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垒内
杯盏琉璃倾倒,酒水撒了一地,周围颓靡的邪祟堕神纷纷寻着苟且之事。在此地,这种情形已是寻常之景。如若不做此事,那可才是不正常之举。那张残存二人余温的绒软床中已经消失了那悲惨女人的身影,艾利克单手拄在床上方早已生锈的铁栏杆上,他两眼腥红的怒视着眼前的温床,貌似已经好久未安分的合上眼睛睡一次安稳觉了。
黢黑的血管从锁骨上方直至下颚,被魂侍侵染的肌肤之下藏着密密麻麻颗粒状的锈屑。原本冷白的皮肤已经看不到淤蓝的血管,那血管之下的血液早已被魂侍所侵蚀,变成了夜的颜色。原本他是天界的神明,有着万神之中最夺目的金黄头发,如今狼狈到发尾残坏,毛毛糙糙的灰色覆盖了上去。自然他那张脸却完好无损的保留了下来,但如今却又有什么用途呢。
整间屋子被损坏的乌烟瘴气,他微长的散发披在肩后。满腔怒火从这间曾经温暖过一时的楼间走了出去,直奔昏暗的楼垒殿内。他从七扭八歪的楼梯顺了下来,楼垒内乱七八糟,做什么的都有,就连杀人都不为稀奇。
艾利克顺手拎起一旁的一个邪祟,冷声道:“我身边那条狗你瞧见没?”
邪祟被艾利克这么一问,反倒觉得是件天大的奇事,能看见艾利克开口说话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东边落。
自然艾利克没给他犹豫的时间,因为他觉得在这里耗着等待答复就是在浪费他宝贵的时间。还未等那邪祟张口应答,一把生锈了的铁器直入腹腔,邪祟霎时化为一滩混黑污水。艾利克擦拭着嘴角迸溅的黑血,拎着沉重的铁器缓缓从楼梯上方走了下来。
在这里没有什么阶级,况且都是被天界丢弃的神明,能和邪祟有什么区分。自然艾利克在这里过得如同寻常之人,他径直走过拥挤狭小的过道。借着微弱的红光以及那劣质水准的酒劲,他推搡开一个正在寻苟且之事的弃神,双眼半睁迷离的看着他。身旁的弃神被这一举动打断了动作,惺惺从那倒在废旧绒椅的男人身上移了开来。
弃神有些恼火,艾利克顿感晕厥,高挺的鼻梁差点怼在那弃神的脸上。只听他言语吞吐,吐字不清道:“你看没看到我身边那条...那条...狗?”
那弃神直接怒了,推开眼前迷离黏连的艾利克,连声斥道:“什么狗不狗,你搭讪的方式倒是跟狗一样,你这么想被...”
话刚讲到一半,忽然,冰冷的铁器从小腹直入口中。“噗呲——”一声血喷了他满脸,可能是遮挡住了视线,他缓缓睁开一只眼睛,单手有气无力的推开面前已死的弃神。四周的瞧见了此景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在这里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见那弃神一动不动瘫倒在潮湿的地上,艾利克低首望去,随即单脚踢了踢,见他纹丝不动,艾利克还觉得好奇,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就死了过去。借着酒劲,他可能不知道面前这个弃神已经被铁器贯穿全身而死。死状凄惨,生锈铁器把整个人穿透。
方才和那弃神寻苟且之事的男人冷漠的瘫倒在那里,见艾利克目光投来,两条小腿一伸让出了一条“道路”。当然艾利克不会欣喜男人,更何况是个路边随机遇到的,他这么挑剔的人当然也会择选。但前提是在天界的时候,在此地,他一个被天界丢弃,连猪狗都不如的根本不会在意那些了。
艾利克抬手擦拭挡在眼前的细汗,嘴角咧开嗤笑着,好似见到了猎物一般。绒椅中的男人迫不及待的等待着,谁料还未等惬意享受,艾利克接下来的动作令人措不及防,男人有些不知所措拉扯他的领口一边拒绝一边辱骂个不停。
艾利克置之不理红晕着脸颊依旧保持着刚才那副卑劣的笑容。
嘈乱的声响充斥着艾利克的大脑,粘稠酒气腥气,好似果味的汁液混合在一起。他越是兴奋,越是开心。
——忽然人群中,那双眼睛再次被他瞧见。
艾利克缓慢了下来,干脆直接停下了动作,下方的男人有些失望疑惑,大吵大闹询问着为何停了下来。
可能是吵闹声过大,扰了艾利克的思绪,谁料他扯出散开腰间的绳带,硬生生套在了男人的头上,他两臂青筋暴起,用力勒着那男人的脖子。
不远处人群中的诺尔两眼放大,单手抵在面前,震惊着眼前这个让他心生拯救畜生般存在的“神明”
“这...疯子?”
两人四目相对,艾利克甚至裤子也没提,可能是将那裤带抽了出来,即使是提了上去,也会掉下来。那男人舌头荡在唇边,显然没了气息。但艾利克死死的盯着诺尔的脸,却像看到了有趣的东西,笑的宛若开心的孩子,他还是用力的拉扯攥在手里的带子,即使是男人的脖子被拉扯到变了形状,他也依旧不减一丝力气。
诺尔两手抵在面前,慌忙转身离去。他最气愤的事情就是自己为何要拯救一个如此癫狂至极的疯子,一个视生命如同粪土的人,他怎么可能会设身处地来这禁地拯救一个无药可救的人。
霎时,一只冰冷的手忽然抓紧了他的手腕。最悬殊的事情就是他竟然毫不知情艾利克是如何这么迅速追到他面前的。诺尔强装镇定,面前这个疯狂的男人身体里有着魂侍,诺尔不敢懈怠分毫。
艾利克没有讲话,嘴上的笑容却迟迟不减,那副疯狂病态的模样令诺尔丧失言语。诺尔两手反抗,艾利克单手拉扯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从餐桌上扯下那层薄薄的红绸布围在了腰间。一个转身,他粗鄙的拉扯诺尔向楼梯走去。
“你个疯子,我真是愚蠢至极来此地想要医治你,放开我!”诺尔强力反抗,却丝毫没有任何效果。
面前这个阴暗的男人头也不回的拉扯着他进了那间房间。粗暴用力一甩,一个踉跄,诺尔栽倒在那张血液已经干涸的白床上。
突然,艾利克高大的身躯直接压了过来。
“啪!”一掌直下,诺尔硬是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掌打的很是用力,艾利克明显有些茫然。
诺尔转动着手腕怒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说过了,我是来此地医治你,你三番五次羞辱我,是逼我杀了你不成吗?”被艾利克莽撞的行为导致手腕红肿了一圈,再施加几分力度貌似就要断了。
艾利克好似没有缓过神来,半晌才缓缓抬起右手抚着自己发烫的脸颊。他忽然笑了起来,笑的越发低沉,貌似是苦笑。他慢慢瘫跪在地上,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的脊背上,诺尔这才看清,他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艾利克两手瘫软在地板上,整个身子软了下去,蜷缩在地上,他声音沙哑到分辨不出来是邪祟还是什么。魂侍侵蚀着他的声带,以至于他发不出好听的音色来,也让他原本的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
……
过了好久,他渐渐酒醒了,只闻他低沉道:“你走吧,原谅我的无礼行为,我现在连一条狗都不如,诺尔主上不必和一条狗一般见识。”
诺尔没有理会他,直入正题道:“我还未达成我的目的,我不可能走。”
艾利克顿了一下,随后冷笑一声:“我的病可不是你想医治就能医治好的。”
“不就是魂侍吗?你体内藏着一个魂侍。”诺尔早就料到艾利克会如此答复。
听到这里,艾利克抬头望着床边的诺尔。他缓缓爬到诺尔脚边,随后有气无力的站起身来,单手褪去腰下的餐布,随即扯开上衣。
诺尔先是一愣,后又被眼前一幕惊到了,那漆黑的血管遍布全身,没有一处血管是正常的颜色。都被黧黑浸染。艾利克冷漠的抚摸着那鼓起的血管,示意诺尔尝试触碰。如他所愿,诺尔的手轻轻的搭在了上面,那一脉一脉的血管坚硬犹如磐石,好比利器铁刃。没有一寸柔软的地方,苍白的肌肤宛如一具死了好久的尸体。
艾利克默道:“待到魂侍侵染我全身之际,就是我魂魄消散的时候,我时日不多了。”的确,艾利克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空白之地,唯独那张脸没有蔓延。可想而知,蔓延至脸那时,艾利克整个魂都将被魂侍吞噬。
他细细抚摸着他冰冷的躯体,艾利克续道:“如若你真的能拯救于我,我早会在被丢弃之时相求于你。”
诺尔顿首抬头看他:“此话怎讲?”
艾利克道:“我体内的魂侍与普通魂侍不同,不同在于他有思想,是一个活物的存在,是驱散不了的,唯独只有掌控魂侍之力方可将他从我体内移除...”
诺尔急道:“你的意思是他可以与你对话,并且在尝试吞噬你的魂占据你的躯体?”
艾利克点头应道:“所以,除了斯媃,没有任何...”他话语讲到了一半,转头拾起地上的长衫穿在身外。
这些的确超出了诺尔的预料之外,他随即起身,停顿了片刻细道:“你暂且在这里等我,我去寻斯媃。”
昏暗的房间只有透过百叶窗射下来的红光,红光微弱稀薄,他们彼此能看清对方的表情。
艾利克轻笑一声:“你如此认真执着的态度着实让我对你上了心,你真的觉得这值得你这么做吗?”
诺尔静静地看着他:“救人是我的职责本分...我命中注定。”
……
良久
艾利克转过身,面对着他,两手拄在后背的黑石桌沿,反过手拿起那瓶残留的余酒:“我原本是天界受人敬仰的天神,因受那女人的满口谎言,我破例将这神器给了她,为此黑弥撒降世祸害众生,玄天大怒将我丢弃在此失乐园。”
诺尔动了动喉咙,不语。
艾利克抿了一口暗红发黑的酒水,续道:“那女人生的娇美,她的身世可怜的让我心疼。她每日每夜的照顾着我的起居,对我真切真挚...我的性格孤傲不善交天界神友,她那所谓的诚心彻底打动了我,让我为此爱上了这个身份卑微的使者。谁知这一切都是那谎言在作祟,我只不过就是一块垫脚石罢了。”
余酒饮尽,他随手放在了后面的桌板上。见诺尔默默无闻,他又继续道:“得知一切后才发现我的真心换来了一堆谎言,但出于那份爱恋,我不忍心对她下狠手。但她在那时刺在我胸膛的匕首上沾有魂侍之物,我定然是要将她碎尸万段...”
诺尔惊了一下,貌似艾利克对雨缔的恨意远远大于爱意。当然他之前也是猜测,猜测艾利克可能还对雨缔一丝不舍。但如此一看,艾利克瞒不过是慢慢折磨雨缔,反复无常的折磨着摧残着她的精神,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超出了他的预期。
如果诺尔现在和玄天认错,从失乐园离去,离开这里,并且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玄天也有可能原谅他的愚钝,当然这只是诺尔的猜想。但诺尔并不想,这件事情仿佛就像一颗种子,深深地埋在心中,已经发芽,在等待结果。他一个天界拯救之神,挽救不了其他神的性命,也没有颜面再去拯救普通人。
诺尔朝着门外走去,艾利克拉过他的臂膀,沙哑道:“你是第一个为我生命付出不求回报的人...谢谢你。”
诺尔侧过头望着那双淤红的双眼,他轻声道:“我知道这个渺小的机会几率不大,但我会尽力而为,当我选择迈出这一步的时候,我就已经回不去了。”
艾利克拉过他的臂膀,将整个鼻子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呼吸极重,能清晰的闻到衣衫本体散发出来的甘草气息,这也让他被铁锈侵蚀的嗓子清爽不少。这么一举动有些让诺尔不知所措,但出于礼貌回应,他还是任由艾利克拥抱了自己。他的臂膀很长,两臂可以将自己牢牢抱住。
艾利克两眼紧闭道:“谢谢你,我的神明,谢谢你愿意为我这残缺不堪的身躯付出。”
诺尔能感觉到肩膀处一阵凉意,那有可能是泪滴,但他不明确也不敢肯定。
当然有一个敢为自己生命默默付出的人,一定会感动到流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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