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威尔醒来的时候已是落日时分,夕阳的余辉透过窗户投射在室内,此时的屋子里已经褪去大部分的燥热,余下淡淡的暖意。
他醒来后也没动身子,眼珠子都不眨一下,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身边还在睡觉的少年,对方的脑袋和他相隔不到一个拳头宽的距离,右侧的脸颊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左侧则朝上。透过窗户的余晖有一些落在床尾和半截被子上,并没能再蔓延向上。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利威尔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颊上那些细细的绒毛,一根一根的,纤毫毕现,那以往上挑的眉梢服帖地往下舒展延伸,重重的睫毛之下是闭合的双眸,让人看不到里面往日桀骜的目光,也因为如此,少年整个人的气息看着比之平时还要柔和很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乖巧听话的人。
利威尔此时也不免产生了这么一瞬间的错觉,只是这错觉只维持了几秒就中断了,除了睡觉,印象中少年似乎没有乖巧过,就算之前在墙外调查浴血战斗时,他抱着对方,这家伙明明整个人已经宛如一触即断的弓,但依旧强撑着精神没有倒下,嘴上说着的话也没有一丝毫的让步。
想到这,利威尔顿了一下,而后收回思绪,将那段惊心的记忆沉入心底。他看了看睡得舒坦的人,接着忽然双唇微微鼓起,冲着少年密集的眉睫,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吹了一口气。
原本自然下垂的一排睫毛因为他的动作轻轻扇了扇,好像平静的湖水微微荡出的波纹。宛如是身体的本能,睡觉中受到干扰的少年双眉也随之微蹙,搭在床单上的手指无比熟稔地握了握,好像要抓住某样东西。
利威尔一看到少年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在对方手指合拢的瞬间,马上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他的手一递过去,立即被对方抓在手心。似乎察觉到手中的触感不对,熟睡中的少年那一双眉毛又往上蹙,手上用力抓了一下,削薄的唇抿了抿,闭合的眼皮微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睁眼醒来。
因为突然兴起招惹了人的利威尔一直注意着少年的动作,看到后心里咯噔一下,就怕对方醒来后和自己算账,情急之下想用手揽住对方做安抚状,但却怕弄巧成拙,想到这,那刚刚伸出的手就忽的停在了半空,整个人纹丝不动,注视着身侧的人。
然而,预想中会醒来的人却没有睁开眼睛,只是鼻翼翕动,好像在确定什么一般,一会后,睡梦中的少年已经自行确认完毕,眉眼随即恢复原状,缓缓松开了抓人的手,整个人还是一副安然睡着的模样。
利威尔看到后,原本悬在半空的心猛然落地,而后略微支起肘部,双眼灼灼发亮地看着身边的人,这真是一个无比别扭的家伙。随后,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到少年的脖颈,白皙的皮肤上还残留着浅显的牙印。他伸出手,将微热的拇指贴了上去,用指腹在上面轻抚着,想起下午的事,他的心里忍不住涌起一股热意。这是第一个印记,以后他还会在这个人的身上留下别的印记,让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属于自己。他已经回应了自己,以后绝对不会有丁点逃脱的可能。
利威尔越想越沸腾,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和熟睡的人儿,一个按捺不住,伸手,将对方揽进怀里,禁锢住。一揽住了人,他的心里不禁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和利威尔此时的满足截然不同,被禁锢住的还没醒来的少年下意识抗拒地伸手推了推,似乎很是嫌弃这样的亲近。
利威尔见状,随即微微松了松手,给予怀里的人一点空间,同时用手有规律地轻轻拍着对方的背,动作却是很笨拙生疏,拍了没一刻,在他准备松口气的时候,原本睡着的人突然冷不防睁开了眼。
看到这猝不及防的睁眼,利威尔猛然僵住,就这么忐忑地看着对方,身体此刻已经绷紧,做好随时接受被拐子抽打的防范。
云雀恭弥睁着惺忪的双眼,脑袋一片混沌,当看到眼前熟悉的脸庞后,心里不禁一阵气闷,这家伙怎么又跑到他的梦里了?想到这个男子在自己的梦里有着无比顽强的生命力,好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根据过去的经验,他这回也没浪费力气揍人了,连气都懒得哼,只是张嘴打了个哈欠,然后继续闭上眼,来个眼不见为净,管他在梦里怎么折腾,自己当对方透明就行。
没吃到拐子的利威尔真是被云雀恭弥这样不同寻常的反应惊到了,用脑子认真琢磨了一番,得到答案后,他的心里忍不住就是一阵暗喜。少年的每个习惯的改变,对于利威尔来说都是非同寻常的。因为如此,他才禁不住窃喜在心。
这样意外的发现,让利威尔延迟了起床的时间,直接抱着人又睡了一次。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然落山,看到这个时间,他小心地放开了人,然后立刻跃下床,准备两人的晚饭。只是在这之前,他想起了一件事。
利威尔扭头望了一眼没有醒来的人,然后蹑手蹑脚地从沙发底挖出了一包东西,里面放了几本他之前千辛万苦淘来的宝贵书籍,以防万一,他还分别给它们造了一个假书封,然后找了旧报纸将几本书裹了一层又一层。利威尔拿着书,一双眼睛好像雷达一样扫视房间,琢磨着哪个地方最隐蔽,用来藏它们。这一扫,他就看到书柜底层那些大小不一的穿孔,除了孔洞,还能看到缺了边角的木块。利威尔看到后,心里有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感,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打开柜子,目光下移,接着他的脸色立即黑了大半——入目的是一小堆碎纸屑,它们全都装在一个杯子里,那杯子的图案更是眼熟,草莓的杯子,最后沦为云豆喝水专属用的那个杯具。
利威尔看到被毁坏的纸张,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他将大小不一的碎纸屑摊在桌子上,一张一张仔细放好,准备将它们拼好。结果拼了一半就拼不下去了,因为压根拼不完整,缺少的部分十有**是被吃了。他捏着其中一张小纸屑,看着上面被咬的边角,深呼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尽管他现在非常想将那只刺猬身上的刺一根一根拔掉!
好歹打狗也得看主人。利威尔想到小卷头上的主人是他喜欢的人,默然了。他要深呼吸,要冷静,要理智。利威尔给自己默默做着心理建设,但火气还是没压下去多少。
小卷是属于恭弥的,恭弥是属于自己的。随后,利威尔转头这么一想,心里的气忽然顺了大半。
恭弥是属于自己的,那么小卷也是属于自己的……利威尔接着往下想,感觉心里又不舒坦了——他能炖了小卷吗?
一想到小卷趁他不在的时候毁了自己藏起来的秘密,利威尔气得磨了磨牙,揉了揉突突发疼的太阳穴,还没来得及叹一口气,身边就忽然坐下了一人。
“恭弥,你醒啦!”他撇头,一看到身边的人,忙不迭收起自己咬牙切齿的面孔,想换上温和的表情,只是这转变太快了,表情没到位,看着倒是比平常要凶狠上几分。
云雀恭弥没吭声,只是懒懒地坐下,支肘,侧首看了几眼桌上的碎纸片。事实上,在利威尔下床没多久之后,他就自动醒来了,只是一直赖着,没睁眼,赖了一段时间感觉没趣了,他才意兴阑珊地起床。
利威尔见状,也没多说,起身倒了杯水给对方。
云雀恭弥接过杯子,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
利威尔见少年虽然嘴里喝着水,但还是一副似乎还没清醒的样子,面上松懈,双眼惺忪地半眯着,头顶上是几小撮调皮乱翘的头发。他看着对方这副模样,不禁手痒,举手轻按了对方脑袋上那几撮乱发,柔软的发丝触摸着他的掌心,让他很想揉上一把。
云雀恭弥瞟了他一眼,接着搁下杯子,鼓起脸颊,冲着桌上的碎纸片吹了一口气,原本摆得齐整的碎纸片被他这么一搅和,立即聚拢成了一小堆。
利威尔无语,颇为不舍地收回手,接着双手合拢,非常利索地将碎纸片一把捧起倒进原来的杯子里。
云雀恭弥见他收拾着它们,于是慢悠悠地开口道:“这些是我弄碎的。”作为小卷的主人,他为自己的匣兵器背一下锅也是无妨。只是,早知道当时他就直接一把火将这些烧个精光,这样就不会让这个人拿捏到小卷的罪证了。
利威尔听了,额角隐隐抽了抽,而后心里一阵泛酸,小卷真是好命,闯祸了还有这个人庇护着,而自己只能默默憋着气。
“我非常好奇,你是用哪只牙咬的?”一会后,利威尔压下酸意,指了指碎纸片,改而一本正经地问道,眼里溢着笑意。
这是揶揄?云雀恭弥听了这句话,忍住想抽出拐子,将对方的肚子捅个洞的冲动。他瞥了一眼杯子里的碎片,想了想,还是站起身,从书柜里抽出自己原本放好的东西,然后“啪”的一下,将它压在利威尔的面前。
利威尔不明所以,看着纸上陌生的文字,眼前的白纸上,写了十行同样的文字。他转向云雀恭弥,一副求知脸,等着对方的解释。
云雀恭弥看到他这副模样,烦躁地哼了一声,而后找了笔,将纸张翻到背面,写下了和正面相同的一行文字。
“这是你的名字,日语的写法。”他用笔尖点了点自己写的东西,告诉利威尔。到底是毁了对方的东西,他还是帮小卷想了补救的方法,耐着性子写了十遍利威尔的名字,意思一下。
利威尔听到他的话,心里倏然涌起满满的喜悦。“这是你的名字?”他从云雀恭弥手上拿过笔,在旁边写下自己默写得滚瓜烂熟的名字,虽是疑问,脸上的表情却很笃定。
云雀恭弥瞧了一眼,冷哼了一声,没否认,也没应是。
利威尔注视着他,无比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云雀恭弥双后环胸,下颚微扬,和对方瞪视,随后想起下午睡觉前这人给自己哼了并盛的校歌,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
利威尔得到答案后,开心地看着白纸上两人并排着的名字。
一会后,他一脸好学地问道:“‘喜欢’怎么写?”
云雀恭弥挑眉。这个人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见少年没有作答,利威尔神色认真,接着又问道:“‘利威尔喜欢云雀恭弥’这句话怎么写?”
云雀恭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一把抓过那张纸,二话不说糊在了面前这张无比期待而无耻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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