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任辛拥有过很多身份，杀手、间谍、左使大人………
或为一个领导者，或为一个服从者。
而自从娘娘将那个所谓的皇室笑话，长公主之子给她教导时，她多了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有点人情味的身份，
师父。
她当然带出来过很多朱衣卫，只是严苛地按照规章训练她们，那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面前这个狠狠瞪着她，一脸敌意的小少年，让她觉得有些棘手。她总不可能把他训成杀人的机器吧，娘娘给她的任务是要他学本领，学做人，
还得保护他，照顾他。
这和带孩子有什么区别？
自然有区别，因为李同光根本就不是个孩子，是个狼崽子。
明明是一国公主的孩子却是宫里人人可欺的存在，
连宫女太监都能毫不遮掩地鄙夷他、嘲笑他。
他懂自己的父亲是个面首意味着什么，意味卑贱。
所以任辛很容易就能看出他眼底抹不去的自卑，可他眼里远不止这一样情绪。
恨意，不服，狠厉……都不是孩子该有的眼神。
李同光总是一身伤，因为谁若是出言欺辱他，他就会像条疯狗一样恨不能撕了那人的嘴，他弱小，可他天生不会恐惧屈膝。
任辛在观察到这些后是满意的，那和从前的她很像，世道要他做一只蝼蚁，可他偏要当伤人的野兽。
起初李同光也不愿意听从任辛的话，
在他一次又一次不识抬举地恶语相向后，她还是没忍住，
狠狠揍了他一顿，生生把他打服了。
任辛揪着他的衣领迫使他仰视自己，他瘦的衣服都空荡荡的，
“我告诉你，我曾经也和你一样，什么都不是。”
“是贵是贱是自己说了算，只要你足够强大，你就可以将所有看不起你的人踩在脚下。”
“我任辛既然收了你，你的命就归我管。”
“若是还要这样自甘堕落，我先杀了你，免得丢我的人！”
她对上李同光倔强的双眸，冷冷地说道。
他瘦削的脸上渐渐褪去反抗之色，漆黑如夜的瞳孔里亮起了光。
“你相信我可以改变命运？”他认真地问。
“我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
任辛依旧冷着脸将他松开，她顿了一下补充道，
“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我自己。”
“我任辛的徒弟，只能赢，不能输。”
少年眼里的光芒更亮，如同在迷失方向的夜里看到一盏指路的明灯，
人人都嘱咐他要识相，要听话，
而眼前这个清冷强大的女子告诉他，要赢。
没错，他想赢！
“我叫鹫儿。”
李同光小声说道。
那张被任辛揍的鼻青脸肿的清秀小脸终于柔和下来，让她看着顺眼了许多。
“叫师父。”
她沉声下令。
他抿了抿唇，手指紧张地摁住衣角，
面上闪过一抹绯红，
“师父。”
任辛满意地点点头，想了想正常师徒该有的样子，僵硬地伸手在他头顶摸了摸，
跟摸小狗一样。
李同光的身体也僵硬了，脸变得更红。
“做了我的徒弟，就要好好听话。”
“从此刻开始，我让你做什么你都得绝对执行，明白吗？”她继续说。
“明白，我会听话。”
“好，那你从今日开始给我好好吃饭，想吃什么就让下面的人去做，每顿不吃三碗饭不许停。”
“把身体给我吃结实了。”
这就是任辛给李同光的第一个任务。
他听到这话先是愣住，而后脸上缓缓泛起了暖意，眼尾发红蒙上若有若无的水雾，
最终露出了一个极为好看的笑容。
“我会的，师父。”
倒是叫地顺口。
任辛差点被他的笑颜晃了眼睛，她才发现他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小虎牙，眸子灿若星辰，
比冬日里的初雪还要纯净怡人。
她突然想，如果以后能经常看到这样的笑容，
应该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从那以后，她的院里多了一个少年努力的身影，
无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
他都在练功、变强，即使远远的看不清，
任辛也能想象到他的眼神，是何等的坚韧。
李同光的资质可是说是很差也不为过，
但他对自己够狠，
对自己狠的人，才能对敌人更狠，任辛喜欢。
不过孩子就是孩子，小孩有的毛病他一点没少。
“师父，鹫儿想你。”
“师父，你看看鹫儿长高了吗！”
“师父，陪鹫儿一起吃饭吧？”
“师父，……”
“师父？”
“师父？”
………
谁能告诉她，这死小子的屁事怎么会这么多！
任辛要收回之前说他是狼的话，他不是狼，根本就是黏人的小狗。
她每次执行完任务回家，刚打开门李同光就会冲过来扑到她身上，眨巴着眼睛，
“师父，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你怎么才回来？”
有一瞬，她仿佛幻视看到他身后有一条摇来摇去的狗尾巴。
在练功这种事上，李同光被任辛收拾已经是家常便饭，她从来不会留手，只有强大的对手才会提升他的实力，
在交锋的过程中，她对他可以说是无情的，
甚至不惜羞辱他。
“就这样而已吗？怪不得是面首的儿子，给我站起来，继续！”
“太弱了，太慢了，活该被别人瞧不起一辈子。”
………
刺激他也是任辛训练的一部分，她就是要他直面心底最脆弱的部分，什么时候能不为所动了，别人才不会伤到他。
这种地狱式的磨练下，李同光完成地很好，他从没有觉得师父过分，他甚至从她每一次严酷的鞭策里，感受到爱意。
她的打骂，都是缘于在意，
这世上这样在意他的人，只有任辛一个。
哪怕是被她打地趴在地上起不来，
她的脚碾在他的脸上，
他仰头还是能清清楚楚看到她的眼睛，里面只有他一人，
李同光觉得幸福。
“师父，鹫儿下次会做得更好。”
只要你永远看着我，永远。
除了发现李同光笑起来很好看，任辛很快又有另一个发现。
他哭起来也毫不逊色。
他很容易哭，准确来说应该是很容易被她惹哭。
“什么？你要去探察一个月？”
“不行，换别人去，我不让你去。”
“朱殷说，今天看见师父你收了一个男朱衣卫的礼物，拿出来，丢了！”
“师父为什么要夸那个卫众，同样的招式我练地比他好多了，你快说，你快说鹫儿是最棒的！”
每每类似这样的时刻，特别是她要去执行长期任务的时候，李同光就眼睛通红，瀑布一样的睫毛缀满了亮晶晶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滚落。
他的唇也是鲜艳的红，一刻不停地哭诉着，请求着。
“师父…鹫儿求求你…”
用最可怜脆弱的语气。
任辛拿这个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哄一个哭泣的少年。
她唯一的方法就是去抚摸他的头，用给小狗顺毛一样的手法，一下下地轻揉。
他很受用。
待到泪水干涸他就蹲下身去，跪坐她的脚边，
把头靠在她的膝上，
这是他们之间最亲昵的日常。
“鹫儿乖，听话。”
“嗯，鹫儿最听师父的话了。”
任辛是个从记事就没过过安生日子的女子，从来到朱衣卫的那一刻开始，她每天都在想，如何活着。
她的答案是，成为强者。
她所有的时间和精力也都付诸在头悬利刃的残酷生活里，她没有家人，没有同伴。
所以当她真正立于高处的时候，才有空隙去回顾来时的路，
她承认，她是孤独的。
任辛并没有觉得不好，孤独也是一种强大，无牵无挂。
鹫儿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局面。
她的生活里多了另一种声音，多了一双永远追随着她的眼睛。
冬日里他会给她暖手，下雨天他会帮他撑伞，他会郑重其事说着
“以后我来保护师父。”
虽然她自信没有需要他来保护的那一天，可她是高兴的。
渐渐地，
任辛会在出任务的途中想着鹫儿此时在做什么，是不是趴在窗口望眼欲穿地等她回来。
她会在推开家门的时候在心里默默数数，看看数到第几声会听到那句
“师父，你回来了！”，
他从来都没有让她数到过三。
只有影子与她同行的孤独感，消散了。
鹫儿对她，很重要。
为了心里这一份重要的温暖，任辛开始想变得更强。
因为她有了要保护的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断在她手下吃亏的少年减少了受伤的频率，他长高了，变强了。
任辛在某一天忽然发现，换作了她的鹫儿低头看她，她才骤然反应过来，
他已经从少年，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男子。
夜晚寒星般的眼眸，高挺的鼻梁，略带疏离之色的冷峻脸庞，他挺拔而立，自带着一种骨子里的矜贵感。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会，男人中的祸水长相，也就是如此了吧。
随着他的变化，师徒之间的相处也微妙了起来。
李同光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柔和，却多了一份炽热，而他喊师父的语气也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不对劲在哪里。
明明是和从前无二地握着他的手矫正他的剑法，
只教了一半任辛就不自然地松开了他的手，
他的目光太**，那样的情绪，
她在很多男人眼里看到过。
是渴望拥有的占有欲。
更糟糕的是，在她清晰地认知到鹫儿长大后，她无法把二人之间的亲密之举只当作师徒的习惯。
他的拥抱因为他宽阔了的胸膛而变得滚烫，
他将下巴搭在她的掌心时，她会不受控制地去注意他滚动的喉结………
任辛不知为何，
过去家常便饭一样的相处，
开始时常让她心乱如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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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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