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拒绝了步泛的请求，不如说，我是脑子坏掉了才会答应他。好在他只是露出一个有些惋惜的表情后便没有再多纠缠，和我在酒馆分别了。找妞……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还是说这就是纨绔公子的职业病。
在短暂又巨大的后悔之后，我慢吞吞地喝掉了杯子里剩下的酒水，同时忽视了三个或者四个想要和我搭话的人。
不给他留门了吧。我这么想着。让做了那样事情的人回宿舍，让我的拳头都痒痒的了。
我也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了，至少在第二天照常训练的时候，步泛又是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针对他的魔鬼特殊训练就这样落下帷幕，不过可惜的是我还没有迎来真正的休息时间。
从上一次和金曜扬的闲聊里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离帝国大典已经没有多少的时间了，落在我们神殿护卫队身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帝国大典对帕乌尔的所有人尤其是神殿来说至关重要，可以说这次的护卫活动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护卫队在前一段时间就被下达了加强训练的命令，不过那时我好像正在忙着追捕“落星”这件事，所以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也难怪在那时黛西会发这么大的火，如此重要的典礼在即，这样一个**裸的威胁还没有被解决，她也一定焦头烂额了吧。
步泛作为新人没有对加重的训练有任何怨言，不过真要说的话，这样的日常训练自然是比不上他的魔鬼特训。或许是因为训练量终于正常的缘故，步泛的表现比魔鬼特训时还要好上不少。他不仅和小队的同伴配合默契，相处也十分愉快。无论是怎样的体能锻炼，又或者是关于计策的统筹和安排，他都能近乎完美地完成。有些巧妙的想法是连我听了都会忍不住赞叹“这简直就是天才”的程度。
在此之前，我对于纨绔子弟还有一大印象就是不好相处。那些家伙仗着自己的身份，总会和前来劝导的前辈同伴发生冲突。毕竟连心思都不在护卫队职责上的人，又能拿出多少精力和尊重来对待其他同伴呢？相比于能力不达标的人，我更加反感这种家伙，他们会让所有的行动都增加不少难度。
但步泛对待小队的所有人都很热情，哪怕是向他询问一些不值一提的鸡毛蒜皮的小问题他都会风度翩翩地回答。休息时也能和大家聊作一团，遇到自己的失误也会第一时间一点架子也没有地诚恳道歉。步泛的报告书每一张我都仔细阅读了许多遍，不得不说他在这方面有超乎常人的天赋，再加上他态度谦和人也洒脱，连我也开始忍不住觉得，能和他成为同伴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了。
闲暇时间我们也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除了偶尔有点烦人之外，他可以算得上是个完美的朋友兼同事。好吧，可能不是有点烦人，而是非常烦人。
比如，拿第一次我们去喝酒的事情说，我是个“白白长了一张吸引女人的脸”的情感白痴，还故作悲伤地靠在我身上说：”不知道在我任职期间还能不能有幸看见丹尼尔队长抱得美人归呢？没有也没关系，我会陪着你啦……“之类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话。我虽然很想白他一眼然后反驳我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恋人，但总觉得让他知道会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只能看似隐忍地默认了他的说辞。
步泛偶尔也会说起自己家乡的事情。我的记忆里除了帝都之外就是落日镇的时光，对那些新奇的异国景色我也觉得十分好奇和入迷。步泛信誓旦旦地说有机会会让我和伙伴们亲自去体验一番，不过时间嘛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说起来也很奇妙，和步泛相处的生活虽然吵闹但总让人觉得十分安心。就在这样平淡又有点鸡飞狗跳的日子里，帝国大典就要到了。
离庆典还有一段时间的时候，我们突然收到命令，说是神殿的圣女大人此次也会参加大典，为了表示重视，上头希望能够重新布置得更隆重一些。圣女大人……在得到消息的时候我沉思了一会，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能够见到她的尊容。神殿的圣女大人的名号总是在民众之中传颂，但得以见到的人也是少之又少。这么一看的话，这次帝国大典一定是近几次里最为隆重的一次了，而我也有这个荣幸为其效力，这让我的心情也不禁开始雀跃起来。
除去更加严格的日常训练之外，护卫队还被要求去采买欠缺的物资。这项工作被井然有序地安排给了不同职位的人分工合作，落到护卫队头上则是查漏补缺，将欠缺的东西在最快的时间里最齐地买回来。
不知为何我不由得想起之前让“落星”逃走的事情，说实话这段时间这次失败和黛西的训斥一直让我耿耿于怀，当然不是对黛西骂我这件事感到不满，倒不如说我也想狠狠训斥自己一通。眼下终于有了可以将功补过的机会，我几乎想也没想就主动揽下了这项任务。
当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和我同行的还有金曜扬和步泛。
原本金曜扬和安琪还邀请了黛西一起，借着庆典的缘故她们一拍即合说是要送给黛西一套漂亮的新礼服。设计方面全权交给金曜扬来想主意，安琪负责跟在她后面进行鼓励，在适当的时候让金曜扬不要太过于兴奋。这也算是她的习惯，因为太兴奋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奇怪的疲惫里。安琪笑着让我放心，说她会好好照顾金曜扬。
对于这件事我是有些担忧的，不过话是这么说，黛西确实有些辛苦。金曜扬虽然总在我和安琪面前哭诉黛西又凶了她一番，但无论是我还是安琪都能看出，她还是十分关心且依赖对方的。再者，我也有送黛西些礼物的念头，毕竟我受她关照太多太多了。之前巡逻的时候我听聊天的贵妇们对一家裁缝店的评价还算不错，于是便出了一部分的钱，放任金曜扬火急火燎地去订做了。
我也想全部由我来出资，不过安琪和金曜扬难得意见统一地拒绝了我，说是她们也想参与，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花钱的话，就没有意义了。虽然并没有完全理解这件事，但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一定会喜欢的，反正，如果有人送给我这个的话，我，我，可能会当场幸福到死掉吧！”金曜扬的形容总是有“一点”夸张。安琪在她身边合着手也一副期待的样子，搞得我也有点期待了。
不过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黛西的工作变得更忙，这次出行也就不了了之了。就在我们打算出门的时候，上面的任务发了过来，黛西只能和我们分别。这段时间我还是头一回看见黛西有这么放松的表情，虽然也是看起来冷酷无情的样子，但我知道她一定也很期待那件新礼服。
金曜扬可怜兮兮地哭诉了一通，她又很快振作起来用胳膊擦着脸上的眼泪，信誓旦旦说一定会好好将礼物护送回来的。
黛西笑了出来，又很快敛起笑意，不过这还是被我捕捉到了。看起来她真的很期待，关于这件小小的礼物。
或许是临近庆典的缘故，集市也热闹非凡。小小的铺子开了许多我先前都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的，卖着些看起来很精致的手工艺品。琳琅满目的商贩几乎占满了整个集市，就连街道两侧也有不少摆着地摊的小贩在努力吆喝售卖那些精巧的小玩意儿。有的是粗布制成的挎包帽子，有的则是漂亮的玻璃工艺品。那些透明的玻璃五颜六色，放在一起叠成一道朦胧的彩虹，落在还沾着昨夜雨水的湿漉漉的地面上，被行人路过的影子打散成零落的七彩亮光。
靠近中央还有我常去的售卖羽毛笔的店铺，他家生意不错，路过的时候店主看见我明显眼睛一亮，招呼着我去看看有没有新货上架。一靠近门口就能闻到浓烈好闻的墨水气味，其中似乎还为了让它更加风靡而添加了干花和干果的香味，闻起来清淡舒心，也算是给长期要做书面工作的人一点小小的放松。
“礼帽，好看的礼帽！”
“又香又甜的热可可，很好喝的热可可——”
不过，我这次可是有要事在身，这些东西还是等之后再……
“水果……有没有人要……看看我的…….水果……”
突然一道微弱的叫卖声吸引了我的注意。我下意识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发现街边的水洼旁站着一个小小的长发少女，正小心翼翼地晃动着自己过分宽大的衣袖，向路过的行人推荐自己面前摊子上放着的货品。远远看过去那是一些暗黄色还长着刺的果子，我从没见过那种东西，而少女面前的牌子上也写着圆润的字体：异世界水果。
集市里有许许多多奇怪的铺子，但异世界水果我还是第一次见……从少女面前路过的行人都会停下来看一眼粗布上摆放的果实，随后再皱眉快步走开。或许是我们和她隔着一段时间的距离的缘故，在我们朝少女靠近的时候我才猛地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怎么说呢，那有点像隔夜饭菜的气味，可这又不够准确。好像金曜扬曾经做过的将肉排果酱和发酵牛奶混在一起的创意菜色，结果一整晚没人享用，于是在盛夏的第二天散发出来的久久不会散去的气味。在闻到的第一时间，我也像那些快步走开的行人一样蹙起了眉。眼前的摊位无论从哪种角度都透露出奇怪的信号，但不得不说的是，确实有些吸引到我百无聊赖的兴趣。
我仔细打量了面前的少女一番。她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衣服，裙摆将自己的腿尽数遮挡，两条胳膊也被有些宽大的衣袖遮住，只露出半截白皙的手指，看上去白得有些晃眼。她个子也算不上高，用娇小来形容恰到好处，说话时视线总是四处飘忽，好像在尽力规避着什么。她有时还会用手去扣另一条胳膊的小臂，再绞着衣料做出一副害怕慌张的模样，头发垂下来有些凌乱，一双眼睛楚楚可怜。
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向我露出了一个讨好的惹人心疼的笑容。
“请问……需要买水果吗？”
“这是什么水果？”我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柔平和，毕竟面对娇小的女孩子，态度总是要软一些的。
她大概是觉得我对她售卖的水果有了兴趣，开始磕磕巴巴地介绍起来。我能感受到少女语气里的期待和兴奋，正在努力地克服那一点点忐忑和不安，焦急地向我介绍起来。
“这是一种奇妙的水果。那边的人都叫它榴莲……虽然，虽然有奇怪的味道，但绝对……没有毒的！很甜，很软糯，用炉火加热后会变得黏答答糯叽叽，还会甜丝丝的！我，我在这里站了很久，都没有人买我的水果……肚子，有点饿了……”
“它很便宜……我想，我想吃一口热热的玉米粥……”
该怎么说呢。我其实并不认为眼前的少女和她表现出来的一样可怜，或者说，悲惨。这种感觉大概是冥冥之中的，也可能是我和黛西真的曾经漂泊过。我在对方的身上没有感受到那种活在苦难之中人独有的气质，相反，她的身上有一股充斥着谎言的味道。虽然我也拿不出证据，但有时候人的直觉是十分准确的，几乎在她抽噎着向我推销那个奇怪异世界水果的时候，我就感觉出眼前的少女应该是个骗子。
不提感觉，光是那种奇怪的水果也足够可疑。天底下哪有这么臭的水果呀？！就算说是异世界来的好吃水果，可能性也几乎为零。她要是拿些苹果橙子之类的我或许还会觉得可信一些，但这个名叫榴莲的东西……真的太臭了！相比于水果，我更相信是弄巧成拙的废品，还是不能再加以利用的那种。
她的动机其实不难猜测。虽然我说她不像是活在苦难之中的少女，但身形总是有迹可循的。她给我的感觉更像是那种会靠着一些小把戏得到好处的家伙，算不上是坏蛋，但也不是可怜兮兮的好孩子。
这个“水果”可能只是她的恶作剧，也可能只是单纯地想骗点钱来花花。这样的孩子在贫民窟不胜枚举，就连我们曾经待过的地方的小混混里也有许多类似的人。借着自己弱者的身份尽可能地得到更多的好处，算不上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但总会让人心情很糟。
比如之前被一个类似的小姑娘骗走了买面包的钱，被黛西臭骂了一通这回事。
咳。回归正题，我还是挺想看看她接下来的表演的，于是就在她的摊子前多待了一会。少女大概是看出我其实并没有真的购买的意图，便把目标对准了我身边的步泛和金曜扬。步泛依旧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我有些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以我这段时间对他的了解和信任来看，他应该也能看出面前的少女是个骗子。
至少，也能看出这个水果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步泛可能存心想让我生气，他竟然凑过来贱嗖嗖地问我要不要买一块。
我正打算回击，金曜扬突然抓住我的手臂用力砸了两拳，我差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还没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便眼眶一红扯住我的衣袖，有些语无伦次地发出一声“呜——”声。
“呜——！！”
“丹尼尔哥！”我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当然，步泛也差不多。我亲爱的妹妹突然开始断断续续地抽泣起来，吓得我慌忙伸手去给她擦拭眼泪。没等我的手触碰到她的脸颊，她又猛地一吸鼻子，胡乱将热乎乎的泪水抹得满脸都是，激动地对着我开口。
“丹尼尔哥，她，她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个神谣啊！！”
神谣，这个名字我不算陌生。在认识金曜扬之后，她曾经絮絮叨叨地和我说起过她之前的流浪生涯，其中陪伴了她很久的就是一个名叫神谣的少女。她们在落日镇相识，因为那场惨案而不得不离开故乡，一同流浪到佛密德堡，互相依靠着生活下去。那段日子从金曜扬的口中说出来减少了许多酸涩和艰苦，这大概也和她永远大咧咧的性子有关，听上去反而是一段还不错的回忆。我有些庆幸的是，那些不够好的过去没有让她失去快乐，反而让她成长为更坚强活泼的女孩。
神谣在金曜扬的口中是个有些柔弱的少女，弱不禁风，又总是唯唯诺诺的，好像十分胆怯。说话有时也会磕磕巴巴的，面对生人似乎也很苦手。金曜扬就像是她的姐姐一样照顾着她，替她赶跑那些欺负她的人，也带着她在那个小小的落日镇里一同长大。
每一次说起这些往事，金曜扬总会笑得很灿烂，我也能从她的笑容里感受到，那一定是一段闪闪发亮的温暖往事。
后来她们一同流浪，彼此照顾，但还是在混混的骚扰下走散。我遇见金曜扬的时候她正被混混围攻，不难想象，他们确实吃了不少苦头。更别提神谣看起来柔弱的样子，比起金曜扬，那段时光对她的威胁也只会多不会少。
或许是因为这个才让她学会了依靠些手段去生存下去吗？
我当初对她印象深刻也是因为落日镇的缘故，就像步泛说过的，什么老乡什么的。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我，呜！！”金曜扬拽着我的衣袖，我差点被她扯得一个踉跄。“丹尼尔哥！我好开心啊……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了，难道说我最近正在幸运期吗？”
少女也注意到了她，但没等少女开口，金曜扬便先一步凑上去眨着眼说道。
“神谣，你，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金曜扬，我们曾经……”
她大概是想说一些以前的回忆来唤醒少女的记忆，不过少女没等她絮絮叨叨说起那些故事便先一步回答了。
“嗯。”她乖巧极了，“小扬姐姐，我好想你。”
我觉得金曜扬大概是要感动地落泪了。不过这也不难理解，要是换做我的话，可能也会哭出来吧。
正当我打算提醒金曜扬还有要事要做的时候，她已经和神谣说了几句话，正用一副忐忑的表情看向我。
“怎么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丹尼尔哥……”金曜扬突然犹豫起来，“我们能接神谣回护卫队吗……？”
嗯？我有些没反应过来。在确认我没有听错后，心情有些沉重起来。
步泛依旧是一副沉默的样子，他大概是不打算插手我们兄妹的事情，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地上发臭的黄色硬壳水果。我思考了一下措辞，才尽可能放缓了我的语气回答她。
“这件事之后再说，可以吗？”我说，“帝国大典在即，我们身上有要务在身。这个时候可能没办法关注到她的情况，所以，还是等事情结束后再商量吧？”
事实上我并不反对金曜扬接济她以前的伙伴，但眼下的时节卡得似乎有些太巧妙了。虽然神谣的出现只是一场意外，但帝国大典已经经不起任何一个不受控制的意外。之前杀手逃脱的事让我对整个护卫队的工作都有些神经过敏，哪怕上一秒还在回忆金曜扬曾经说过的往事，下一秒便被一下子打回清醒。无论对方是否是熟识，在眼下这个关键的时间带外人回护卫队无疑是不合适的，就算不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添的麻烦就不是我能够想象的了。
为了解释清楚目前的状况，我继续循循善诱。
“这次庆典对帕乌尔十分重要，是最隆重的一次了。整个护卫队都为此而操劳不已，无论如何，我们还是优先做好分内的事吧。如果不放心，空闲时间可以一起见面，或者我们也可以现在把东西买下来，算是一点小帮助了。等到帝国大典结束，再来商量怎么办吧。”
“可是，丹尼尔哥！只是住几天没关系的，我好久没见到她了，就想……不会耽误太久的，也不会麻烦护卫队的大家的！神谣可以和我住在一起，我会照顾好她的！”
“拜托……拜托！丹尼尔哥……就几天而已！”我其实不太擅长应对金曜扬的撒娇，但此事事关重大，我还是咬咬牙，继续婉拒。
“如果平时当然是没问题的。离大典也没有几天时间了，再等等吧，等大典结束，我们再来接她。”我说，“护卫队的大家都在为了大典而努力，成为神殿护卫队的一员不也是你的梦想吗？第一步就是要学会怎么样忍耐，哪怕真的很想很想，也要以大局为重哦。我相信这对你来说不是一件难事的，对吗？”
“丹尼尔哥……”金曜扬似乎也在思考，她应该可以理解我的顾虑。
然而，就在她刚对我说了一个“好”字之后，神谣突然脚下不稳，摔倒在了地上。金曜扬被她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打算扶她，拉扯间少女的衣袖被扯了上来，露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疤痕。
细细的，密密麻麻的用刀割出来的刀口，整齐而规律的排在那条小小的手臂上。白皙的皮肤衬得淡粉色的疤痕更加显眼脆弱，增生的皮肉狰狞着，能看出是不久以前才刚刚留下的。细小的划痕分布在手背之上，甚至能看出颗颗渗出的赤色血珠，一滴一滴落在金曜扬的袖口，将她的衣袖也染上一片刺眼的血色。
金曜扬被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一种求救的目光看向我。我心里五味杂陈，既不想多生事端，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对我的妹妹说不。
“这是……？”她的话都变得颤抖起来。
神谣没有回复，而是继续用一种脆弱可怜的模样面对我们。她抿着唇从眼尾挤出两行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衣服上，整个人看起来悲伤而坚强。本就是粗布做成的裙摆被泥水弄脏，再搭配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整件事情都变得更加复杂而清晰起来。
无论是虐待还是袭击，继续流浪对于神谣来说都是一件过于危险的事情。我有些于心不忍，但对护卫队和帝国大典的责任感在压迫着我的良心，让我必须立刻做出一个合适的决定。金曜扬也跟着像是要掉眼泪，她用自己的手指发着抖去触碰那些已经愈合的割痕，小心又难过地问她是不是很痛。
“在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过得……要是我那时候没有弄丢你，是不是就不会……”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金曜扬如此悲伤的语气。
“对不起，神谣！我，我……”她开始结巴，“丹尼尔哥，真的不行吗？”
“你看……！我，可是……丹尼尔哥！！求求你了……”
“丹尼尔哥……”我咬咬牙，最终答应了下来。
眼下照顾金曜扬的情绪比商量出孰对孰错重要很多，再者，我也不愿意再狠下心来对她说不。这件事她需要一定的时间缓和和恢复冷静，等到那个时候再好好说的话，会比现在更加合适。再说，护卫队的事也不是我一个人就可以拿主意的，就算我于心不忍，护卫队的其他人也会明辨是非，将麻烦解决掉。
比方说黛西一定不会同意神谣入住的事情。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有些佩服黛西的雷厉风行，如果她也跟着我们一同外出采买的话，一定会更坚定地拒绝。
“好吧，但是，这件事还是要交给黛西定夺。我们先带她回去，如果不行的话，还是要送她回来的。”我说，“……抱歉，小扬。”
我的妹妹咬着下唇，死死攥着神谣受伤的小臂。神谣在她身侧沉默地站着，垂着眼，任由风将她的头发吹起。两位少女依偎着，我恍惚间想起了金曜扬曾经提起过的，她们彼此拥抱着生活在居无定所的漂泊日子里的情景。
我的心脏跳得很快，但我分不清其中的原因。是因为目睹了神谣的经历而感到难过，还是为又没能处理好护卫队的任务而感到自责和不甘。这些复杂的情绪让我分析不出具体原因，在一瞬间感到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扼住了我的脖颈，仿佛在我的脸上贴上一张薄薄的严丝合缝的薄膜。我开始有些无法呼吸，心跳越来越重越来越快，等我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头脑已经昏昏沉沉，连指尖都变得冰凉。
我安慰自己一定是想得太多，黛西一定会妥善的处理好一切。
可等我们回到护卫队的时候，才得知黛西临时离开的消息。神殿使团的到来提前了，而黛西也被临时调去负责接待。神谣的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步泛和我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我躺在被窝里，怎么也睡不着觉。
初遇金曜扬的时候，我对她所经历的还没有如此直白的体会，哪怕我们都是经历过不幸的人。可今天遇见神谣让那些话再度被回忆起来，金曜扬故作开朗的话语，轻松的笑容，还有偶尔会垂下的眼帘。我在此时此刻才深知那些语句背后的心酸和苦楚，也愈发对自己的信念深信不疑。为了不再过那样痛苦的日子，为了保护好我的妹妹，同伴，还有我们平淡但快乐的生活，我必须更加严格，更加努力。
与此同时，我也感到一丝不安爬上脊背，让我在一瞬间感到刺骨的寒冷。是窗户没关的原因吗……？
算了。眼下还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帝国大典上吧。我这么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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