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羽对工作虽然没有打鸡血的激情,但还算有热情,平时几乎没请过假,年假零零散散攒了七天,上一次还是因为陪许翩去香港看演唱会才用掉一小部分。
所以当老板得知她要一次性把剩下五天假全部休完之后,急得大晚上给她打电话,难得小心翼翼:“小林,侬老实讲,是不是打算休好假跑路啊?要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或想法,大家可以摊开来讲嘛,现在大环境不好,外头行情也不灵光,跳槽风险大,再说我本来还想过段时间约侬谈涨薪,还有年底Hotelex的咖啡展……”
林霜羽无奈:“老板,我只是累了,需要休息几天而已,没有跳槽的想法,不过涨薪的事倒是可以提前谈一谈。”
对方连声答应:“好的呀,咱们明天细聊。”
好说歹说,年假总算批下来,她像往常出远门那样把Miki托付给许翩和房东阿姨,认认真真备好猫粮、罐头、猫砂,以及乱七八糟的玩具和零食。
在行李箱拿出来之前,Miki都没有危机感,还懒洋洋地趴在圣诞树底下舔爪子。
时间差不多,林霜羽套上大衣出门,跟许翩碰头送备用钥匙。
已经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了,路边有人在缩着脖子排队等鲜肉月饼,聊天时呼出淡淡的白气,林霜羽绕过他们,拐进约好的烤肉店。
许翩正在勾菜单,顺手把她的大衣放在旁边的空椅子上,问她:“你机票买好没?我看了一眼,马上跨年,现在票价涨得好离谱。”
“还没,我准备多刷一下,看看能不能捡漏。”
许翩唉声叹气:“干嘛这么着急啊,明年八月我规培就结束了,到时候一起去多好,我还没去过日本呢。”
“再不去签证要过期了。”林霜羽找服务员要了瓶葡萄汁,又说,“等你什么时候想去日本玩我再办吧,第一次去日本坐JR线很容易迷路,我之前就坐错好多次。”
“你日语不是很好吗?”
“当时还很一般,问路根本问不清楚,日本人说的英语我也听不懂。”林霜羽说到这里,停顿片刻,“不过我运气挺好的,认识陈梦宵之后,那趟旅行就变得很顺利。”
许翩托着下巴发问:“比如呢?”
“……比如,我当时住的一家酒店没热水壶,但我碰巧生理期到了,想喝热水,不知道该去哪买,就打电话问他,结果他把自己家里的热水壶给我送过来了。”
许翩作了然状:“他是不是想借这个机会到你房里坐一坐?”
“没有,他那晚跟朋友约好去livehouse,送完东西之后就走了。”回忆起这件小事,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连陈梦宵那晚穿什么衣服都记得清清楚楚,“那家livehouse就在下北泽,离我住的酒店不远,他应该只是顺路跑一趟,毕竟我们当时也不算熟。”
许翩放下饮料罐:“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如果你对一个人极度迷恋,说明这个人不属于你。”
紧接着,不等她回答,又问:“你要去日本的事,跟他说了吗?”
林霜羽摇头:“等买好票再说吧。”
许翩将烤盘上滋滋作响的五花肉翻面,忧心忡忡道:“到时候,但凡他表现得稍微有点冷淡或勉强,你要立刻把机票退掉,听到没有?”
她笑了笑:“不会的。”
大概率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吃完饭,她们在附近逛了逛,恰好路过陕西南路那家名叫Echo的酒吧,许翩止住脚步:“它家的龙舌兰真的有点东西,喝到喉咙里一点灼烧感都没有。”
林霜羽心领神会,推开酒吧大门:“来都来了,喝一杯再走吧。”
结果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江照跟朋友坐在吧台附近的方桌聊天,穿着粗针圆领毛衣,休闲长裤,神情放松,坐姿依旧端正,有种克己复礼的气质。
自从上次在便利店偶遇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成年人之间的接近和疏远都是自然而然的,这种转变很细微,像一颗石子丢进湖面,当然会泛起涟漪,但是掀不起惊涛骇浪。
某种意义上,她很感谢江照,至少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从没做出过任何让她为难的行为,说过任何冒犯的话。而她也确实考虑过,动摇过,只是最终没有迈出那一步而已。
如果真有时光机就好了,她想穿越到五年或十年后,看一看自己究竟在过怎样的人生。
可惜人注定要在不确定中做出选择。
服务生领着他们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走到吧台附近,两人的目光不可避免地交织。
短暂的惊讶过后,江照主动跟她打招呼,问她们要不要过来一起坐,吧台这边只剩几个散座了。无可指摘的好风度。
许翩抢先同意,拉着她过去拼桌。
E人在社交场合具有天然优势,一杯龙舌兰日出喝完,江照的朋友被逗得前仰后合,就差当场跟许翩拜把子。
相对的,他们这半边的氛围显然沉寂很多,并不是尴尬,只是不知道应该聊什么,总觉得聊什么都不对。
谈及旅游相关的话题,许翩随口提了一句她过几天要去日本,江照的朋友顺着说:“现在出去玩不太合算吧,刚巧赶上跨年,机票住宿都翻倍了。”
“是啊,不过既然定好了也没办法。”林霜羽配合地答,指尖在杯壁上画圈。
江照就在此时开口:“你一个人吗?”
“……有朋友在。”她含糊道。
明天是工作日,他们没在酒吧坐太久,买完单差不多十点钟,江照穿的大衣恰好和她是同色系,差点拿错,许翩还在那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调侃:“你俩这么有缘分啊,穿得跟情侣装似的。”
林霜羽用眼神示意她闭嘴。
光线迷离,江照低头看她,帮她揪出一缕缠在衣领里的发丝,动作轻得像拂去一片雪花。
推开酒吧大门,寒风肆虐,烟味、酒味,以及形形色色的香水味在夜风中纠缠,江照站在她身侧,看着她拿出手机打车,微不可闻地叹息:“早知道会碰见你,今天就自己开车出门了。”
这幅语调让林霜羽也轻松下来:“那也不能酒驾啊,而且总是麻烦你也说不过去。”
路灯昏黄得像电量不足的手电筒,勉强照亮江照的脸,原本淡漠的轮廓显得沉静而温柔。她莫名有一种被包容的错觉,是很奢侈的包容,她知道无论自己如何选择,都不会被责怪。
“你这次去日本,要找的那个朋友是他?”
终于听到这句话,林霜羽将半张脸都藏在围巾里,点了点头。
冬日枯枝映着冷月,江照扭头看她,继续问:“他哪里好?”
陈梦宵哪里好?
如果要说他哪里不好,恐怕一只手都数不过来,自我、善变、轻佻、薄情……但是。
但是,陈梦宵让她意识到,原来她也可以真正爱上一个人,而不是青春期跟风式的恋爱游戏,或者到了年龄按部就班的相亲。这于她而言意义重大。
真心话很难向江照挑明,思绪百转千回,最后,她选择自我解嘲:“可能是因为得不到吧,所以更想要。”
江照的神色变得复杂:“明知道这样,还要去找他,值得吗?”
“怎样算值得,怎样算不值得,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想做一件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的事。”
林霜羽仰头看着无星无月的夜空,轻轻吐出一口气,“我好像一直都在犹豫、纠结、瞻前顾后……偶尔,我也想干脆利落地做一回决定。”
话音刚落,一辆打着双闪的出租车在路边缓缓停靠,许翩对完车牌号,回头叫她:“车来啦!”
林霜羽向身边的人轻声告别:“江医生,我走了。”
车灯将他的身影无限拉长,轻如纸片,孤单地被落在柏油马路上,江照深深地注视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她。林霜羽意识到他想挽留,他在挽留。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世界静谧无声,直到不远处许翩出声催促,江照终于朝她微微颔首,说,走吧。
脚步迈出之前,听到他最后说了一句:“其实我不喜欢喝咖啡。”
司机早就等得不耐烦,车门一关,迫不及待踩油门,后视镜里的人影越来越远,最后在视野尽头模糊成一粒小小的黑点。
许翩脑袋搭在她肩上,醉醺醺道:“舍不得啊?干脆现在掉头回去找他好了,日本也不是非去不可。”
良久,见她没动静,又小声嘟囔:“蠢死了,这么好的男人都不要,小心将来后悔。”
将来究竟会不会后悔,林霜羽不知道。
可人是活在此刻的。
隔天她正式开始休假,原本是想抽出一天时间收拾整理,结果意外刷出一张午夜时分的特价机票。
她不想再等了。
接下来的一切变得匆匆忙忙,行李箱摊在地板上,林霜羽将厚厚的冬装塞进真空袋,尽量节约空间,Miki终于意识到自己又要成为空巢小猫,围在她脚边,可怜兮兮地喵呜叫。
临走之前,她将喂猫的注意事项写成便利贴,如往常那样贴在冰箱门上,又在手机上提醒许翩,这才拎着行李箱出发去机场。
一切都很顺利,她难得在2号线上找到座位,一路坐到浦东机场,运气很好的选到了前排靠窗的位置,过安检时也畅通无阻。
深夜时分的红眼航班,还没起飞,机舱已经睡倒一片,林霜羽原计划是明天出发,根本没订今晚的酒店,在App上刷了半天都找不到价格和质量成正比的房型,最后决定干脆在羽田空港的24小时温泉呆一夜算了。
舷窗外偶尔闪过几点寥落的航标灯,起飞之前,她终于点开陈梦宵的微信头像,将自己的登机牌信息拍给他,而后调成飞行模式。
这个点他应该已经睡了,明天一早看到消息会是什么反应呢?
及时打住胡思乱想,林霜羽戴上眼罩,在空调的暖风和引擎低频的嗡鸣中入睡。
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转瞬即逝,飞机在羽田机场平稳降落。
窗外的跑道灯连成流动的光河,林霜羽睡眼惺忪地下飞机,排队入境时才想起电子QR码,拿出手机,关掉飞行模式。
与此同时,屏幕接连弹出三条微信消息,全部来自同一个人——
0:12
かわいい:「?」
かわいい:「图片」
0:17
かわいい:「safe flight」
林霜羽点开中间的图片,竟然也是一张航班订单,从东京到上海,到达时间是周五晚。应该是特意挑的周末。而订单的创建时间是几天前,他们视频后的那个凌晨。
买的流量信号不佳,连微信都发不出去,入境队伍正在有条不紊地向前移动,她的心情却莫名急切起来,有种强烈的预感,比天气预报更准确,沉甸甸压在心头。
半小时后,凌晨三点半的羽田机场,T3到达层,当她过完海关,拖着行李箱转过最后一道玻璃隔断,预感终于得到验证。
透过举着牌子抱着鲜花的接机人群,陈梦宵穿一身黑,冲锋衣拉链几乎遮住下巴,看起来有点困,懒洋洋地站在宝可梦贩售机旁边,永远像单独开了滤镜,跟别人不在同一图层。
视线捕捉到她的瞬间,陈梦宵轻抬眉稍,将手机横屏翻转,示意她看。
上面是白底黑字的中文字幕,正在匀速滚动:「欢迎回到东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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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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