐妹啦～”
黎愿眼睁睁看着对方松了一口气，向她再投过来的视线逐渐自然。
路翎不知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没有注意到那边，只是有些嫌弃地接着前面人的话。
“滚滚滚，都别打我们家阿愿的主意，我这个姐姐还站在这儿呢，你们当我是死的不成？”
乍一听像是宣示主权，仔细一品却是护妹心切。
黎愿嘴角苦涩，却还是牵强地笑着。
路翎松开她的手，往前走了几步，端起桌子上的干净空酒杯，准备倒酒时却被人拦住。
“自己倒酒可就没意思了，这样呗，你从在场的人里选个人帮你倒。”眼看着路翎的眼神转过来，那人又赶紧补充道，“妹妹不行，妹妹肯定会偏袒你这个姐姐，从我们这些人里选——这样才显得公平，大家说对吧？”
路翎听着她拉长的语调，眉峰稍稍抬起，眼中划过了然，笑着调侃回去：“怕不是你想给我倒酒，还专门找个这么曲折的理由？”
那人便也笑，“别说，我是真想，就是不知道咱路总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路翎挑眉，表情矜傲，“那自然是没有的，来，妍妍来。”
随着她这句话落下，现场再次响起各式各样的揶揄声。
刚才出声的那人更是一副捶胸顿足的后悔模样，“哎呀，忘了说妍妍也不行了，妍妍自然也是会心疼的～”
“哦哟～瞧瞧这个路狐狸，这么多年了功力真是一点没降，瞅瞅给我们妍妍迷的，啧啧啧...”
路翎再次被调侃声包围，忍不住笑骂：“胡说八道些什么？我选妍妍是因为知道人家善良，不像你们肚子里都是坏水，憋着整我呢，再说了我脸皮厚遭得住，妍妍年纪小，你们看看给人小姑娘说得脸红成什么样了？差不多得了啊。”
被人群推出来的女生此刻满面都是通红，头低得快要杵到地里去。
众人明白玩笑适可而止的道理，说了几句后便也不再多说。
只是眼神流转中，你来我往含义不言而喻。
黎愿就那么站在一旁看着。
孤零零的，格格不入的，像一个无论如何都融入不进去她们的看客。
直到那位叫“妍妍”的女生拿着酒瓶一步步靠近，她抬头含羞带怯地瞟一眼路翎，却又在触及她的视线时慌乱地避开，压不住的少女心思让人一览无遗。
黎愿的手指一根根捏紧，陡然间不知从哪里萌生出一股勇气来。
她径直朝着两人走去。
义无反顾地，像一名守卫着什么的战士。
一只手夺过酒瓶，一只手抢过酒杯。
在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三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黎愿之前只喝过啤酒和一点有度数的果酒，像这种白酒她从来没有尝试过。
辛辣的口感顺着喉管流淌而下，压过心里其他的百般滋味，她这才方知，原来为什么古时候人们都说“一醉解千愁”。
翻涌上来的辣烧得整个喉咙都在痛，黎愿弯腰，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身旁的人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也弯下身子拍着她的背安抚，“水，快拿点水过来！”
黎愿觉得自己已经有些醉了。
耳边熟悉的声音竟然让她听出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这酒真好。
她甚至想感谢这酒。
“阿愿乖，喝点水，喝点水就不难受了。”路翎拿着水杯往她嘴边递。
黎愿躲开她的动作，倏然间一笑，“三杯喝完了，你好好玩，我隔壁还有聚餐，先走了。”
她的勇气，只够她撑到这里了，再待下去，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临走前她朝着还在懵逼的其他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打扰大家了。”
然后她落荒而逃。
黎愿想象得很好。
从这里到门口不过十几米的距离，等她从这扇门出去，没有人知道她刚才突如其来的动作代表着什么。
她也会忘掉。
可她不知道三杯酒对于自己来说有多么大的劲。
尽管她死死盯着地面，努力地沿着直线走着，眼前的路还是扭曲成了看不懂的形状。
耳边嗡嗡的似乎传来很多声音，她听不真切，只想赶快从这里离开。
终于她摸到了门框。
可随之而来的是酒精直冲向脑门的刺激，黎愿身子一软，扶着门框的手忍不住滑落。
意识模糊之际，隐约看到前面一条黑色的什么东西一晃一晃朝着自己跑过来。
*
再醒过来时，四周一片漆黑。
黎愿嗓子一片干咳，咕哝地喊了一声“渴”，而后灯就被打开，一只手举着杯子递到自己面前。
脑子里像是被人打了十八拳，又疼又涨，她勉强扶着头从床头爬起，接过水杯就咕咚咕咚灌下去。
清凉的甘水不仅缓解了喉咙的不适，就连身上莫名的燥热也被冲刷了几分下去。
她习惯性地开口道谢，“谢谢。”
却在看到床边站着的身影后瞬间哑然。
路翎的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甚至是几乎从未见过的严肃。
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微微眯起，带着审视的意味。
她什么话都不说，就那么盯着自己对视着，身上渗透着无言的压迫。
记忆如潮水回拢。
黎愿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到羞愧。
明明不应该有这种感觉的。
“对不起，姐姐。”声音如蚊蚋，还带着一点沙哑。
路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只是冷淡地接着她的话问：“对不起什么？”
黎愿想到她临走时包厢里的场景。
所有人都看着她，似乎根本没明白她那一出是在做什么。
何况因为她的晕倒，路翎不得已只能先送她回来，想必今天她们的局也没办法进行下去了。
路翎最不喜欢意外。
可她今天打乱了她的计划。
所以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对不起我今天打乱了你们的饭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路翎似乎“嗯”了一声，依然俯视着她，问：“除此之外呢？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和我说的吗？”
黎愿嘴巴苦涩。
想说的吗？她当然有。
她想和路翎说她不喜欢今天那样的事情，她不喜欢那个叫“妍妍”的女生，不喜欢她看她的眼神，不喜欢她的那些朋友开她们两人的玩笑，不喜欢她无所谓的样子。
最不喜欢的，是陌生的路翎。
可这些话一旦说出来，除了将她心底卑劣的不堪的的**挖开，再无任何其他意义。
于是黎愿沉默着摇头。
路翎看着她这幅小可怜模样，心底蠢蠢欲动。
可她愣是忍住了。
“好，既然你不说，那就我来问。”她绷着脸，佯装怒意，“你们实验室来了个小学妹，你之前怎么不和我说？”
黎愿根本不知道话题怎么会突然转向这里，有些呆滞地望着她，“什么？”
路翎不知道别人。
但她一点抵抗不了她这幅茫然中透着几分无辜的样子。
于是强绷的冷峻一瞬间土崩瓦解。
她露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
扑上去泄愤似的咬了一口面前人的嘴巴，恶狠狠道：“这么年轻，这么伶俐，又这么替你着想的小学妹，很容易把持不住吧？”
黎愿虽然还没有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本能地已经意识到话里的危险之意，立刻摇头，“没有，是今天刚来的学妹，我和她连话都没有说过。”
路翎从她身上起来，将信将疑，“真的？”
黎愿：“真的。”
路翎观察她的表情，片刻后似乎可以确认她说的是真的，这才轻哼了一声。
只是很快她便再次俯首下去，朝着黎愿的肩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再抬起头时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修长的手指沿着肩头划过，轻轻略过锁骨，而后绕着蜿蜒向后。
黎愿感觉自己的后脖颈被人不轻不重地挠着，不痒但刺挠。
忽然间，那双手扣紧自己的脖子，向前一抻。
黎愿与那双清澈的瞳孔对视。
“阿愿，别背叛我。”声音轻而飘忽，听得人心里一紧，“我只有你了。”
阿愿：暗戳戳地吃醋
60:张牙舞爪地吃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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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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