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心妍欢欢喜喜地跑出卧室,往厨房走。
姐姐和她说了,人笨就要多勤快,这样才能让别人不仅仅看到她的缺点,也能看到她的优点。
她不会熬粥,那就勤快点儿当个端饭的运输者也可以。
不管怎么说,眼里有活总是没错的。
丝毫没有察觉到屋子里另外两人之间的古怪氛围。
黎愿走进卧室。
路翎早已经扭回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墙上,看不出在想什么。
“姐姐,你好点了吗?”最终还是黎愿率先打破沉默。
路翎再次扭头看过来,对着她挤出个十分标准而又陌生的微笑,“好多了,应该没什么事了。”
黎愿抿唇。
路翎在和她闹别扭。
可是她不懂,路翎为什么会和她闹别扭。
在这个家里,出现了除她们两个人之外的第三个人,难道本应该生气的不是她才对吗?
而现在,她既没有向她哭闹,也没有求着要她给个解释,路翎却先生气了。
她想不通。
难道是怪她没有早点过来吗?
“姐姐,我今天比较忙,所以我白天没有顾得上问你,但我一下班...”她主动解释。
路翎还在生病,归根结底是她照顾不当,黎愿不想在这些小事上和她争执,惹她烦心。
再说了,感情的事本来就没有输赢一说,她愿意低头,只要路翎开开心心的。
可是路翎只是淡淡地用两句话堵住了她的解释,“阿愿你不用解释这些,我不会因为这些和你生气。”
看她神色,这话又不像作假。
黎愿更茫然了。
不是因为这样的话,路翎到底是因为什么不开心呢?
她仔细回忆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的细节。
找不出缘由,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姐姐?你为什么——”
没有问出来的问题被突然闯入的人打断。
蒋心妍手里端着粥,脚下迈着小碎步,身后像有什么追赶着。
“路姐姐,粥我给你端过来了,嘶好烫好烫,阿愿让一下,我先把粥放下...”
黎愿退后两步,给她腾出位置,未来得及说出的话先咽回肚子里。
蒋心妍将粥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来回轮换着给两只手上有些烫红的指尖吹气。
“阿愿熬的粥闻着好香啊!我刚才闻着都有些馋了,阿愿你回头教教我这粥怎么熬吧,以后...以后我也就能熬给别人喝了。”一会儿后,她笑着说道,说到最后头不好意思地别开。
脸颊上飞上两片云霞一般的薄红。
她不好意思看路翎,便只能将视线转移,直勾勾地盯着黎愿看。
黎愿没有看她,从她身旁绕过,端起碗,“姐姐我喂你。”
蒋心妍没料到她的动作,愣在原地。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有些拘束又尴尬地伸手,“要不,要不还是我喂路姐姐...”
不等两人争执,路翎夺过碗,稳稳地握在手中,对着两人没什么表情道:“我自己喝就好。”
蒋心妍收回手,眼眶已经变了颜色,低着头将其中的湿意逼了回去,她这才又抬头,“路姐姐,小心烫。”
路翎朝着她笑笑,勺子舀起粥吹一口气,才小心地放进嘴里。
黎愿沉默地看着。
漆黑的瞳孔凝结着不明的情绪。
几秒钟后,她强硬地从路翎手中再次夺过碗,一字一句道:“我喂你。”
从未听过的,不容置疑的语气。
以至于路翎一时片刻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一碗粥见底,路翎这才忍不住蹙眉。
刚刚她那是什么语气?
*
黎愿喂完粥,将碗拿出去洗了,期间再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直到再次回到卧室,她这才硬邦邦地开口:“既然姐姐已经有人照顾,那我就先走了。”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说出的话也带着一股口是心非的堵气劲儿。
心里又忍不住期待。
只要路翎开口挽留,她就留下。
可她没想到路翎只是撩起眼皮看她,没有一点儿紧张的意思,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像是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发她离开。
“行。”
胸腔里像是有四五只手朝不同方向撕扯着她的心脏,黎愿听到心口一寸一寸相继破裂的声音。
她没再说话,沉默地转身离开。
“对了妍妍,你要的东西在衣柜里,自己去拿吧。”
临出门之际,路翎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仍旧不是挽留她的话语。
黎愿脑海里闪过昨天晚上看到的精致盒子。
嘴角忍不住挂起自嘲。
原来真的是送人的啊。
她竟然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终归是没有忍住,余光瞟向室内,蒋心妍抱着印着鎏金logo的丝绒盒子喜笑颜开。
“好漂亮!路姐姐我很喜欢,谢谢路姐姐!”
也许是金色的标志反射出的光太过刺眼,黎愿收回被刺痛的眼睛,逃也似的离开。
直到听到门关闭的声音,路翎脸上挂着的假笑才彻底淡下来。
一双眼睛有些冷漠地看着衣柜前的人,语气也丝毫不见波澜,“你也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蒋心妍丝毫没察觉到她前后的变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盒子里的耳环,语气兴奋,“路姐姐,你可以和我说说这副耳环的设计理念吗?我不着急回家,我想听——”
剩下的话在转身看到那双有些凉薄的眼睛后瞬间卡住。
她虽然不是那么聪明,但也本能地感知到此刻不宜再说下去了。
将盒子盖好,她小声嗫嚅着开口:“那,那我就先回去了路姐姐,你有什么需要再打给我,我明天再来看你。”
路翎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只是在她准备抬脚的时候,冷淡地丢下一句,“耳钉留下。”
蒋心妍看她。
路翎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到耳垂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人觉得有些骇人,“说好的,耳环换耳钉。”
和刚才截然不同,眉眼间像是凝着千年寒霜,看一眼便冻得人一颤。
蒋心妍心头一跳,动作笨拙又迅速地摸上自己的耳垂,摘下耳钉放在桌子上。
“路,路姐姐,我给你放这儿行吗?我没想着把耳钉也戴走,我就是忘了...”
她能察觉到随着她这样的动作,路姐姐的表情似乎有所缓和。
看来这副耳钉对路姐姐来说有非常重要的意义,难道是路姐姐的妈妈给她留下的遗物吗?
想到这里,蒋心妍有些后悔。
自己当初就不应该听姐姐的话,非要收下这副耳钉,就应该还给路姐姐的。
她轻轻咬住嘴唇,许久后还是轻声道:“路姐姐,对不起,我替姐姐和我自己给你道歉。”
只是她和姐姐当时真的不知道这副耳钉对路姐姐来说这么重要。
路姐姐...应该能原谅她们的吧?毕竟不知者无罪。
她小心翼翼地朝着床上的人看过去。
后者什么都没说,躺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上眼睛。
蒋心妍眼睛发酸,嘴唇越咬越紧。
她再笨也能看出来这是驱赶的意思了。
“路姐姐,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退烧药在桌子上,你记得喝。”
留下这句话后她便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
关门声再次传来。
房间里再没有一丝声音传来,只剩下空荡荡的寂静。
许久之后,路翎睁开眼睛。
脑子里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可也没多好受。
一闭上眼,阿愿的脸便自然而然地在脑海里浮现,那双委屈不解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看,看得她更加心烦意乱。
她明明应该很坚决的,可现在却在犹豫。
刚才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想这么多也没什么用。
路翎眼睛移向一旁的床头柜上。
黑色的小巧耳钉静静地躺在那里。
和那个人一样。
低调内敛,散发着柔和又不刺眼的光,深邃而又神秘,仿佛拥有着包容一切的力量。
眉眼在自己都未察觉到时不知不觉地柔和下来。
可转瞬一想到它刚从哪里被摘下来,整个人又瞬间染上戾气。
路翎倏然起身。
捏起耳钉,脚步虚浮地往卫生间走。
她将水龙头拧开,将耳钉放在水池里,任由源源不断的水流冲刷着。
良久之后,她才关掉水龙头。
拿洗脸巾小心地擦拭干净,在灯光下细心摆弄着,看它们在璀璨的灯光下反射出各式各样的光彩。
-
路翎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
她被人牵着手一直往前走,两条腿快要倒腾不过来,她费力地抬头,想要看清牵着自己的人是谁,两人之间却像是笼罩着一团浓雾,无论她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楚。
只有手上传来的温度带着些许熟悉的暖意。
也许是梦里年纪太小所以反应才会过于迟钝,直到两人牵着走了两条街,路翎才终于反应过来。
妈妈,是你吗妈妈?
路翎开始大声哭喊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哭过了。
习惯了戴着面具生活,哭已经成为了对她来说异常奢侈的一项情感表达。
可是现在她是小孩子。
没有人会苛责一个小孩子的哭闹,所以路翎彻底放纵了自己。
只是即便她这么哭闹,两人之间的浓雾仍旧无法散去,她依然看不清妈妈的脸。
路翎没来由地心慌起来,感觉自己每走的下一步仿佛都要踏空一样。
她不停地走,不停的走。
直到来到另一对母女面前。
她明明不认识这对母女,但看着她们的脸却总觉得特别熟悉。
牵着自己的手放开,温声对她开口,让她去玩。
对面的小女孩也松开手,朝她伸过胳膊,似乎想要牵着她走。
路翎心里莫名其妙不安的心情加剧。
身子却不由自主被对方牵着走。
直到她突然间看到牵着自己的小女孩耳朵上的耳钉,黑色的钻石在光的照耀下一闪一闪。
路翎突然意识到什么,着急地回头。
浓雾终于散去。
她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张脸,在以急剧的速度向下坠落。
路翎失声尖叫,跌跌撞撞地往过跑,却还是没能阻止她坠入黑色的深渊。
身旁有人拉扯她,她抬起糊满泪水的脸,一眼看到的是路振中那张丑恶的脸,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
心里有什么东西嘎嘣一下,她被猛然惊醒。
路翎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外面仍旧是一片漆黑,她在床上胡乱地摸索一通,终于摸索到了手机。
想要看看时间,按了几下,屏幕却始终显示漆黑,太阳穴忍不住突突地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随意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湿汗,她赤着脚下地,出了卧室。
手机充电线被她胡乱地扔在客厅的沙发上,路翎顾不得其他,将手机充上电,开机。
屏幕亮起的一瞬间,弹出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信息,大部分是邬清卉的,还有几个是远在国外的舅舅的。
太阳穴充血到像是下一秒就要爆炸,眼皮也跳得越来越厉害。
路翎控制不住地发抖心慌,哆嗦着先给舅舅回了电话。
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像是验证她的猜想一步步接近。
她挂断,马上又给邬清卉打了过去。
这下电话被接通的很快,邬清卉着急的声音隔着听筒传了过来。
“路总你终于接电话了,今天早上您舅舅给我来过电话,说您的电话打不通,他无法联系上您,所以只能拜托我替您转达,我去了你家里几趟,按门铃也一直没人接——”
路翎打断她喋喋不休无用的话,声音竟有些颤抖,“说重点。”
邬清卉是她一手带出来的,自然最是知道她的脾气秉性,她向来讨厌这种毫无重点的啰嗦汇报习惯。
可现在,她明知却还仍旧这么做,只能说明:
接下来的话是她很难承受的。
路翎的心跳越来越急促,握着手机的手忍不住发抖。
“您舅舅让你以最快的时间去一趟瑞士,我已经订好了今天和明天两天的机票,您要哪个时间段走?”邬清卉终于将重点说了出来。
话说的委婉,但路翎已经听明白其中的意思。
脸上早已不知不觉布满湿润,再出声时嗓音里满是沙哑,“把你订的最近的机票信息发我,你现在往机场赶,带一套黑色衣服,一个小时后我在机场等你。”
“好的路总。”邬清卉应下,电话挂断之际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路总您节哀。”
直到挂断电话,邬清卉心里还忍不住发酸。
她们路总,这一生也太苦了啊。
*
路翎浑浑噩噩地穿好衣服往机场赶。
期间舅舅终于回过来电话。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沙哑粗砺的嗓音便让路翎眼眶再次瞬间红润。
“灵灵,外婆她...去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男人的抽泣声便再也止不住,很快便放声痛哭起来。
眼前的红绿灯明明灭灭地变,路翎眼眶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泪珠像断了线滚落下来。
路翎还记得,舅舅上一次哭得这么凶的时候,是在妈妈的葬礼上。
然后舅舅发了疯地打了路振中一通,十几个人拦着他按着他都没有成功,直到外婆再也扛不住丧女之痛,轰然倒地。
而现在,外婆终于也再支撑不住,先她们一步离开了。
从此以后,只有她和舅舅相依为命了。
身后喇叭鸣笛声接连不断地响起,路翎抬手揩掉眼眶里的泪,随着脚下油门的踩下,她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对着电话那边的人轻声道:“舅舅别哭,等我。”
男人被她的话安抚到,哭声渐渐变小,像是冷静下来。
然后他又忍不住叮嘱:“灵灵别担心,有舅舅在这里,会让外婆安安祥祥地走,你别着急,一定要注意安全,安全第一。”
“知道的舅舅。”路翎应下,然后挂断电话。
她会注意安全,她会留着这条命长命百岁,然后一点一点向那些欠她们的,把这些债全都讨回来。
路翎比自己预想的到达时间还要快。
她到了之后,邬清卉已经在机场门口等着她。
邬清卉一边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一边冷静地汇报:“已经值过机了路总,半个小时之后就可以登机了,这是你要的衣服,洗漱包我也给您放进去了,现金我给您带了一部分以防万一。工作室这边您暂时不会担心,金诚那边的合同细节几乎差不多拟定,等签约前我会将最终版发给您过目,蒋小姐介绍的客户也已经有人专门跟进...”
路翎脚步不停,“工作室这边这几天你多费心,有什么紧急情况及时联系我。”
邬清卉点头。
片刻后她才再次迟疑着开口:“您妹妹那边...如果她后续找我的话,我——”
路翎停下脚步,眼神凛冽地盯着她。
邬清卉心头一跳,心想自己这下是真的说错话了。
“我明白了路总,我不会——”她连忙道。
可她没想到,面前的人一反常态,冷漠地开口:“如果她问起,就如实告诉她。”
路翎说完,头也不回地朝着安检口走去。
凭什么那些伤心懊悔难过的情绪只有她们这些被害者家属承受?
而她们像是无事发生一样,每天过着岁月静好的生活。
她会将心底柔软的地方全部藏起来,直至它们变得全部坚硬。
然后变成一把利刃,刺向那些应得的人。
矛盾加剧,火葬场还会远吗[合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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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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