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砚，将星子揉碎成细碎的光屑，洒在“金鹤奖”颁奖典礼的穹顶之上。
红丝绒地毯从剧院正门一路铺展至舞台边缘，像是一条流淌的绯色河流，裹挟着闪光灯的明灭与人群的低语，在初冬的晚风里翻涌着滚烫的热度。
周雨时坐在嘉宾席第三排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礼服裙摆上刺绣的银线栀子花纹。
礼服是高定款的月白纱裙，肩颈处用薄纱堆叠出层叠的花瓣形状，恰好衬得她本就偏冷的肤色愈发剔透，像是浸在月光里的玉。
她没看台上正在颁发的最佳新人奖，目光越过前排此起彼伏的后脑勺，落在了斜前方那个熟悉又刺眼的身影上。
苏盉穿了一身酒红色丝绒西装，剪裁利落的肩线将她的身形勾勒得挺拔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她正侧着头听身边的导演说话，唇角勾着一抹浅淡的笑，灯光落在她耳尖那颗小巧的珍珠耳钉上，折射出的光恰好晃了周雨时的眼。
周雨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鼻腔里似乎已经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带着橡木桶沉郁香气的红酒信息素——哪怕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哪怕两人都规规矩矩地贴了信息素抑制贴，她还是能精准地捕捉到属于苏盉的气息，就像对方总能在人群里第一时间找到她一样。
“又盯着苏影后看呢？”身边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女声，萧慕雨将一杯温热的柠檬水递到她手边，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小心眼睛看直了，被记者拍下来，明天又是‘双影后暗送秋波’的头条。”
周雨时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暖意，才勉强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
她斜睨了萧慕雨一眼，声音清淡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看她了？我是在看她身后那盏灯，晃得人眼睛疼。”
萧慕雨低笑出声，她穿着一身浅紫色的鱼尾裙，信息素是清甜的气泡饮味道，像夏日里刚开瓶的柠檬汽水，总能轻易中和掉周雨时和苏盉之间一触即发的紧绷感。
“行，是灯晃眼。”她顺着周雨时的话往下接，目光却若有似无地飘向苏盉的方向，“不过说真的，这次最佳女主角，你们俩又撞上了，等会儿上台领奖，可得收敛着点，别又在台上‘切磋’起来。”
“切磋”两个字被萧慕雨说得意味深长，周雨时却没觉得有半分好笑。她和苏盉的“切磋”，在圈内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从电影学院的新生辩论赛开始，到后来同期进组争角色，再到如今双双拿了影后头衔分庭抗礼，两人就像是天生的宿敌，只要站在同一个空间里，哪怕不说话，空气里都像是飘着无形的针尖麦芒。
最出名的一次，是去年的电影节后台，两人因为一句“某影后演技全靠眼药水”的暗讽，从剧本创作理念吵到镜头语言运用，再到演员职业素养，足足两个小时，没带一个脏字，却把周围的工作人员听得大气不敢出，最后还是萧慕雨拿着两杯冰咖啡把人给隔开了。
“放心，”周雨时抿了一口柠檬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的声音更添了几分冷意，“我对和某些人在台上浪费口舌没兴趣，除非她先找不痛快。”
话音刚落，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开始宣读最佳女主角的提名名单。
聚光灯缓缓扫过提名者的席位，当灯光落在周雨时身上时，她微微挺直了脊背，脸上扬起得体的微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而当灯光移到苏盉身上时，她清晰地看到苏盉转过头，隔着人群，精准地与她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笑意，只有几分了然的挑衅，像是在说“这次的奖杯，我势在必得”。
周雨时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杯壁上的水珠沾湿了她的指尖，凉意顺着皮肤蔓延开来。
“获得本届金鹤奖最佳女主角的是——”主持人故意拖长了语调，台下的掌声和欢呼声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舞台中央的颁奖嘉宾手中的信封上，“《长夜》，周雨时！以及——《烬火》，苏盉！”
“双影后”的结果一出，台下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惊呼声。
这种同届最佳女主角颁给两人的情况，在金鹤奖的历史上屈指可数。
周雨时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准备上台。
而另一边的苏盉也已经起身，正朝着舞台的方向走去，两人恰好在通往舞台的台阶下相遇。
聚光灯追着两人的身影，将她们笼罩在一片明亮的光晕里。
周围的声音似乎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彼此清晰的呼吸声。
周雨时看着站在面前的苏盉，对方比她高出小半头，酒红色的西装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却丝毫没能冲淡她身上那股属于Alpha的强势气场。
“恭喜啊，周影后。”苏盉先开了口，声音带着点低沉的磁性，像是醇厚的红酒在杯壁上流转，“看来评委们也觉得，《长夜》里你那几场哭戏，确实挺‘感人’的。”
这话听着是恭喜，可那语气里的轻慢却像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周雨时的软肋。
《长夜》里她饰演的角色有大量情绪爆发的哭戏，之前有媒体评价她“共情力满分”，但也有不怀好意的声音说她“只会靠哭戏博同情”，而苏盉这句“感人”，显然是在暗讽后者。
周雨时抬眸，眼底的平静瞬间被细碎的锋芒取代。她微微扬起下巴，声音清冽如冰：“彼此彼此，苏影后。《烬火》里你那几场面无表情的戏，能被评上最佳，看来评委们也很欣赏‘木头人’式演技。”
《烬火》中苏盉饰演的是一个内心隐忍的特工，大部分戏份都需要通过微表情和眼神传递情绪，周雨时这句“木头人”，无疑是在讽刺她演技僵硬，没有层次。
苏盉挑了挑眉，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却没什么温度：“总比某些人只会靠眼泪博眼球强，至少我的角色，靠的是脑子，不是眼药水。”
“靠脑子？”周雨时嗤笑一声，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苏盉眼底自己的倒影，“我看是靠编剧给的金手指吧？要是换个没那么多光环的角色，某些人恐怕连表情都管理不好。”
“哦？”苏盉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气息几乎要落在周雨时的耳尖上，“那要不要下次我们接同一个角色，比一比谁更能驾驭？我倒是想看看，周影后除了哭，还能拿出什么本事。”
周雨时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红酒信息素气息，混着舞台灯光的热度，让她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对方过于靠近的距离，脸上却依旧维持着冷傲的表情：“比就比，谁怕谁？不过我怕某些人输了之后，又要找借口说角色不适合自己。”
“放心，我从不找借口。”苏盉直起身，率先踏上了台阶，走到一半时，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周雨时，“倒是你，到时候可别哭着找萧慕雨告状。”
周雨时咬了咬后槽牙，紧跟在她身后走上台阶。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颁奖嘉宾面前，接过属于自己的奖杯，金属的冰凉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却没能压下两人之间依旧紧绷的气氛。
轮到发表获奖感言时，苏盉先拿起了话筒。
她的目光扫过台下，最后落在了周雨时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宣告：
“感谢评委们的认可，也感谢《烬火》剧组的所有人。其实拿到这个奖，我并不意外，因为我一直相信，真正有力量的表演，不需要靠过度的情绪渲染，而是能让观众在沉默中感受到角色的灵魂。”
这话无疑是在回应周雨时之前的嘲讽，台下瞬间安静了几秒，随即响起了礼貌的掌声。
周雨时握着话筒的手指紧了紧，等苏盉走下台后，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剧院：
“感谢《长夜》让我遇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角色。在我看来，演员的职责就是将角色的情绪真实地传递给观众，无论是哭还是笑，只要能让观众共情，就是成功的表演。至于某些所谓‘沉默的力量’，如果连最基本的情绪都无法传递，那和没有灵魂的道具，又有什么区别？”
台下的掌声瞬间变得热烈起来，甚至有人忍不住低笑出声。所有人都听出来了，这两位影后，又在台上“隔空对战”了。
萧慕雨坐在台下，无奈地扶了扶额，手里的柠檬水都快被她捏变形了。
颁奖典礼结束后，后台的休息室里，萧慕雨看着分别坐在沙发两端、中间隔着至少三米距离的两人，只觉得头疼。
周雨时正低头擦拭着奖杯上的指纹，苏盉则靠在沙发上玩手机，两人谁也不看谁，空气里却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我说你们俩，”萧慕雨将两份刚打印好的行程表放在两人面前，“颁奖典礼都结束了，还冷战呢？接下来有个综艺邀约，是台里重点打造的真人秀，邀请了圈内好几位艺人，节目组希望你们俩能一起参加。”
周雨时擦奖杯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萧慕雨：“我和她？一起参加综艺？”
苏盉也放下了手机，挑了挑眉：“什么综艺？不会是让我们俩在镜头前继续‘切磋’吧？”
“是一档生**验类综艺，叫《星光同居日记》，”萧慕雨解释道，“节目组会邀请几位艺人一起住在一栋别墅里，体验不同的生活场景，比如做饭、露营、公益活动之类的，主要是展现艺人的日常状态。”
周雨时皱了皱眉，她向来不喜欢参加真人秀，觉得太刻意，而且还要和苏盉住在一起，想想都觉得窒息。“我不去。”她干脆地拒绝。
“我也没兴趣。”苏盉也跟着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和某些人住在一起，我怕影响食欲。”
“彼此彼此，”周雨时立刻回怼，“我怕某些人的信息素太呛，影响我呼吸。”
“你——”苏盉刚要开口，就被萧慕雨打断了。
“你们先别着急拒绝，”萧慕雨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档综艺的制作团队很专业，而且酬劳很高，最重要的是，台里承诺会给你们俩单独的房间，不会强制安排互动。
另外，这次综艺的公益环节，是为山区的儿童捐赠图书和学习用品，你们之前不是一直想做相关的公益项目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周雨时沉默了，她确实一直关注着山区儿童的教育问题，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契机参与公益项目。
而苏盉也皱起了眉，她之前也接触过类似的公益活动，知道这样的机会难得。
见两人都有些动摇，萧慕雨继续说道：“而且，你们俩一直被外界传不和，这次一起参加公益综艺，也能改善一下公众形象，总比每次都被拍到手撕强吧？”
周雨时看了一眼苏盉，对方也正好在看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又迅速移开。
过了几秒，周雨时率先开口：“我可以考虑，但我有个条件，和她相关的环节，我有权拒绝参与。”
“我也有条件，”苏盉紧接着说道，“不准在我面前提《长夜》的哭戏，也不准用我的信息素说事。”
“那你也不准提《烬火》的木头人演技，”周雨时立刻补充，“更不准在我面前晃你的红酒信息素。”
“没问题，”苏盉答应得干脆，“只要你别先招惹我。”
“谁招惹谁还不一定呢。”周雨时哼了一声，拿起面前的行程表看了起来。
萧慕雨看着终于达成一致的两人，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知道，让这两个死对头和平相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至少，她们愿意为了公益，暂时放下彼此的偏见，这已经是一个好的开始。
夜色渐深，休息室里的灯光柔和地洒在三人身上。
周雨时低头看着行程表上综艺录制的时间和地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星光同居日记”这几个字，心里莫名地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苏盉，对方正专注地看着手机，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少了几分平日里的锐利和挑衅。
或许，和苏盉一起参加综艺，也不一定全是坏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周雨时强行压了下她摇了摇头，暗自在心里告诫自己，周雨时，你可别被萧慕雨的话给忽悠了，苏盉那家伙，骨子里就是个喜欢挑衅的Alpha，和她一起录综艺，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而另一边的苏盉，看似在玩手机，余光却一直在注视着周雨时的动静。
看到她皱着眉摇头的样子，苏盉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
她点开手机里的一个文件夹，里面存着几张照片，都是之前在不同场合拍下的周雨时——有她在片场认真读剧本的样子，有她在颁奖典礼上领奖时的侧影，还有一次，是她在路边喂流浪猫时，被偶然拍到的温柔模样。
苏盉的指尖轻轻划过照片上周雨时的脸，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和周雨时斗了这么多年，从一开始的互相不服气，到后来的习惯成自然，连她自己都快忘了，最初在电影学院的礼堂里，第一次看到周雨时站在舞台上演讲时，她心里涌起的，除了竞争欲，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好了，既然你们都同意了，那我就回复节目组了。”
萧慕雨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思绪，“综艺下周开始录制，你们这段时间好好准备一下，别到时候又在镜头前‘掐’起来。”
“知道了。”周雨时和苏盉异口同声地说道，说完之后，两人又同时皱了皱眉，互相瞪了一眼，然后各自别过了头。
萧慕雨看着这一幕，无奈地笑了笑。她知道，这场关于周雨时和苏盉的“战争”，还远没有结束。
但她隐隐觉得，在即将到来的综艺录制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就像黎明前的黑暗，看似沉寂，却早已暗藏着曙光。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关上，将外面的喧嚣隔绝在外。
周雨时拿起自己的奖杯，站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苏盉。
对方依旧在看着手机，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周雨时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说话，转身走出了休息室。
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昏暗，周雨时握着奖杯的手指微微用力，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的思绪逐渐清晰。
她不知道接下来的综艺录制会发生什么，但她知道，自己绝不会在苏盉面前认输。无论是演技，还是其他方面。
而休息室里的苏盉，在周雨时离开后，终于抬起了头。
她看着门口的方向，眼底的复杂情绪渐渐褪去，只剩下一丝淡淡的期待。
她拿起桌上的奖杯，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嘴角扬起了一抹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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