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肩章落在黎律师那了，麻烦还给我。”
像是唯恐黎栎想不起来，梁嘉禹刻意停了一会提醒道：“昨天，你摔在我身上的时候。”
黎栎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酒店的了，她庆幸自己给江廷煜做了那么多年司机，驾驶技术了然，在神游中完好无损地从商务SUV里下车了。
闺蜜司淼刚刚起床，给她发来消息，她顾不上回答对方在欧陆吃的各种诡异的白人饭，另起话题。
黎栎：【我碰到梁嘉禹了】
……
司淼：【什么？？？？你那个神秘前男友？？？？】
她看着屏幕上“神秘”二字忍不住笑出声。五年前，在黎栎和司淼还是高二学生的时候，她突然迷上一款射击游戏，瞒着家里去参加了青训营。
那时做电竞的并不多，各种项目混在一起，常常拿些小游戏比试手速。黎栎打败了所有女生，目光定在男队总分第一的梁嘉禹身上。
“我不和女生比。”
黎栎对梁嘉禹的最初印象就是个有性别偏见的黄毛少年——帅版的。
那时经费有限，各个都勉强不算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可梁嘉禹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染了头发也坚持用固色剂。一双浅瞳看谁都是冷淡疏离，除了对后来的黎栎。不过十七八，就已经长得比黎栎高一个头。
全国范围的停摆，让二人感情迅速升温。小小的别墅里，总能看到梁嘉禹等在黎栎的训练室外，等她出来后紧紧牵住手。
直到去选拔赛前，两边的教练还在调侃：“恋爱可以，不许影响比赛。”
从那时候，司淼就知道自己这个在高中收情书收到手软的闺蜜坠入爱河了，只是可惜，直到最后她也没机会一睹真容。
黎栎想起那个除了系统自带的打招呼外了无音讯的账号，她大致算了一下那天去医院的开销，转了5000给那个黑色头像。
【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
……
至于吗。
她还以为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已经全然忘记了。
黎栎对着屏幕上的红色感叹号，鬼使神差地打开搜索软件。当年自己打的什么项目来着？已经全然没有印象了。近些年，也没听说哪个游戏的女队做出了什么名堂，不论从哪个角度想，她当年的做法没有任何错。分开是必定的，她对自己说。
她隐约记得自己当时的ID叫黎明，而梁嘉禹叫Aurora。她是律师，检索信息是必备的基本空，很快便在社交软件上，找到一张陈年旧照。
大概是出发去选拔赛前的动员大会？
照片里她似乎刚洗完头发，湿漉漉紧贴在脸上，冲着镜头没心没肺地笑。
一旁站在的是已经染回黑发的梁嘉禹，依旧是面无表情，懒散而冷淡。只是即使像素再差，也遮不住他攻击性的五官，和手随意搭在黎栎肩上的呼之欲出的占有欲。
黎栎想起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她刚准备关上电脑，却瞥到文娱板块居高不下的热搜。
【星辰阮宁恋情】
算了，她自嘲一声，还是赶紧整理一下今天的内容，和张姐做好交接。
然后再也不见。
续约谈得意料之外的顺利。
黎栎和张律师两人由JX集团的副总亲自送下楼。
“宁立这些年的专业我们都有目共睹，能够继续合作也是我们JX的荣幸。”副总和两人一一握手，他拿出两张邀请函，说：“过几天我们集团将举行年会，两位一定要拨冗前来！”
回程的路上，黎栎已经在看广州—上海的航班。这次续约调整了合同内容，以后JX这边就彻底由广州分所负责，还根据市价调整了分成，她回去也能交差了。
驾驶座上，张律几度犹豫，黎栎自然看出来了：“张姐，有什么事你直说就好，有需要和总部斡旋的，或许我可以代劳。”
张律师笑了笑，说：“不是，我知道你来广州只待一周，但…唉，我直说了吧，我孩子的病还没痊愈，这次年会我应该去不了了。”
黎栎了然。
作为合作方，不露面未免太过高傲，可要是律所派了其他人替张律应酬，那JX这块肥肉势必要瓜分。不如黎栎替她跑这一趟，反正她马上就要回上海了。
集团体育板块的、电竞分支的、王者荣耀、选手之一，应该没那么大面子去集团年会吧？
黎栎侥幸地想。哺乳期女子职场多有不易，她没办法狠下心来拒绝，便答应了张律。
广州有明显的回温，黎栎从行李箱里翻出一条勉强适合年会场合的一字肩红色长裙，搭配红底高跟鞋。久违地化了妆，让她有些恍惚，回到了处处都是dresscode的上海。
JX集团大笔一挥，在当地最高档的酒店包下来一整层，黎栎递上邀请函，朝自己的位置走去。
按照商务礼仪，前期的团建表演黎栎不必来凑热闹，只要饭局露个面就好了。她打算吃几口就溜，算是来过了。
外包的人不太专业，黎栎腹诽，她在圆桌的礼宾名单上同时看到了自己和阿奇的名字。无论怎么排也不应该这样坐吧，她笑着摇摇头。不过，正巧走之前打个招呼，也算没白认识一场。
然后互不亏欠。
“我来晚了，队里聚餐，抱歉。”
黎栎擦手的动作一顿，她几乎能感受到身边那人是如何浑笑着应酬，躲过一圈拼酒，然后风一般落在她身侧。连同那份冰凉入骨、始终未看过她的眼神，却撩拨起她出发前卷的头发。
“哟，梁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阿奇呢？”
“他家里有事，回上海了，怎么，我代表我们队还不行？”
黎栎僵着身子试图换个地方，她对上人群中同样在找寻的一双眼睛，冲她走过来。
这下躲不掉了。
“黎律师，多亏了你指点，我已经告诉我阿妈了，今天有机会一定要敬你杯酒。”
原本围绕在梁嘉禹身边的人被两人吸引，那人主动开口，说：“黎律师听说了我阿妈工资被拖欠的事，主动帮我找了法援。”
众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纷纷夸黎栎：“黎律师真是人美心善啊。”
黎栎尴尬地笑笑，举杯一饮而尽，说：“匡扶正义，应该的、应该的。”她觉得自己洋相出得差不多了，瞥了一眼一旁一直未出声的梁嘉禹，打算和副总打个招呼后就离开。
还没等坐下，人流又一窝蜂地朝着门口走过，那个被她帮过的小职工也被拉走，临走前，对黎栎说：“我们照例要去K歌，黎律师也一起来吧。”
“黎律师开车来的吧？帮忙载星辰一程，别让这小子溜了，说好了请客的……”人群中，不知道谁撂下一句话，又迅速消失。
只剩慢慢站起来的梁嘉禹。
人走得差不多，黎栎和梁嘉禹并肩走到酒楼停车场，她按动车锁，才想起自己喝过酒了。于是转头对一直滑手机的梁嘉禹开口道：“你有熟识的代驾的电话吗？”
梁嘉禹“咔”地一下按灭手机，盯着她的表情晦暗不明，数秒，他薄唇轻启：“上车吧。”拉开车门长腿一跨，坐在了驾驶座上。
像是会读心术一般，他按下车窗补充：“我没喝酒。”黎栎悻悻地点头，猜他也不敢酒驾，朝着后座车门一拉，却听到落锁的声音。
“把我当司机？”
梁嘉禹淡淡扔下一句话，隔着中控拉开副驾车门，不容拒绝。
他是甲方他是甲方他是甲方。
黎栎心里默念三遍，绕了一圈后上车。终于启程。
一路上两人沉默无言，只剩粤语歌盘旋在车厢内。梁嘉禹车开得很稳，直到驶到市中心，才有些失去耐心地敲着方向盘，黎栎抬头眺望，目测至少还要两轮灯才能过去。
“手怎么样了。”
“啊？”
梁嘉禹突然发问，黎栎不解。他冲着她左手手腕处扬扬下巴，一整晚都被手表遮住，此时因为车里闷热，手表顺着手腕向下脱落几许，露出淤青。
黎栎想起那天她拦电梯的冲动，了然地说：“不碍事，谢谢。”
“嗯。”
依旧事事有回应。
黎栎突然想起什么，从手包里翻出，她看了眼身穿笔挺西装的梁嘉禹，说：“你的肩章，我找到了，掉在我风衣口袋了。”
梁嘉禹早就收回眼神目视前方，他甚至没确认一眼有没有任何缺失或者划痕，漫不经心地说：“好，多谢。”却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黎栎被这种仿佛水管被堵住了一半的天气折磨地有些烦躁，她是想送下梁嘉禹直接回酒店的，再也不想多生任何事端。她左看右看，只有左胸处一个线袋，她侧过身向前探去，顺着手帕位置塞了进去。
梁嘉禹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怔，手悬在档位处忘了行动，后车催促的鸣笛听得人耳膜胀痛，他轻骂一声：
“靠。”
黎栎觉得呼气轻快了许多，行程大半，她开口说：“好友申请你通过一下吧，还有医药费要转你。那天…谢谢你送我去医院。如果实在介意，收完再把我拉黑也不迟。”
虽然她真的怀疑，要是自己没带口罩被他认出来，恐怕会被扔在路边。
一个急刹，梁嘉禹毫不客气地呵出一句冰霜：“下车。”
两人分立站在霓虹之外，五光十色将黎栎的棕长卷发镀出一层金边。梁嘉禹摁断打来催促他的电话，居高临下地看着黎栎。
两张明艳的侧脸互不相让地对立着，惹得路人纷纷侧目。他首先败下阵来，歪头打量着若无其事的黎栎，说：“我不缺这三瓜俩枣。”梁嘉禹顿了顿，似是观察黎栎的反应，“不过你当年说了，要断就断的干干净净，算清楚也好。”
他调出收款码，屏幕黄光打在黎栎的脸上。她深吸一口气，转钱走人。
黎栎当然能听懂他什么意思，当年的事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出发去选拔赛前，梁嘉禹又因为她跟男队哪个成员多说了句话生气，两人在大巴车外赌气不说话，还是教练拿着文件夹一人来了一下。
“小黎，听我的，等比完赛我替你收拾他，现在赶紧上车。”
到了酒店，黎栎接了个电话再回来，就看到梁嘉禹坐在她房间——又是自己出钱给她室友单开了间行政房。黎栎疲惫不堪，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是梁嘉禹一改往日的脾气，主动过去牵住她的手：“还生气呢？”
“好了，我的错，我不该——”
“我们分手吧。”
他怕影响她选拔赛状态，特意跑过来求和，她却突然说出一句让人瞬间掉入冰洞的话。梁嘉禹拧眉，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黎栎指甲狠狠嵌入掌间，她知道拖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不如让他早点死心。“我不想打游戏了，明天我、我妈来接我，我们就这样吧。”
梁嘉禹已经忘了他是怎样苦苦哀求，甚至第一次不顾她的感受强行吻了她，只希望能唤回他们在一起的那半年回忆。直到黎栎跌坐在地上，梁嘉禹落寞地走出房门。
“阿禹，断就断干净吧。”
车子汇入主路，梁嘉禹指尖夹了根烟，身后传来陈崎的声音：“星辰？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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