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了药物治疗，但是典恩还是无法避免地发起了高烧。
他身上的体温极速膨胀发热，从被紧紧压制的喉腔里吐出带着血腥气的呼吸，急促又低声，听起来特别揪心。
正在发育期的窄细脖子表面被掐到发紫深红，肌肤还处于战栗状态全部绷紧僵硬，看一眼就不忍再看一眼。
这是惨无人道的单方面压制屠戮。
但是在场的几个人都缄默不言地吞食着真相。
他们是外来人，又怎么和天使斗呢？
这是天使的一言堂和审判庭，没有世界树的允许，天使是不会自相残杀的，它们为一体的基因刻在骨髓里。
如若除去的只是一个下城人类呢？
残次品一样的苟延残喘的货色，被抹杀了会有人心疼吗？
谁会在乎呢？
世界树一念之间，就可以复刻成千上万个完美的智能人类，抹杀失去全世界人类的记忆，彻底地根除一个人的存在，只要它想。
星陈撩开典恩的眼皮，瞳孔在趋光的刺激下也只是缓慢地象征性放大一瞬，瞳膜瓣已经无法合起来，极速高升的体温已经开始燃烧到内脏。
再不治疗典恩会被天使的业火诅咒活活烧死。
“再不叫人他十分钟后就死了。”星陈面不改色地吐了一句话出来。
她的家族曾经让每个族人都对着盛开百合花的十字架棺材宣誓，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拯救在眼前的伤者，他人之命为我命，我命即浮萍，鲜花盛开在圣母的左眼里，而我们死在圣母爱里。
星陈真心不想让典恩死。
既是家族誓言，也是疑惑为什么？
就非要在今天这么盛大的典礼上置他于死地？活生生硬邦邦地当着她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面杀人？
如此血腥如此凶残，是下马威还是无心？
那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人类死亡，她们这些依靠天使的家族该何去何从？
星陈不像陈星那样心思稠密，只是浮光掠影地扫了一面平静微微泛起涟漪的水面就被隐藏在湖水之内的怪物惊骇。
她把心思又转回病人之上，如果再不治疗，这个叫典恩的孩子快要死了。
他真的看起来很稚嫩。
但他身上累积的旧淤新伤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数量。
平心而论，星陈不太想让典恩死。
但是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
天赐的身份必然让典恩不会死在凡人可笑的伤口上，但是神之血的嫉妒诅咒又蔓延翻滚在典恩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颊上。
触目惊心的，他身上开始燃起高温，那是天使毫不遮掩的“诅咒”，高浓度的业火来灼烧凡人低贱的血液原罪。
邓渚迟没有言语。
也许连他也放弃了。
不知道天堂之上花园的花还盛开吗，她会尽力给这个孩子的坟墓休整得美丽一点。
邓渚迟轻轻地吐出一口呼吸，他刚刚闭上眼睛，感觉在自己的眼前过去了很久，光年穿梭的时间单位，一切的人、物、事都过得渺小，可他还是固执地想留下点什么。
他的瞳孔慢慢地发亮，红色火焰般的瞳仁轻轻颤栗着，颤抖又被吞噬，慢慢地，一抹银白色开始占据瞳眼膜。
空间发出了轻微的嗡鸣声。
灰莉亚突然拽住了离她最近的陈星的衣服下摆，她用了很大劲，声音很急促地喊：“喂！我饿了！我觉得你也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再给他们拿一点。”
陈星还没有回答，就已经被蛮力拽出屋外。
他的感知力不算弱，只是没有天生被天使驯养的绵羊五感灵敏。
在他们刚走到走廊楼梯那一瞬，时间暂停——万物停滞，灰莉亚用口型小小地解释道：“祂来了。”
下一秒，两个人的表情犹如被美杜莎女王窥探到，失去了鲜活的表情。
心脏不再跳起、血液也不再流通，来自精密医生治疗人员对自己身体器官的精准反应，被推到卫生间时，星陈就立刻反应过来——邓渚迟召唤了母神！
房间粉刷成了洁白的雪色，好像气温也跟着降低几度，天空开始飘起晶莹的雪花，房屋的正中央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旋转木马，涂着五彩缤纷的颜色发出童趣的声音。
叮铃响。
“Maria，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见妈妈了呢。”旋转木马上最高大的那一座，银白色粉刷而成的独角兽马脊背上还带着两簇洁白的羽翼。马身上侧坐着一位身形高大气质温和的女性。
祂穿着和邓渚迟同等材质的光滑亚麻袍，垂下一头柔顺的银发，编成了一条麻花辫妥帖地垂在胸前。
“这里都是您的孩子，妈妈。”邓渚迟慢慢地说道。
他走过来，靠近了旋转木马。
这是自从他出生就能看到的风景，永恒的童话故事，公主的最好归宿。
“可是我只爱你。Maria。”祂又在说话。
祂的瞳孔颜色和邓渚迟是一模一样的，银紫色的瞳孔对着眼前漂亮少年有了很多的耐心，像个操心面对青春期的孩子一样耐心：“你降临世界的第一天，这个世界才有意义。你让世界有了爱、笑、动物、植物、人和心，他们和你不一样，古典蓝星记载：若想永远得到一个东西就要起一个专属于他的名字。我太想你留在我身边了，我把耶稣圣母的名字赐予你，你和我的名号等同，世界万物都不可高于你，又去寻找东方的名字，寻求典故，渚石，溪流中溪水流淌过的石头，迟，等到滴水穿石沧海桑田你才会慢慢离开。”
“你为什么总要离开我呢？渚迟，妈妈爱你啊！”祂说到这时，声音有些激动，房间里的雪花更加猛烈，温度更加下降寒冷。
典恩脸色开始明显地潮红起来，水嫩的嘴唇上开始卷皮，翘起了唇皮。
“他们也是你的孩子。妈妈，我不想在看到无意义的死亡了，一次又一次，这样对他们不公平。”
“我不想管什么公平，渚迟，我只要你。”
“你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
“……”
祂沉默了。
是的，祂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因为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邓渚迟。
可是谁会不爽呢？她是神，至高无上的职能神，铄口成金立地为言，思维瞬杀的瞬间就可以摧毁一个古老文明，为了邓渚迟而死的人不在其数。
推翻重来肃杀读档复活，神也干过很多次这样的事了。
“你不是Maria，你的名字是EVA，你是天空与大地女神，带来生的希望和幸福的宣告。孩子们不应该成为我的养料，我也不应该成为孩子稚嫩面颊上的吸血虫。”邓渚迟缓步上前，靠近白色独角兽小马，他稍微咳嗽了一会，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太好。
——“这里每个人都是你的孩子，做妈妈的要一视同仁，对于可怜悲惨的孩子，我们更应该给予关心。”
“比如，这个躺在床上看起来快死掉的小可怜。”邓渚迟意有所指地点了一下。
“唉！”EVA很是不爽又无可奈何地走下来，周围的光芒大盛，“我是真的很不想治疗，可是怎么办呢？”她说完回头，灼眼刺目的光晕下，神圣的女神容颜清晰明目。
竟和邓渚迟长得一模一样？！
不，准确来说，是形似邓渚迟却不完全想像，在眼角的弧度和嘴角的平弧可以细微分辨出来。
EVA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她们都心知肚明那句埋怨的未至之言：如果不是你要求的话。
EVA的手腕洁白无瑕，像温凉的大理石石砖，历经了岁月的洗礼，带着一种很好闻的松木气息。
她的眼神落到身下紧闭双目心脏短暂跳动，在死亡边缘迈步的男孩。
脸上的肌肤开始被业火灼烧得破灭，有殷殷的红血丝渗透出来，嘴唇已经被忍痛的牙齿咬得肿胀不堪。下巴到脖颈爆出触目惊心的青筋，十分地痛苦难熬。
EVA看起来很没有感情波动，也没有怜悯的圣母特性，只是十分平常地检查一个病人，她把自己的手掌贴到典恩的额头上。
燃烧起来的高温对她来说就像鸡蛋破碎前敲破蛋壳之前那层薄薄的软膜。
毫无作用。
“咦……”EVA惊诧一声。
她立刻转头望去站在空间支点的邓渚迟，他脸上挂着盈盈一笑，看起来漂亮极了，像一只得逞的狡黠狐狸。
“那就先谢谢妈妈了。”邓渚迟声音带着笑，语气十分轻松地说。
在床上，一直面容扭曲身体语言表示极大痛苦地典恩也缓慢睁开眼皮，跳动的瞳孔紫色的光辉下带着一圈金黄色的光环。
这是“女神的祝福”。
被世界树所触碰的物或者人自动获得一种天赐的祝福，受福者不会死亡不会衰老，这是长青树的诅咒也是妈妈温柔的寄托。
邓渚迟快步走来，他坐在床边，伸手小心地把典恩扶起，动作轻柔地避开那些可怖的伤口，将他的肩头靠在自己的胸前。
心脏的跳动呼吸逐渐重合。
典恩那张脸上的烧痕缓慢地消失，秀气带着锋利的脸颊靠着另一张漂亮秀美的脸。
邓渚迟笑意盈盈，俏皮地吐了个舌头：“双重保险才最安全嘛～兵不厌诈啦～前辈。”
时间拉回到三十分钟前，被失控的左赛重力摔在草地时，邓渚迟率先跑过来把他拥入怀中。
随着熟悉的紫罗兰香气一起送入耳边的是温暖的能量源泉，破碎的心脏组织开始修复起来，伤口的鲜血慢慢地干涸。“听我说，小恩。你现在要死了，但是有我在，你不会死，可是这还不够，你还是太脆弱了，人类的躯体不足以支撑你的发育。接下来听我的，你继续装死，伤口我不会为你修复，但你的心和器官我已经用我的神力为你保管好。”
“我会让你得到一件独一无二又特别的礼物。”
“我会让全上城都欢迎你的到来！”灼灼红瞳下，容貌昳利的少年许下了一个极其珍贵又绚丽梦幻的誓言。
他要做一个史上最伟大最叛逆的一次决定——用欺诈来欺骗世界上最智慧最神圣不可侵的神，让神心甘情愿地走入他的圈套！
无疑，他成功了！
他像第一次做了一件坏孩子那样，笑得如此开心，带着一点点不好意思，但逐渐被恶作剧得逞的快乐所占满。
典恩清晰地感觉到邓渚迟的心跳有些加快，脸颊处所传递的触感是软的热的，邓渚迟是活的！
活生生的人靠在他的身侧，吐出的呼吸、鼻息和他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空气的密度都是他俩的气味。
没有什么比这更紧密的了，典恩一时之间有些难以自控地潮动起来，他的耳垂开始发红，黑发遮盖下显得更加明显。
邓渚迟没有注意到。
在邓渚迟拉着他的手说了很多很多字的计划下，手指指根间的颤抖传到典恩的手掌心时，典恩却在想：为什么不叫我恩恩呢？
我不想做你亲近盟友称呼下的小恩也不想做你的善解人意朋友典恩，我只想做你的宝贝恋人恩恩。
像一条恐怖又饥饿的巨蟒牢牢地缠绕着你散发甜美气息的完美身躯，一遍遍不计其烦地舔舐着你漂亮得瞳孔、秀挺的翘鼻、水红的唇。
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典恩的瞳色加深，没有言语，像一只乖巧的玩偶娃娃安心地摆放在主人的怀抱里。
像电车变态岌岌可危地汲取着邓渚迟颈侧传来的芬芳香气。
邓渚迟毫无察觉，还以为典恩被吓到了，手在他支棱起来的黑发发顶上安抚地摸了摸。
典恩靠得更近了，还把头继续蹭在那只掌心下。
EVA把典恩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看向她面前还在兴高采烈的孩子，竟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爽和烦躁感。
但她还是耐心等了下去，并强迫把自己的视线移到邓渚迟的脸上。
光芒变得柔和，身后的旋转木马开始旋转起来，天空中传来童话合唱班的童谣。
气氛变得欢乐活泼，邓渚迟把初次骗过妈妈的坏孩子心理收起来，开始问他最想问的问题：“林赛为什么会失控？丰收祭到底发生了什么？”
EVA没有言语，表情晦暗不明。
显然这个问题把她问住了。
“我并不想说，因为那听起来不是一件十分光荣的事情。”
“我会治好林赛，也会消除在祭典上所有在场孩子的记忆，并且给他们一个美好的盛典回忆。作为错误的补偿，你答应我不再追究好吗？”即便是恳求的事情，EVA也说得如此居高临下，像在交易。
“不好。”邓渚迟依然银紫色瞳孔发光，亮得惊人。
EVA表情纠结，她坐了下来，下一瞬独角兽木马出现在她的臀部之下。
半晌后。
EVA再次开口：“是‘嫉妒’。”
“嫉妒？”邓渚迟只有在书籍上查阅过这个名词的解释。
EVA闭上眼，自身后展开了六翼洁白灿烂的翅膀，太阳穴生出一尾巴掌大的尾翼盖住了祂的眼眸。
喻为“虚假”。
“数万次的抹杀重启留下的记忆残余，它们自以为掌握了被掩盖的真理，开始洋洋自得地散播恐惧、饥饿、嫉妒等阴暗情绪，把恐慌的人变成它们的玩具。”
“并不自量力地带着他们的玩具军团向我开战…”EVA轻轻笑了一下，典恩却感觉自己的头脑里传来一阵天崩地裂似的爆炸，疼痛感犹如电钻撬开了他的脑袋，搅拌着红白的脑浆。
天空之上，穹顶之下，乌云笼罩，哗啦巨响！
暴雨来袭！
淹没了一处偏远星系正在谋反的城镇。
狼狈的大雨浇灭了一场溃不成军的联盟。
“我不想让你参与进来就是为了不让你的手上沾满血腥，我不要你做罪人，我只要你做我的‘公主’。”EVA音色愈发加快，慢慢地没有了起伏的情感声调，和在阁楼安静守卫的天使人妈妈一样，首先以邓渚迟为首要，其他都将抹杀！
EVA飘到他们的面前，祂紧紧盯着邓渚迟，盯着他银白色瞳孔之下的另一个自己，语气森冷：“告诉我，你还要听下去吗？！”
“嗯。”
“为什么你总是不听话呢？”暴露出神的气急败坏，转眼又继续冰冷道：“你可以去追踪收割这些极端情绪的携带者，也可以收容那些被奴役的可怜人。但是你会付出代价的，Maria。”
“你不想付出的代价，留在我身边，留在这个安全温馨的童话屋，不好吗？”
“你想要谁陪你玩？林赛？可心亚？还是爱贝儿？都可以，妈妈都给你找来，妈妈保证这一下洗记忆会更干净，不会出错的那种。让她们陪你一起长大好嘛？”
“玛利亚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呢？”EVA开始怒吼，面容有些不可见地破碎，遮盖住瞳孔的羽翼开始颤抖！
邓渚迟沉吟一会，继续询问：“代价是什么？拔了我的翅膀还是废了我的天使血？”听起来很是兴致勃勃。
“……”EVA沉默了，她的太阳穴羽翼被邓渚迟说得酷刑吓到抖了一下。
怀中的典恩听到一个又一个的惩罚脸直接发白，拽着邓渚迟的衣衫下摆恳请他不要再说了。
“没有那么恐怖。”我还不至于那么心狠。
光滑的指甲轻轻地抚在脸上时，时间和空间都暂停了，那是死亡一般的寂静。
水晶般琉璃的瞳孔印着世界上最漂亮的两个人，畸形的母与子。
EVA的指尖划了邓渚迟纤长的银白色眼睫，从指尖传来睫毛下意识扑闪的颤动。
“给我你的左眼。”
传言，天地混沌，大瘟疫时期，人类残忍屠戮彼此。赤红色的黑血掩盖了贪婪的人心，践踏了教堂的祈祷。神放出了封印在左眼的怪物，将他们驱逐在世界各地，肆虐着不止悔改妄图亵渎神灵的人类。
又放出了右眼里的天使，净化洗礼着这片罪恶血腥的土地，听话乖巧的绵羊群在这里看管着干净温和的人类。
邓渚迟点点头。
算是答应。
很快的一瞬，几乎没有疼痛的感触，就失明了。只是很短暂，大约六秒还是五秒，左边的瞳孔里空荡荡的，变成了一片漆黑。
右边的眼睛像是感同身受，开始烧起了一种类似灼热的烧感。
那只晶莹漂亮的银白色眼珠在EVA掌心里，还是那么晶莹剔透。
脖颈侧传来湿漉漉的触感，邓渚迟换过头，似乎有些艰难地对焦，他看到是典恩在哭，捂着嘴唇，泪水从指缝里流下来落到他的脖子上。
“不要哭，别害怕，不疼的。”他温柔地哄着哭泣的典恩。
他似乎在感受着姗姗来迟的钻心，又对EVA提出了一个要求：“再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好嘛？妈妈。”
典恩哭到发颤。
空间时间的暂停终于停止，当发现自己的眼睫毛眨了一下后，星陈立刻站起，却没想肌肉过于紧张的充血状态下传来一阵酸软的疲麻。
星陈差点腿一软摔在地上，她立刻蹲坐住缓冲这股腿疼的冲击。
等到适应好后，她推开卫生间的门，正好和拿着食物的陈星、灰莉亚同时进屋，
“你们好呀，这次做个隆重的自我介绍吧，我叫邓渚迟，也可以叫我玛利亚。”
在正中间，坐着一个左眼眶缠着绷带的男孩。绷带的细条蔓延到右眼上，右眼睛是紫罗兰花朵似的颜色，一头柔顺乖巧的银色短发披在耳后。
他穿着白色衬衫黑色短裤，小腿白皙地并拢着，膝盖上摊开着一本羊毛卷褐色的书籍，“很高兴认识你们。”
端午安康，六一儿童节快乐六月快乐[紫糖]
高考顺利，中考的孩子也顺利，题目全会答案全对[紫心][紫心][紫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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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丰收祭3（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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