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光顾着细瞧着男人好看的扮相,丝毫没注意身后舅舅那要吃人的目光。
“我要是能去看看,一定会给姐姐你捧场的。”
“小姐能来捧场是我的福气。”
乔孰月轻飘飘的一句话,勾起了小姑娘极大的向往之心。
见两人终于停顿了一瞬,宋盛丞摸了摸下巴,眉头轻挑,道:“北平梨园行的能人不少,我家丫头年纪小,应当多看看更好的,乔老板您说是吧?”
这话里话外都是有些瞧不起这个男人唱的戏,偏偏自家丫头这眼神儿崇拜的看着那人。
小姑娘听出了自家舅舅话里的意思,却还是坚定的开口维护道:“姐姐唱的就是很好啊。”
乔孰月嘴角微微勾起,眉间染上了一丝温柔,“兹要是小姐喜欢就行。”
“嗯!”小姑娘站起身来,走近他,细细打量着,男人眉眼如画,脸上的妆还未卸掉,只能瞧个大概的模样,他个子比寻常人高些,鼻子俏些,今天这扮相倒是意外的还挺衬他,若不是自家舅舅说他是个男人,真真儿的能把他当成是个俊俏的女娇娥。
乔孰月弯下腰来,视线与她齐平,调笑道:“小姐个头显得娇小了些,我低下身子,小姐看的岂不是更清楚。”
“劳烦姐姐弯腰了,这台上的妆还没卸,我再怎么看,也瞧不仔细。”
“哟,那是我考虑不周了,只是这下场戏是凤还巢,我这会儿还有急事等着,小姐怕是等不到看我卸完这些珠钗是什么模样了。”
乔孰月直起身子,将头上的珠钗随手摘下一个递给她,“等回了北平,小姐要是还想来看我的戏,就拿着这珠钗去水袖居找个人告诉他,他会带着您去找我的。”
小姑娘伸手接过,放在手心里仔细看了看,这珠钗虽然是配着唱戏的玩意儿,可这质感瞧着却让人觉得价格不菲,没想到今儿个还能有这种收获,惊喜道:“真的吗?谢谢姐姐!”
“小姐您可得记得去听我的戏,今日实在是有急事缠身,我就不扰小姐您的兴致了,我先告辞了。”乔孰月拱手道。
“好,姐姐,下次见!”小姑娘笑的灿烂。
宋盛丞只是摆了摆手,看着小姑娘将那珠钗当宝贝似的放进怀里,心里虽不喜,却还是往她手里又塞了一把瓜子,轻声道:“下场戏虽然不知道是谁唱的,但总归不会比玉堂春差,你的心思就先别放在那珠钗上了。”
“好的,舅舅。”
小姑娘向来是听话的,只是有些自己的想法而已,将手里的瓜子放到桌上,从怀里将那珠钗拿出来在手里紧紧攥着,目光投向台上。
见她答应了但不完全照做,宋盛丞有些苦笑不得,这小丫头的性子是随了谁了,总之不会是随了他,倒愈发的像他那个不听话的任性妹妹了。
想起他那个妹妹宋晓晓,眸子就莫名湿润了,虽说是任性了些,可那是自家妹妹,叫他怎么能做到不心疼呢,年纪轻轻便葬在棺木里,留下这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叫二弟养着,外甥宋翳还行,眉眼间还是有些像他和宋文的,外甥像舅,确实是的,但是外甥女宋京墨这个小丫头,无论是模样还是性子都越来越像她妈了……
随着台上穿着浅绿色袍子的角儿出来,凤还朝已然开场,一声戏腔叫台下的座儿们连连叫好。
小姑娘看不懂,也不知道这出来的扮的是何人,只得小声求助:“舅舅,这人是扮的哪个?”
“那是程浦,这戏里那两位小姐的父亲。”
“程浦?听着耳熟,记得北平院儿里的管事说过一段,只是没听个仔细,如今看着这台上的人竟一个都不认识。”
“这有什么的,现在这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了吗?往后舅舅再带你去听些别的戏,不带你那古板无趣的二舅舅。”宋盛丞不以为然道。
“那好,二舅舅素来都是瞧不上这些的,往日里也不许家里的丫鬟带外面有关于戏的报纸给我看,叫我待在家里只有养猫逗狗这能打发时间的事儿。”
“要不你搬来跟我一起住,你二舅舅不知道打算在这里待几天,要是惹得他不快,突然变了卦要将你带回去我也没法子。”
“舅舅,我刚应了那位乔老板的话,回了北平是要去听他唱戏的,可不能在上海久住着。”小姑娘面色微红,看起来有些害羞了。
宋盛丞揉了揉太阳穴,道:“只只你可别想着去找个戏子。”
“为什么?”小姑娘不解,问道。
“北平梨园行的乔孰月…名气可不小,今年好像得有个二十六岁整了吧,到现在还没成家,整日里泡在戏台子上,北平报上倒是报道过他,是个怪人,听人说还将自家的师兄弟逐出去了……”
“那这和我去听他的戏有何关系?”
“这么一个怪人,我倒是不希望你去接触,毕竟你年龄还小,万一不知道被谁教坏了,我死了怎么跟你娘交代。”
宋盛丞的眸子中闪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泪光,提起那个妹妹,总是叫他忍不住心疼的。
“舅舅不喜欢他…也不许我喜欢他,我自然知道舅舅是为我好的,我不会与他太过亲近,我只是觉得乔老板他唱的确实不赖。”
有了小姑娘的保证,宋盛丞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小姑娘的亲爹,也就是他那个妹夫……就是个戏子。
“好,只只长大了,舅舅相信你能处理好。”
宋盛丞难得的朝台上叫了一声好,尽管叫的不是时候,可这台下的人大多都认出来他了,也跟着他连连叫好。
一时间,台下人的声音都盖过了台上人的戏腔……
而宋盛丞口中的那个怪人乔孰月,卸了妆后,穿着一件白色长衫正走在街上,瞧见没收的面摊,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朝着那老板叫了一声,“来碗面,啊不,两碗。”
那老板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给他端上来一碗,“您稍等会儿,刚出锅的好吃,您吃完这碗我再给您煮。”
“好!”乔孰月也不废话,拿起筷子在碗中搅了搅面,就往嘴里塞,丝毫没有刚才那会儿在台上的模样。
见人吃着,那面摊老板才开口道:“乔老板,您这都是第几次来我这儿吃面了,往日里不都是晚些时辰吗,今儿个这怎么来的这么早?”
“这不是刚下台没一会儿嘛!孙成云孙老板他娘前天儿刚咽的气儿,今儿个本来定的是他,可人家家里出这么个事儿,叫谁去说服他今儿个去台上唱戏呢?这不,就托我去唱了一出玉堂春。”
乔孰月往下咽了两口,看着桌上的两头大蒜,毫不犹豫地拿起一头剥出一瓣来塞进嘴里。
面摊老板也不是没见过这么吃的,却还是调侃道:“人家角儿不都是个个都爱惜着自个儿的嗓子嘛,嘿!您可倒好,啥都能吃,没个忌口的。”
“哟,你还说上我了,你再说这顿我可不付钱了啊!”
“诶诶诶!别介啊!乔老板您怎么说也是北平梨园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吃面不给钱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那也是你的问题,我就吃口蒜你就这么埋汰我。”乔孰月道。
“哟,那是小人的错了,掌嘴掌嘴!”
这般说着,那面摊老板还真往脸上呼了两巴掌。
乔孰月见他来真的,着急道:“您可别这样,叫人看着还以为我欺负你了,我可丢不起那人。”
面摊老板擦了擦桌子,缓缓道:“我这做面的手艺怎么样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除了您还有谁来捧我场呢,您心善,是个好人。”
乔孰月放下筷子,皱眉道:“我就来吃个面,你何必说这些话呢。”
“您对我的好,我记着,我闺女现在也慢慢恢复过来了,多亏了您的记挂和照顾,欠您的我会一直记着的。”
说罢,那面摊老板往地上一跪,朝着他磕了个响头,“我胡三儿在此立誓,以后一定会报答乔老板您的!”
乔孰月将他扶起来,道:“我不需要你的报答,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你也不用同我讲,你只需当我是个见不得人间疾苦的人就行了,再说了,我的能力有限,真正帮你的,也是你这出来卖的一碗碗的汤面,我只不过是买你面的一个客人而已。”
那胡三儿抹了把眼泪儿,被扶着坐在凳子上,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乔孰月拿出几块大洋放到桌上,撂下一句:“面钱。”
就转身走了。
胡三儿拿起桌上那几块大洋,望着乔孰月离开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尽管外界是如何说他的万般不好,可真的和这人有过交集后,才明白那层虚的、在外人眼里的形象,是假的不能再假的东西了。
乔孰月离开后就去孙家吊唁,毕竟来上海是叨扰的人家,要离开了,怎么着都得去和孙成云知会一声,刚到门口,就看见白灯笼被人拽了下来,那人看背影像是个彪悍不好惹的,不过乔孰月可是个胆儿大的,扭头往院里看去,十几个穿着孝服的人,就看着自家的白事被人这么嚯嚯,那孙成云在院里被人搀扶着,吓得失神也不敢上去拦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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