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会儿,李拾虞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俞平章怀疑她是否已经睡着,抖抖袖子,在她身边吹起阵阵冷风。
“听到了。”李拾虞站直了身子,“写下来吧,我记不住。楼下柜台那里有纸笔,你写好了给我。”
“既如此,我回家写吧。”俞平章想了想,“家中有几张花笺,我想,她会喜欢。”
李拾虞无奈地摆摆手,“回吧,回吧,明晚给我也行。”
俞平章正欲离去,忽而想起一件事,又转身回来了。
“还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他一心保住他的月姝,并没有力气再去留意别人。
“做什么?你不会是想要报复我们吧?”李拾虞瞬间警惕起来。
俞平章仍垂丧着脸,“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各位为我收殓尸身,自是有恩的。”
“我,李拾虞。那个拿扇子的,叫苍济,可以叫他世渊;一头银发的,叫沈潜,可以叫他倚江;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叫星柔。我回头把名字写给你,你便认得了。”
“如此甚好。”俞平章拱手行了一个礼。
李拾虞犹豫再三,叫住了他,“你不怨我们吗?若是子母画卷之事未被我们发现,你仍可以与你的月姝日夜相伴、月下共舞。”
俞平章长叹一口气,自嘲地说道:“不过是我执念太深,强求而已。到头来,遭人坑骗,害了他人,丢了性命。一开始是怨的,可飘游数日,我想明白了一些事。如今,只盼月姝还能记挂起我,也算不负相遇了。”
“教你制作子母画卷之人,你是如何结识的?”李拾虞心生疑惑,困意也散了大半。
银朱?
回想起来,还是银朱主动找上他的呢。
“我给各家的红白喜事登记礼单,对附近人家的姓名和家庭情况都有所了解。读书的时候,张家老大与我是同窗,学识不高,他家老头儿给他捐了一个官儿,然而,他看我如今只能帮人写字谋生,便出言讥讽。那天,我心情不好,结束之后,喝了很多酒。回到家中之后,我躺在院子里,怨命运不公。就在那时,银朱从天而降,说可以帮我东山再起,成为云书郡的风云人物。”
俞平章冷笑一声,“我原本已经不再有所期待了,但是她去掉了我多余的手指,让我再次见到月姝……我感觉,我那颗死了心又开始恢复跳动了。”
他抬起双手,右手的虎口之上,俨然长了一根寸长的手指,与他的大拇指将将齐平。
“不曾想,人死之后,这手指竟然又长了回来。”他垂眸看着惨白的双手,遥忆当年,“以往,我并未觉得多这一根手指会怎样,就算是他们嘲笑我,我也只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忘。可是,初见月姝之后,我便有些不好意思,怕她嫌弃我……没想到,她非但没有嫌弃,还说这是我与众不同的特点,让我不要厌恶自己的身体。”
“既然月姝都未曾嫌弃你,你又何必自寻烦恼呢?她与你未能修成正果,亦非她之所愿。你为了一己之私,伤害无辜之人,若是月姝知道你还打了她的名义,她会怎么想你?”李拾虞质问他。
“哎……我又能怎么办呢?于爱情,此生难以再见,于仕途,亦无法再登庙堂。你说,我还能怎么做?”
俞平章已经不再愤怒了,他再怎么争抢,都没有用了……
“事已至此,我也不知你当如何是好。”李拾虞斟酌着,还是开了口,“可是,我仍然不认同你的做法。那些无辜之人,不该为你的痛苦付出代价。”
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之后,李拾虞转身往房间走去,“回去睡觉了。写好了信,放我房里就行了。”
月光清寒,普照万家。
俞平章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静默良久。
翌日天亮之时,阳光伴着微风,闯入花窗。
窗外的麻雀唧唧喳喳,吵醒了打算睡个懒觉的李拾虞。
她闭着眼睛,想要睡个回笼觉,但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了。
肚子又饿,李拾虞干脆下了床,准备等到了晚上之后再睡。
她稍清醒一些之后,才发现星柔又不在房间里。
想着星柔也许是跑到哪儿去玩儿了,李拾虞没过多担心,洗了把脸,计划下楼找点儿吃的。
刚打开房门,她就听到对面的房间吵吵闹闹的,听起来有很多人的样子。
对面是苍济的房间,他平常最安静了。
李拾虞贴着房门,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不料房门被猝然打开,她脚下踩了个空。
她下意识地往前推,还没来得及脚下用力转身的时候,意识到了一件无比尴尬的事情。
她的双手推到了苍济的胸上……
心慌意乱之际,电光石火之间,李拾虞只好再用些力气,双手用力地一抓、一推,借力站稳,再脚下一转,大步迈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背对着苍济,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李拾虞呆愣愣地站在房门后,随后脑袋反应过来,就叉着腰来回踱步。
“好奇心怎么就那么强呢?吵点儿就吵点儿嘛,管他做什么?”
她蓦然站住了,“说不定是别人呢,刚才没有看到那人的脸,不一定是苍济。说不定是和他差不多高,衣服也差不多的款式的陌路人,说不定刚才都只是我的错觉,记错了,哈哈,肯定是记错了,哈哈哈……”
李拾虞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看起来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但是隔着布料传来的温度和触感都还留在手心里,热热的,麻麻的,她实在没有办法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咚咚!”
门口蓦地传来两声敲门声。
声音虽然不大,李拾虞却觉得像是敲在了她的心脏上一般,害得她猛一激灵。
“薛家六郎来了,咳……来找你的。你……准备好了便到我房间来吧,大家都在。”
苍济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通,不等李拾虞回复他,便转身回了房间。
大家都在?刚才大家应该没有看到什么吧?
她都没有看见别人,别人应该也没有看见她……
李拾虞又去洗了一把脸,她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好让它能够笑得自然一些。
再次开门出去,李拾虞发现对面的房门只是虚掩着,里面的声音小了许多。
她小心翼翼地敲了两下门,轻轻推开。
“姐姐,你来,薛家六郎来找你道谢啦。”星柔小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开心地跟她简单说明。
薛绍之和他的父母都来了,三人旁边还坐了一位,李拾虞没有见过。
李拾虞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她转身面朝薛绍之,尽量自然地躲避苍济的视线。
“最近可是好了些?”她端起大夫的架子,强装镇定。
几人急忙站起身来。
“已经好多了,听母亲、父亲说,是李神医治好了薛某。如今薛某得以康复,能够下床走动,多亏了神医开出的药方和留下的丹药。父亲打听到神医在客似云来落脚,我与父亲、母亲,还有大哥,特地前来道谢,多谢神医救命之恩!”
薛绍之说罢,便要跪下,他身后的家人也跟着要跪下感谢。
“快起来,快起来。”李拾虞急忙去扶他,没让他的膝盖沾到地板,“医者仁心,不过是尽我本分而已,不用行此大礼。”
星柔和沈潜也跟着,扶起了他身后的家人。
“李神医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家中备了些薄礼,还望神医不要嫌弃。”
薛绍之双手递给李拾虞一个木匣子,上面雕刻有花纹,朴素文雅,颇有书生之气。
“不……”李拾虞伸手阻挡。
“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呢?”沈潜先一步接过了木匣子,“回头我再给你开个补气增益的方子,可以再吃上三个月,保你之后比以前还要强壮。”
“哦,”薛绍之楞了一下,随即笑着拱手,“那便有劳了。”
李拾虞请几人坐下,不要拘束。
“对了,我看薛公子家中书籍众多,画卷也不少。不知你是否在俞平章那里买过画卷呢?”李拾虞状似无意间提起,“我看许多书生买了他的书画,他又是倚江的表兄,所以我们都想多了解了解他的事情。”
“俞平章……”薛绍之微蹙眉头,垂眸思索,“哦!我想起来了,是买过的。近些时日,他的画卷比常人卖的贵了许多,但还是有很多人抢着要买。我买得早些,那时候,一幅画还只要一两银子。不承想,没过几天,整个云书郡便到处都在传,说他的书画多好多好,可以助人科举高中,到他最后一次支摊时,最贵要一千两才能买了。”
“哇,倚江的表哥这么厉害啊……”李拾虞露出崇拜的神情,“那你买回去的画,有感到它有何不同吗?”
“我买回去之后,忙于作文章,就顺手放在纸筒里了,过了大概一个月才挂起来。我当初只是觉得他画得还不错,便买了一幅回家,至于传言所说,不过是众学子图个吉利罢了,不值得当真。不过,说来也怪,我家中的那幅画不知怎的不见了。家中不见遭贼,银钱也不曾丢失,偏偏那幅画消失了。”
薛绍之明明记得他将画挂在了最显眼的位置,昏睡醒来后,却到处都找不到了。
“那还当真是奇怪了。”李拾虞附和道,“哎?大家都是读书人,信奉孔孟之道,怎么一股脑儿地,都信了传言呢?薛公子可知,那传言是从何处传出的?”
“这……还真不知。”薛绍之摇头。
这时,薛绍之的大哥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绍之的心思都用在读书上,不知道也很正常。我跟着朋友四处经商,倒是听说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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