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哲学沙龙比我想象中有趣。周明轩的演讲主题是“存在与选择”,他站在讲台上,声音平和却富有穿透力。
“我们常常以为自己是过去的产物,”他说,“但实际上,我们是选择的集合。每一个当下的选择,都在重新定义着我们是谁。”
我坐在听众席中,看着这个与在云南时截然不同的他——专业、睿智、游刃有余。演讲结束后,他穿过人群向我走来,眼中带着询问。
“讲得很好。”我真诚地说。
“谢谢你能来。”他微笑,“一起去吃个晚饭?”
我们选了书店附近的一家本帮菜馆。席间,我们聊哲学,聊文学,聊旅行见闻。周明轩很擅长倾听,他会在我说话时专注地看着我的眼睛,不会急于表达自己的观点。
“你和在云南时不太一样。”我忍不住说。
“人总是有很多面的。”他为我添茶,“在丽江的我,在讲台上的我,还有现在的我,都是真实的我。”
饭后,他送我到小区门口。夜色中,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
“下周末有个画展,听说很不错。”他说,“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我犹豫了一瞬,然后点头:“好。”
回到家,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江西辰的。还有一条信息:「路过拾光,想起我们以前常坐的那个位置现在总是空着。」
我没有回复。洗完澡出来,发现他又发来一条:「你以前说过的那家日料店,我今晚去尝了,确实不错。」
这些没头没尾的信息,像是试探,又像是自言自语。过去的我一定会为这样的关注欣喜若狂,但现在,我只感到一丝疲惫。
周明轩的出现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我与江西辰关系中所有的不健康。一个是在平等地邀约,一个却还在用怀旧的方式试图挽回。
周一上班,小雯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周末有个很帅的男人在楼下等你哦。”
我愣了一下:“什么样的人?”
“穿着深蓝色风衣,个子很高,在楼下站了好久。”
是江西辰。我的心轻轻一沉。
中午,我收到他的信息:「昨天路过你公司,想着能不能偶遇。」
我叹了口气,终于回复:「西辰,我们需要谈谈。」
我们约在周三晚上,还是那家不属于“拾光”的咖啡馆。这次他到得很早,面前放着一杯已经凉掉的咖啡。
“我试着你说的那种保持距离。”我一坐下,他就开口,“但很不习惯。”
“习惯是可以改变的。”我说,“就像我习惯了等你,但现在也在学习不等。”
他的眼神暗了暗:“是因为那个在大学教书的男人吗?”
我惊讶地看着他。
“陈梁知予告诉我的。”他扯了扯嘴角,“他说你最近在接触新的人。”
我忽然感到一阵无力。看,即使我试图向前走,他依然在用他的方式关注着我的生活。
“这和他没关系。”我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选择忘记我们之间的一切?”
“选择不再让过去定义我的现在。”
我们之间陷入沉默。窗外开始下雨,雨滴顺着玻璃窗滑落,像极了那些无法挽留的时光。
“我知道我做得不够好。”他终于说,“但我愿意改。给我一个机会,诗莹。”
这是九年来,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达想要挽留。若是放在一个月前,这句话足以让我欣喜若狂。但现在,我却异常平静。
“西辰,感情不是开关水龙头,说开就开,说关就关。我用了九年的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我轻声说,“现在的我,需要的是重新认识自己,而不是急着开始另一段关系。”
他久久地看着我,眼中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熄灭。
那晚之后,江西辰没有再频繁联系我。偶尔会发来一两条问候,我都礼貌而简短地回复。我们之间,终于建立起了一种健康的距离。
周末,我和周明轩一起去看了画展。他对艺术很有见解,但从不卖弄,只是分享自己的感受。
“我喜欢这幅画。”他站在一幅抽象画前,“它让我想起你在丽江画的那幅——同样的蓝色,但更加自由。”
我惊讶于他的细心。那幅在丽江画的、被我遗弃在客栈的蓝色抽象画,他居然还记得。
看完画展,我们沿着外滩散步。江风很大,他自然地走到迎风的那一侧,为我挡住凛冽的寒风。
“冷吗?”他问。
我摇摇头,心里却泛起暖意。这些细微的体贴,是江西辰从未给过我的。
“下个月我要去日本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他突然说,“要不要一起去?京都的枫叶正好。”
这个邀约太过突然,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不用急着回答。”他微笑,“你可以慢慢考虑。”
回到家,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眼神不再闪躲,姿态不再卑微。这个正在一点点找回自己的女人,让我感到陌生而又欣慰。
手机响起,是梁知予:「我下周五回上海,接风宴你必须来。」
我笑着回复:「好。」
放下手机,我打开窗,让夜风灌入房间。上海的夜空难得清明,几颗星星在云层间闪烁。
九年的暗恋,像一场漫长的雨季。而现在,雨终于停了。虽然地面上还有积水,虽然空气依然潮湿,但阳光已经开始穿透云层。
我知道,痊愈的过程还会有反复,还会有疼痛。但至少,我已经走在了正确的路上。
而那条路,不再是以某个人为终点的单行道,而是通往无限可能的、开满鲜花的旷野。
梁知予的接风宴定在他回上海的第二天晚上。地点选在一家新开的川菜馆,他说要“用最烈的味道唤醒麻木的味蕾”。
我到的时候,苏晴已经在了,正兴奋地翻着菜单:“水煮鱼、毛血旺、辣子鸡……今天要不醉不归!”
梁知予坐在她对面,看见我进来,眼睛亮了一下。他瘦了些,但精神很好,北京的经历似乎让他更添了几分沉稳。
“我们的旅行家回来了。”他起身,很自然地帮我拉开椅子。
“别取笑我了。”我笑着坐下,“北京怎么样?”
“节奏快,压力大,但机会也多。”他给我倒茶,“不过还是上海好,至少这里有……”
他的话没说完,服务员正好来点菜,打断了这个话头。苏晴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我的腿,递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菜上得很快,红艳艳的一片,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我们边吃边聊,从梁知予在北京的趣事,到苏晴最近接的新项目,再到我云南之行的见闻。气氛轻松愉快,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
“说真的,”梁知予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我,“你看起来状态很好。”
“是吗?”
“嗯,眼睛里又有光了。”
我低头笑了笑。是啊,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到那种从内而外的变化——不再总是下意识地查看手机,不再为某个人的一言一行而心神不宁。
“对了,”苏晴突然想起什么,“江西辰前几天来找过我。”
餐桌上的气氛微妙地凝滞了一瞬。
“他问我你是不是真的放下他了。”苏晴继续说,“我说我不知道,但你现在过得很好。”
梁知予冷哼一声:“他倒是知道找人说情了。”
“别这样,”我轻声说,“他只是在用他的方式理解这件事。”
饭后,苏晴借口有事提前离开,留下我和梁知予在餐厅门口。夜色已深,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
“走走吧。”梁知予说。
我们沿着安静的街道慢慢走着,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其实,”梁知予突然开口,“我一直很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大学时没有早点告诉你,看着你为那个人伤心,是件很折磨人的事。”
我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他。夜色中,他的眼神格外认真。
“梁知予,我……”
“不用现在回答我。”他微笑,“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想,慢慢选。无论如何,我都会在这里。”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事——为什么他总是第一时间发现我的情绪,为什么他从不追问却永远在场,为什么他支持我的每一个决定。
原来有些感情,一直以朋友的名义,默默守护了这么多年。
回到家,我收到周明轩的信息,是一张京都红叶的照片,附言:「枫叶开始红了,期待你的答案。」
我回复:「谢谢你的邀请,但我想我需要更多时间独处。」
他很快回复:「理解。随时欢迎你改变主意。」
放下手机,我走到书桌前,翻开那本许久未动的日记本。上一次写日记,还是从云南回来那天。
我拿起笔,缓缓写下:
「今天突然明白,被爱不应该是一种惊喜,而应该是一种常态。我们总是追逐那些遥不可及的光,却忽略了身边一直存在的温暖。
九年的执念,像一场高烧。现在烧退了,终于能看清身边的人和事。
陈梁知予的守候,周明轩的欣赏,都是真挚的情感。但我需要时间,不是用来选择谁,而是用来完整自己。
至于江西辰,我原谅他了。不是因为他值得,而是因为我值得放下这份沉重。
成长,大概就是终于懂得:爱不是卑微的乞求,而是平等的给予和接受。」
写完最后一个字,我合上日记本,感觉胸中一片清明。
窗外,一轮新月挂在夜空,清冷而明亮。就像我此刻的心情,平静中带着希望。
我知道,前路还长,还会有困惑和犹豫。但至少,我已经学会了最重要的那一课——在爱别人之前,先好好爱自己。
而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属于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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