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踏板车从泥巴路开进白家院子时，白梦被颠的已经快要中途跳车了
她想不通了哪个王八羔子在本来就不平的路上又压几条杠和坑，泥水灌的坑坑洼洼的
刚下车白梦就去冲了下大腿，上面全是泥点子，比较庆幸的就是还好今天没穿裤子，不然又得洗衣服
钟喻和白司辰上楼去收拾房间了，半年没睡被子什么的都要拿出来晒晒
白梦楼下转了圈只看见他爷爷在院子里戴着个眼镜仔细用墨斗搁两个人字架上的木头划着什么，猫正在锯子锯出来的木屑堆里打滚
恰逢钟喻从楼上下来倒垃圾，爷爷把他叫住“那个小伙子，过来帮我按住这个”
钟喻好奇的过去用手按住老人手定的位置那根线，上面其实有个钉子但断了，没法固定
木头上道道墨迹划线，切割面平整，难以想象这是用锯子一点点人工锯出来的
老人手手上全是老茧，还沾着木屑墨渍，手粗糙变形，拿工具却特别稳当
“小毛儿，你去中间弹一下，我够不到”老人说
钟喻还在疑惑他叫谁时，旁边白梦嗯了声熟练去长木条中间拉起墨线弹了下，一道印子出现在木头上
“爹（四声），干嘛又要做棺材？”白梦不满的问
老人年级大耳朵有点背，白梦又问了一句，老人慢半拍的扶了下眼镜，笑的刺拉拉的
“唉呀，本来做了两副棺材的，这不你爸占了一个蛮，…在做一副给自己留着…”
老人收起墨线，拿起旁边的锯子开始锯木头，他明明是笑着说话的，可莫名的惹人伤感
不知是白发送黑发惋惜，还是黄发暮矣可悲，钟喻看着猜不出来，白梦索性不看了又问
“爹（四声），我奶呢？”
“你大姑奶家有事托你奶上山放照顾牛去了，诺，就对门梁上”老人说
钟喻听了半天疑惑走近问白梦
“你叫你爷爷啥？”
“爹（四声）啊，土话这么叫的，我习惯了”白梦眺望了下对门山上能看到一个人影绰绰在桦树林里晃悠“走，我还没放过牛呢，要不要一起？”
“不了，你哥东西还没收拾好，你想晚上睡板床啊”钟喻拎着撮箕上楼，临了对白梦说“你小心点，我不觉得你能拉住牛”
“小瞧我，哼”白梦背着手往院门外走，想了想回头咪咪两声“猫，走，找你奶去”
狸花猫踏着猫步跟了过来
白梦去山上找到白家奶奶时，老人正在用藤条捆柴，一头老牛在一旁吃草，嚼的津津有味，猫上前一个大跳借着石头上了牛背，然后窝了下来，牛扭着头半天没瞅见，又开始吃草
“啧啧，你倒是比我舒服”白梦对着猫感叹，猫喵了声作回应
“哎呀，梦儿，来的正好，你把这个牛牵回去，我抱着柴”老人气喘吁吁的说
白梦应了声，去牵牛，正合她意，激动的拿起绳子，拉牛
下山是个坡，白梦还是有点害怕，她走后面牵着，牛走前面
奶奶抱着柴跟上来时，大喊她“你走前面牵着，要不然一会儿牛吃人家庄稼”
说的刚好，刚到平地，老牛就转到边上玉米地里吃去了，白梦一急赶忙走到前面拽它的头，这不拽还好，结果扭头扭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怒了，看到她直接跑了过来
“我靠——”白梦也赶不上牵牛了，绳一丢，撒丫子狂奔，那一刻恐惧心理直接达到巅峰，大叫着往回跑
她干嘛想不开的来放牛啊！！谁来救救她！！
往回扭头就见牛紧紧跟着她，牛角尖的发光，近了她感觉自己已经看到太奶了！
奶奶在后面大喊“你别跑啊，你越跑它越追你！！”
白梦顾不上了，害怕的眼泪出来，跑的腿发软，大叫
“我他妈不跑站着被它顶飞吗！！”不知道鞋子是不是掉了，跑到院子口时看到了她哥，刚想呼救，被泥巴路上一个大坑直接绊倒在地，哭着往后爬
不过好在牛好像是在开玩笑，看她停了自己也停了，转悠在边上吃草，白司辰带笑过来牵绳绑到边上一棵拐枣树边上
“呜呜，哥你还笑我，我都吓死了，呜呜”白梦坐在地上，白色的短袖上沾了一堆灰，鞋跑掉了了一只，白皙的大腿上全是泥，膝盖处磕的红了一块，看着好不狼狈
男生过去拉她，白梦气呼呼的扭头拒绝，小声抽泣
这时奶奶抱着柴终于走进，猫在边上踏着小碎步，老人把柴递给小白，让他码到灶台边上，然后佝偻着背，笑着把女生拉起来，苍老粗糙的手给她抹泪
“哎呀，你大姑奶家这牛就喜欢吓唬人，我都让你停了，你不听，你跑它肯定追你汗，白哭了，脸都哭花了，都不好看了”
“走，回去，我给你包了芨芨菜饺子，专门等你们回来吃来，不哭了啊走”老人拉着她的胳膊，拍着女生的背往回带
白梦一抽一抽的起身，走的时候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旁边的牛“明天别给它吃草了”
“那不行，它明天要犁地，不吃饱咋干活”
“那就晚上别喂它！！”
“行，不喂它”老人笑的大声
“奶奶你还笑！！”
“好好，不笑了”
晚上老人包了饺子，坐了一半蒸饺，白梦还在一边跟钟喻吐槽门口那头牛，手揉着膝盖，声音愤恨
“啊—有牛生没牛养的东西！！捉弄我算什么本事？”白梦咬了饺子
“我都说你拉不住，还那么一大头，现在好了，一败俱伤”
白梦生气的端起边上杯子一口闷了，结果被呛了个底，辣的喉咙痛，满屋找水
“怎么是酒啊！好辣，水呢”
老爷爷一旁拿着酒壶，笑眯眯的又给自己面前的塑料杯续了杯，递给白司辰
“来来你也喝，不喝酒吃饭哪有意思”
小白还没接，奶奶直接夺过去“别理他，自己是个酒鬼，还要拉别人一起喝”
“你看看你那个身体，昨夜还在咳…”
白司辰蒙的皱眉问“爷爷咳嗽很厉害？”
“哎，年纪大了，不碍事，年年生两回病，正常的很”
“没去医院看？”钟喻问
“花那个冤枉钱干啥，一把骨头，死就死了”奶奶说的洒脱，老伴一旁笑着喝酒，一股浓重的悲伤扩开
钟喻转头看向小白，男生摇摇头，说不清什么表情，只说了句“爷爷少喝点”
没成想老人顶了他一句“少喝点也不见好，住那末久院了还这样，到岁数了，还不如快活快活”
“年轻作出来的病补不好”奶奶拿着酒杯啄了口，示意两个人赶紧吃饺子啊，锅里的粉条炖肉还没吃呢
白梦在厨房了转了半天自己给自己端了一碗，猫闻见味在她脚边晃悠，喵喵叫
“就这个时候知道找我，你个贱猫”给它扔了块肉，猫没理她钓起来就窜出去
去堂屋里的时候，奶奶正在提明天上山捡蝉蜕，白梦嗦着粉说自己也去
钟喻一旁问小白蝉蜕是什么
“一种药材，可以卖钱，一斤200多好像”
“哎呀，降价了，降到150了，这年头做个生意真不容易”奶奶苦涩的接住白梦端过来的粉条汤“酒都没喝完，吃啥饭汗”
“锅里都稠了，奶奶你再说两句，一会儿只能吃粉，没汤了”
“哎呀，说忘了，快退火，小白快去”白司辰站起来进去退火
奶奶看着钟喻吃饭问了口好吃不，钟喻笑着点头“特别好吃”
“我也觉得，可以芨芨菜市场不卖，这野菜需要自己挖”白梦说
奶奶笑着说好吃就行，怕你们城里人吃不惯，又问钟喻明天跟她一起去山上吗？
白司辰退完火走过来坐下看到钟喻眼神求助，笑着说“我陪你”于是他说
“行啊奶奶，我也去”
隔日，奶奶给三个人一人找了个罩衣穿着，说山上刺架多别一会儿划的胳膊上全是杠
罩衣是花红色的，上面还有洗不净的油渍，白梦套上特别像村里的阿花，土里土气，但人家姑娘不在意，转头放肆嘲笑她哥和钟喻，土的别具一格
钟喻看着小白，噗嗤一声也笑了个彻底，白司辰无奈的拿起镰刀，走在前面，不想理他们
话少的短处在这一刻体现无疑
不过还是好看的，男生身材优越，同样的罩衣穿在他身上都有点嫌短
路上钟喻好奇的东望望西瞅瞅，白梦嘴里叼着跟狗尾巴草，又开始她的扭秧歌似走路，边走还边哼歌，貌似是英文，她音准还不错
小白薅了一路的狗尾巴草，挑挑拣拣，修长的手绕着细条
“小白，你在干什么”钟喻好奇的问
“草兔子”很快一只长耳绿色兔子做好，白司辰捏着下面的长条细杆递给钟喻
“编的好像啊”
“好久没编过了，生疏了”白司辰难得心情放松时不时从山顶望向远处的梯田
“我的了，好看”钟喻小心的把草兔子插到罩衣胸前的口袋里
“本来就是给你的，又不值钱”
“谁说的，小白给的都值钱，情怀无价”
阳光下，树荫荡漾，桦树叶摇的像雨淅淅沥沥的响着，蝉声此起彼伏
白司辰背着手，目光轻松惬意的放在前面少年身上，光蕴的温柔
白家奶奶前面开路，三个少年晃荡在林间石路上，一路说说笑笑
钟喻：“白日梦，你唱的什么？”
白梦：“call you tonight 我特别喜欢！！”
钟喻：“你这音调不准啊”
白梦：“贱鱼！！有本事你唱”
“我唱就我唱”
少年走到小白边上并排走，把手里的拐杖递给他，清清嗓找了个调，开始唱
“I feel like I know you from another life…”
“And it makes me wish I wasn't so pressed for time”
调子特别准，白梦轻快的直接接上合唱
“I can't catch my breath 'cause you take it away”
“For the best writer in town could not find words to say”
只不过女生英语不好，只能放弃，改为哼唱。林间叶隙撒下光束，前方老人慢了脚步
“How there's so many things I wanna get to know”
“I wish that I could stay, but I gotta go”
“So I'ma call you tonight”
钟喻回头笑着看着白司辰，继续唱，他语调不快，唱的散漫，不过下句白梦显然接的上了，女生高调轻快
“I will, baby, just as soon as I get time alone
I'ma call you tonight
I will, baby, just as soon as I get home”
……
看着边上笑着的少年，神色呆了好久，感觉眼前真不真实
白司辰是个极致理性的感性的人，他习惯去给他生活每个阶段命色调，如同画中呈现那样，明艳磅礴的可以让整个人生都灌满它
他活在虚幻里，整天对着残缺的世界拼拼凑凑然后舍弃不堪，这是他活下去的精神依托
不过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好像不需要在那么刻意了，眼前的人满足了所有虚幻的想象
钟喻在的地方，他的青春不用刻意寻找，都是盎然的绿
“后面记不住了，怎么样小白”钟喻歪头求夸
“臭屁”白梦哼了声，快步走到前面奶奶边上去
“真好听…”男生说
好听到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正阳笼罩，热风簌簌，小平楼立于山脚旁，那年绿了半边山的桦树林永远定格在了脑海深处，任何言语描述都过于贫瘠
多少意蕴，唯少年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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