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一个下午，天气很热，黎秋白很喜欢，因为打开办公室的窗户时，可以看见晴空万里，还有微风拂面。手撑着下巴，吹了一会儿热风后，黎秋白决定告白。
她无法忽视心底对那百分之一可能性的期待，尽管无数次用事实告诉自己，苏今今不可能喜欢她，可只要那百分之一冒头，牵带出来的在一起后的二人世界的幸福与快乐让黎秋白太沉溺。她就是个赌徒，想用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鲁莽博一段甜蜜的爱情。
黎秋白打算提前一周约苏今今吃饭，午饭或者晚饭都可以，最好是晚饭。她会化一个妆，然后穿上最喜欢的那条白色连衣裙，头发还是扎起来，但会用一个白色的发圈。耳环就戴莉莉送的珍珠耳环，项链也是珍珠的。鞋子还是选平地的白色小皮鞋，这样方便行走。还有她最喜欢的紫色水晶手串也要戴上。
吃饭选苏今今喜欢的餐厅，可以是火锅，也可以是烧烤。告白的时机黎秋白打算放在送苏今今回家的路上，最好是在苏今今家楼下，这样说完后苏今今就可以回家，不用担心同行尴尬。只是希望不要影响苏今今晚上睡眠。
黎秋白也想了被拒绝的可能，如果发生了，她希望可以和苏今今说“能不能拥抱一下？”事实上，黎秋白最想要一个吻，但这太贪心也太过界了。一个拥抱是礼貌的。
苏今今有想过把日记本给苏今今，把自己的喜欢、犹豫、嫉妒和难过都给苏今今看。但这个方案被她否定了。
苏今今没必要在还没有喜欢她的时候承受她的情感，在黎秋白告白的当下，苏今今只需要专注她内心真实的情感就好，黎秋白不希望苏今今因为感动或者其他因素而有所顾虑，这对苏今今而言不公平。如果有一天她们在一起，到那时黎秋白就可以坦坦荡荡地把过去的爱都剖给苏今今看。
黎秋白设想过两个人在一起的未来。她现在的工作比苏今今轻松，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可以是她去找苏今今。晚上下班后一起吃饭，一起溜bingo。如果苏今今不介意，黎秋白可以住在她家，在第二天早上提前帮她准备好早餐和咖啡。这样的话，黎秋白要放几件衣服在苏今今家。等时间再久一点，黎秋白可以直接搬去和苏今今一起住。两个人一起还房贷，一起从同一张床上醒来，一起穿情侣家居服。苏今今爸妈来的时候，黎秋白就回自己的住处。
也许有一天她们会向父母出柜，父母反对的主要原因是担心两个人没有孩子。黎秋白的父母应该还好，因为她有一个弟弟。苏今今是独生女，所以若她需要一个孩子，黎秋白可以帮她怀孕。打取卵针也挺疼的，黎秋白不舍得苏今今受这种罪。黎秋白也不确定同性伴侣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未来是否会多一些障碍，甚至歧视。所以黎秋白可以不要自己的孩子，但她愿意为苏今今生一个孩子。
关于未来的畅想还有很多，那个下午黎秋白真的很幸福。
决定之后，黎秋白打算先和严冬青说清楚。两人之前约好一起爬山，黎秋白将日期定在了周日。
又是晴朗的一天，校园里身着学士服、硕士服还有博士服的毕业生们分布在各个角落拍着毕业照，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毕业的快乐和轻松。有些女生的学士帽上还簪着花，前面和后面都有，仔细看学士服下穿的还是绿色的旗袍，端庄美丽。大家都想为这一阶段的求学画上美丽的句号。
黎秋白在牌坊下等了十五分钟，严冬青走了过来。
“这附近太不好停车了。”严冬青说。
黎秋白说：“是的，我们走吧！”
于是两人就开始爬山。上山的路比较累，黎秋白没多少力气说话，但严冬青一直在找话题，所以她也有回应。
黎秋白一直想做一件事情，就是对相亲的男生说一次“其实我们可以不用说话的。”但应该是不会有机会说的。
两人登顶时候都满头大汗。
严冬青突然说：“今早没吃饭果然还是不行。”
黎秋白惊讶道：“你没吃早饭怎么还爬山，万一低血糖晕倒怎么办？”
严冬青说：“没事。”
黎秋白皱了皱眉，说：“我们坐着歇会儿吧！”
于是，两人坐了一会儿，这次都顾不上说话了。
山顶有一家道观，黎秋白想进去看看，严冬青说，“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黎秋白未作他想，遂独自进去参观。
道观门口有一颗很古老的银杏树，黎秋白说：“这树好像有一千多年了。”
严冬青说：“怎么可能，一棵树不可能存活这么久。”
黎秋白说：“为什么不可能？山西太原晋祠里面还有一棵三千多年的银杏树呢！”
严冬青说：“因为会经过战乱等。”
黎秋白说：“树那么多，就算有战乱有幸存者也正常吧。”
严冬青没有说话。
后来严冬青突然说起了建筑风格。
“我很不喜欢清朝的建筑，像江南那边遗留下来的，虽然大家都说很好，但我觉得很封闭，很压抑。”
黎秋白不能理解，她问：“你说的是苏州园林建筑吗？还是徽派的白墙黑瓦？我不是很懂清朝建筑的特色，我感觉清朝虽然是满族，但建筑等没有什么特色，沿袭了明朝风格，可以说大部分都被汉化了。”
严冬青说：“具体我也说不上来，但就感觉江南那边的建筑我不喜欢。”
黎秋白问：“小桥流水之类的？”
严冬青说：“对！总感觉不够大气，不如唐宋时期。”
黎秋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好又到了半山腰的寺庙，黎秋白又打算进去转转，严冬青还是没进来。等黎秋白出来后，严冬青突然问道：“你信这些都信的什么？”
黎秋白说：“我不算信佛教，我只是喜欢寺庙的宁静和香火的味道。不过不信并不代表不可以心存敬畏，尤其这些年随着长辈去世，烧香祭拜也是一种情感寄托。”
严冬青说：“有寄托是好事，我信基督教。”
黎秋白很惊讶：“为什么？”
严冬青说：“就小时候和外婆还有我妈妈一起去教会，就跟着信了。所以在外面如果遇见寺庙、道观，我都是能避一避就避一避。”
黎秋白说：“还有这样的忌讳啊。”
严冬青点头，接着说：“基督教在中国信徒其实还很多的，主要因为以前教会都会免费提供吃食，慢慢的民众也就心存感恩了。”
黎秋白说：“应该是清末民国时期盛行的吧！”
严冬青说：“是的。”
下山的路比较轻松，两个人基本上都在说话。
严冬青说：“我一直不能理解考古，我觉得人家埋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挖出来？挖出来之后明明没有这样的技术去保护，比如唐三彩，挖出来就氧化了，完全就是在搞破坏，我觉得考古和盗墓没什么区别。”
黎秋白说：“我觉得不是。考古是历史学发展需要的手段，虽然挖掘的过程可能会有破坏，但这是文明进步的代价。而且你看秦始皇墓地因为技术不到位就一直不敢挖掘，至于唐三彩，如果没有挖出来怎么知道它会氧化？没有这个问题出现，后续也很难在氧化方面实现技术突破啊！考古就像你们理工科一样，专利公开对专利权人来说是一种权利让渡，是一种牺牲，但对社会技术进步是一种贡献。历史、科技、文化的前进之路，都是曲折的。但不能因为害怕走弯路就不走了。当然，这中间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些为一己私利置人类利益不顾的人，但这是少数，不能以偏概全。”
显然，严冬青并不认可黎秋白的观点，他提到了另外一件事。
“你知道罗帅宇事件吗？”
黎秋白说：“知道。”
严冬青说：“你看，医疗领域都**成这样，还有之前的董小姐事件，有钱有权的人真的可以一手遮天。医生原本是救死扶伤的，结果却为了利益把没病的人说成有病。”
黎秋白说：“正常，人都是贪心的，医生掌握着生死大权，有权力就会想为自己谋利益。”
严冬青说：“所以现在的社会真的烂透了。”
黎秋白说：“那也不至于，每个时代、每种制度下都有**和特权，罗帅宇事件虽然很悲剧，可以我们这个时代永远都会有罗帅宇这样的人存在的，那个刘医生不也被判刑了吗！”
严冬青摇头：“经历了疫情之后，我没有你这么乐观，我们这个国家财富、权力、资源都掌握在上层人手中，底层人民还在互相戕害，我看不到未来，就像那十年一样。”
黎秋白很是惊讶，严冬青接着说：“都说美国制度这不好那不好，但还有一堆人往美国去，也没人说把美国的制度全部取消掉。”
黎秋白说：“一定意义上，美国的经济、政治制度是走在世界前沿的，但他也不是一步到位的，他走了两三百年，我们国家一百年都不到，不可能一下子达到美国的高度。而且我们国家人这么多，你也不可能照搬他们的制度啊。”
严冬青说：“你真是一名合格的党员。”
黎秋白说：“这不是党员的觉悟，而是看问题的角度。要抨击一项制度的时候，不能只看问题，不看问题出现的土壤。发现问题是好事，但不能被问题一叶障目。”
严冬青说：“你很乐观。”
黎秋白笑了笑：“人和世界总要往前走的，前路光明总比黑暗好走。”
两人没有继续国家大事的交流，一起吃了午饭。严冬青提议在校园里走走，黎秋白答应了。她打算找个时机把事说清楚。不过，严冬青比她先挑起了关于两人相处的话题。
严冬青问她：“可以说一下你的感情史和相亲史吗？”
黎秋白说：“可以，但没什么好说的。谈过一次恋爱，在你之前相亲过两次，其中一个是gay。”
严冬青问：“另一个为什么没有继续？”
黎秋白说：“因为他没有很喜欢我，我也没有很喜欢他，两个20分好感的人都不愿意做主动的一方，就培养不出感情来了。”
严冬青说：“我能理解那个男生？”
黎秋白说：“什么意思？”
严冬青开始说他的相亲史，“我以前一直觉得经济不独立不想谈恋爱，第一次相亲还是研究生快毕业的时候家里给介绍了一个老家那边的女生，和我一样在长沙读书。一开始相处的也还蛮好的，但这中间我妈瞒着我做了一件事。她直接给那个女生打电话问我们的进展，还说是不是可以更进一步。女生当时就很生气，打电话和我说了这件事，我俩也不算吵架吧，但是自此联系就淡了很多。那个时候我可能也没有想明白，所以没有主动挽留。毕业我拿到了上海那边的offer，走的时候女生还给我打电话，问我是不是确定就留上海了。后来等我从上海回长沙，约她吃饭的时候才知道，她那个时候已经考上老家公务员准备回家了。”
黎秋白说：“有点遗憾。”
严冬青接着说：“回长沙后也认识了几个女生，第一个女生接触的也蛮好，但她家条件很好，你知道，我家是农村的，她爸妈不答应，后面她和我说‘你给我一个理由，让我可以坚定的和你走下去’。我说，‘你爸妈都那样说了，我没法给你理由。’我觉得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一个人努力没有意义。”
黎秋白耸了耸肩膀，没说什么。
严冬青继续说：“后来再遇见的女生，就都会说‘你人很好，条件也不错，但是我没有感觉。’之类的话，我发现你们女生都很注重感觉。”
黎秋白说：“这个不只是女生，很多男生也会在相亲的时候对女生说‘你很好，但是你没法让我产生和你恋爱的冲动。’”
严冬青说：“可能是有一些男生也这样，但这只是少数，可百分之九十五的女生都更看重感觉。”
黎秋白不认为是这样，因为她身边有很多结婚的同学在玫瑰和面包之间选择了后者，但她不打算继续辩驳。
严冬青又说：“有些女生挺坑的，明明说只要对方真诚、人善良就好了，但等真的遇见真诚善良的人，又会嫌弃对方不够高，不够帅，骨子里是颜控，却在浪费了彼此时间后用一句‘没感觉’结束相处。”
黎秋白说：“也不能这样说，这些女生虽然喜欢长得好看的，但如果是一个真诚善良但不那么好看的人很用心的爱她，那么她也有可能会心软并且慢慢爱上他的。女生还是可以被感动的。”
严冬青摇头，说：“那男生还渴望被爱呢，凭什么就一定要男生多付出感情呢？在两性相处时，男生也是在有反馈之后才又继续的动力，如果看不到一点希望，肯定就及时止损了。”
黎秋白想了想，问道：“你会主动和你喜欢，但对方可能不喜欢你的人告白吗？”
严冬青说：“不会，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这么做。我会努力一次，如果没有回馈，我就不会继续。”
黎秋白小声道：“我会。”
严冬青问：“什么？”
黎秋白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严冬青继续问道：“我们之间，你怎么看？”
黎秋白说：“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做朋友。”
严冬青笑了，“谁缺朋友啊！”
黎秋白也笑。
严冬青说：“若不是爸妈逼得紧，我真的可以不结婚。以后不想上班了，就找个农村独居，像孤狼一样独自舔伤口。”
黎秋白说：“不结婚可以是人生选项的。”
严冬青说：“人都是有社会属性的，你不可能完全活着自己的世界里，不去听外界的声音。”
黎秋白说：“但倾听自己的声音的最重要的。”
严冬青说：“道理是这个道理，没人真正做得到。我可能是一个比较在乎外界评价的人。也不能说外界的评价，主要是自己对自己的评价，有时候达不到自己的目标时，就会很沮丧。”
黎秋白说：“优秀的人可能都无法接受自己平庸。”
严冬青苦笑道：“可我并不优秀。”
黎秋白不好再说什么，两人正好走到了地铁口，黎秋白拒绝了严冬青送她上地铁的好意。
自此，两人分道扬镳。
黎秋白在回家的地铁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以及……
蠢蠢欲动的期待与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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