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泽芮心中有疑惑，就要实践探真知，他轻轻碰了碰丁明犀略有泛红的脸蛋，不敢用力地捏了捏同样已变色的耳朵，不碰还好，一碰竟然更红了！吓得方泽芮速速将手收回来，连忙问：“不疼吧？我找点东西给你擦擦？”
“啊？疼什么？擦什么？”
丁明犀从不好意思到紧张到茫然，最后明白过来方泽芮以为他晒伤，他脸上那点淡淡的热意瞬间退了。方泽芮又凑过来看他，左看看右看看：“欸好像又没那么红了。”
丁明犀别过脸：“没晒伤。”
“那就好。”方泽芮放心了，接着刚才的话题，鬼鬼祟祟地开口，“你真攒了钱？攒了多少啊？”
丁明犀有点难为情又有点自豪：“有个……一万吧？还差点。”
“我靠万元户，打土豪分田地的时候没把你给打掉吗？”
方泽芮依旧压低着声音说话，生怕别人听到似的，实际上这房间里除了他二人，只有那只来做客的狸花猫，此时猫在丁明犀腿上盘成一个甜甜圈，打了个哈欠，长尾巴想甩，没甩动，原来是被丁明犀捏着。
方泽芮又问：“什么时候开始攒的啊？”
丁明犀悄悄深呼吸，一紧张手上更用力，猫不满地叫了一声，从他腿上跳下去，方泽芮不明所以，挪了椅子弯下腰去挠猫的下巴。
丁明犀说：“初一开始吧……压岁钱，零花钱，零零碎碎的意外收入……不过中途也经常会花掉一些，所以到现在才有这么多。”
方泽芮掰着指头算，攒了有四五年，他把猫重新抱起塞到丁明犀怀里，坐直了，竖了个大拇指：“太厉害了，我有五块就能花十块，最后的存款早上已经装阔请了大家喝奶茶，你以后真的大有可为……不过，你怎么从初一就开始攒了？”
丁明犀摸了摸猫：“那时候你不是……没去成迪士尼吗？”
这么一说，方泽芮全想起来了，读小学的时候他爸妈老给他画饼，说小学毕业了带他去迪士尼，他被这个饼吊了好久，结果那个暑假，临要去了，爸妈说要接待哪个很重要的客人，这个行程理所当然被往后推，后来总有什么别的事，一推再推，推到暑假结束，方泽芮回去上初中。
其实方泽芮也习惯了，回来的时候只是跟丁明犀说可惜没办法给你带礼物。尽管有些不高兴，但这点烦恼很快在新鲜的初中生活面前烟消云散。再后来，方泽芮几乎都不会主动想起这件事。
方泽芮有些恍惚：“那时候……这……这只是……”他支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本来想说这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啊，谁小时候没点得不到的东西？过了就忘了。话将到嘴边，又让他压了回去，这不是一件很小的事，丁明犀既然为此攒了这么久的钱，他就不能轻飘飘地说一句这是一件很小的事。
丁明犀说这话的时候不像在开玩笑，即便想要请他去迪士尼可能只是一个动机，能存下来这么多钱总还有很多机缘巧合，但只要丁明犀开始做这件事时觉得它很重要，那他就不能说这是一件很小的事。
最后方泽芮再次挪了挪自己的椅子，让它和丁明犀的贴在一起，他本人也和丁明犀紧紧挨一块了。
“我没有话说，不对，找不到话说……也不对，反正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心情，”方泽芮也有点不好意思，“我现在就是涌起了一股很想和你拥抱的冲动。”
这样坐着好像怎么抱都奇怪，丁明犀把猫拿到桌子上，站了起来，张开了双臂。
方泽芮也起身回抱了过去，还拍了两下丁明犀的背：“好兄弟一辈子在心中。”
说完这句以后，方泽芮恍然大悟，已为心口那点难以名状的情愫找到了承载它的语言，不再像刚才那样把话说得颠三倒四，他接着情深意切道：“以后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绝对不会饿到你。”
丁明犀：“好哦。”
方泽芮又说：“哦不对，我现在的吃饭问题都是靠你和雨晴姐解决的，我说这话好像有点……反正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你懂吧。”
丁明犀把方泽芮紧紧抱紧：“懂。”
这个充满仪式感的拥抱在方泽芮又一次单方面拍完丁明犀的背之后结束了，然后方泽芮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用的哪个牌子的沐浴露啊？闻起来香香的。”
“跟你一样的啊，去年双十一我妈囤了一堆，分了一半给你。”丁明犀说。
“对哦，”方泽芮听罢扭了个奇怪的姿势闻自己，又重新靠到丁明犀身上小狗一样嗅来嗅去，闻了半天，眉头紧锁，“感觉你香一点……确实不是我们那个沐浴露的味道，你不会偷偷喷香水了吧？”
“没有。”
方泽芮将信将疑，丁明犀问他：“什么味道？”
让他说，他又描述不上来了：“不好说，就是暖烘烘的……以前怎么没发现？有点喜欢，再让我闻一下。”
这次丁明犀拒绝了。
“好吧。”方泽芮遗憾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又说，“那么多钱不止能去迪士尼吧……我也要开始攒钱了，到时候添一点，我们能去好多地方。”
丁明犀说：“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去好多地方。”
丁明犀始终记得那年暑假方泽芮回来，嘴上说不去也没什么大不了，小孩子才喜欢那种地方，脸却鼓得像个河豚。
当然他知道方泽芮很快就不会在意这件事了，好事坏事在方泽芮身上都留不下痕迹，浮尘落到草叶上，一场雨就冲掉了，露珠凝在草尖，太阳一出也就蒸发了。因此除了想要圆对方的遗憾，他也夹杂很大的私心，他想和方泽芮一起去旅行，去迪士尼，如果还有更多的钱，那就再去其他地方。
丁明犀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攒钱的，为此他专门买了个账本——这是很重要的事，不能像平时那样只拿铺里的点菜单来随手一记——专门挑的米奇封面，第一笔账从2011年8月29日开始记起。
这件事方泽芮一直不知道，丁明犀本来想憋到高考完再给他个惊喜，只是近来事情一天一变，刚才丁明犀听着方泽芮和他妈妈打电话，听得心内很不安定。
尽管之前两人分析一通，方泽芮不想转学的意愿强烈，尽管打电话时方泽芮巧舌如簧，把他妈妈堵得没话好说，但没用的，他们小孩——就像娃娃机里的娃娃，以为在角落里就不会被抓走，被抓走也总有办法掉下来，然而大人只要拿来钥匙把玻璃橱窗一打开，娃娃的命运就不再是自己说了算。
而且方泽芮表面嘻嘻哈哈的，实际那么急匆匆想要在学校里搞活动，不也是因为心里没底吗？
搞不好下学期真的就见不到他了。
如果方泽芮真走了，他攒这些钱，做的这些计划，到时候没人和他一起完成，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天他们互相安慰，做最坏的打算，方泽芮说转走了也就是去读一年半，寒暑假应该还是会回来，大学也可以考去同个地方，到时候又能在一起玩。
丁明犀也这么说服自己，并没有说服成功，他觉得方泽芮太乐观，事情不一定会这样发展的。
今天大人能突然让他转学，明天就能突然把他送出国读书，就算后者发生概率很小，那还有另一种更大的可能性，方泽芮天生性格好人缘好，去了新的地方，头一个月可能不适应，再过一段时间估计就能完美融入，会交到新朋友，会有别人陪他一起吃饭写作业打游戏，他们随时可以去城市里任何好玩的地方，不用像现在这样去个游乐园还要大费周章地做计划。
他们会聊些只有他们知道的事，就算方泽芮跟丁明犀分享，丁明犀可能也听不懂，然后方泽芮会渐渐觉得大家好像不是一个圈子的说不到一起去。
久而久之，他丁明犀就会变成一个老家的发小而已。
到那时，丁明犀再提什么一起旅行，恐怕只会惹来对方的错愕。
他不是信不过方泽芮，是信不过无常的世事。
但他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他要先说出来。
除此之外，他还说：“不过如果你真的不幸转学了，这个钱我可能会花得很快。”
方泽芮大惊：“为什么？我转学了你就不和我一起去旅行了吗？”
丁明犀拍拍他的脑袋：“不是的，因为我会经常去找你，坐车会把钱花掉。”
方泽芮愣愣的，丁明犀抿了抿嘴，下定决心似的接着说：“其实你转不转学都好，不转学的话我们就和现在一样，我们也可以努力一下把成绩再搞好一点让许阿姨放心。如果真的转了，我会希望你真的享受到我们说的那些好的师资，见更多世面，有光明的前途，交新的朋友，但是最好的朋友只能是我。
“所以我一有机会就要去找你，除了见你也想知道你生活的环境是什么样子，这样我们才不会没话题，见不到你也要跟你打视频……”
方泽芮打断了他的话：“老天，你在担心什么啊？先不说到底转不转学的事了……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就这样待着，你翻一下你的成就系统，你随时可以把‘方泽芮心里最重要的’这个称号挂在头上，这是个永久称号，不管是我死了还是你死了都……”
丁明犀提醒他：“欸。”
方泽芮：“……”
方泽芮：“呸呸呸。”
小苗：又争又抢
小草：用不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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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甜甜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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