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梦鲤吃了“专业”的早饭。
傅知行给他准备了低脂的高碳水化合物作为食物,粗粮米饭,牛肉饼,以及一些新鲜蔬菜和水果,最后再来一杯清晨送达的鲜牛奶。
爬山途中用以补充能量的食物他也准备好了,水煮蛋,燕麦巧克力,牛肉干,苹果,面包,电解质水,足够两餐的量。
他将各项所需都送入画中,万事俱备,只欠出发。
吃过早餐,池梦鲤检查了身上的装备,确认所有可能用到的东西都已经放进了背包,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加油,出发!”
第一步,热身运动。他口中喊着“1234、2234”的号子,做了一整套广播体操,全身都筋骨都得到放松和拉伸,达到最佳状态。
第二步,开始爬山。山林外围他很熟悉,而且有还算平坦的山路,爬起来并不困难,只需要调整节奏,保存好体力,慢慢向上走。
第三四五六……步,继续走,一直走,走到了山林深处,池梦鲤极少涉足的地方。这里的树木比外围的高大,草丛长得比人都要高,他随身佩戴着驱蛇虫的药包,裤腿也绑得紧紧的,不怕被蛇咬。
第不知道多少步,山路越来越陡了,几乎不能称之为路,只是几块能垫脚的石头,池梦鲤不敢再三心二意地欣赏周围的风光,全神贯注于脚下的动作,生怕不小心踩空。
看了眼手腕上的运动手表,已经十一点了,他是八点钟出发的,三个小时,爬了将近一半的路程。
“停下来休息一下吧,补充体力。”池梦鲤听到傅先生的声音。
他离山顶更近了,但傅先生的声音却没有更大,这让他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但他不敢细想,下意识忽略这种不安,只是找了块还算平坦的石头坐下,放下沉重的背包,活动了几下酸痛的肩背。
池梦鲤一边嚼着巧克力,一边和画外的傅先生聊天。他没有聊要是能出去的话会怎样怎样,而是聊他爬山途中看到的一草一木,花鸟虫兽,听起来有些无趣的话题。
但是傅知行一直在给他回应,绝不让他的话掉地上,他说什么都耐心地听着,极大地安抚了池梦鲤不安的内心。
休整好之后,池梦鲤继续上路。
再往上走,连能垫脚的石头都没了,山路到了尽头,剩下的路只能靠他自己走。
傅知行教他的那些知识就派上了用场,辨认正确方向,重心放后,用脚后跟或全脚掌着地,手脚并用减轻双腿负担……他学的时候觉得烦,用的时候却一刻不敢大意。
越往上越陡峭,怪石嶙峋,地衣紧紧地扒着石头,生命力顽强地活着。
一根登山杖抵住牢稳的石块,戴着手套的两只手扒住,艰难地爬上来。
“呼……还有、三分之一,”池梦鲤给自己加油鼓劲,“马上就要到了,加油!”
“别急,放平心态,步子要走稳。”
得到傅知行的叮嘱,池梦鲤调整呼吸节奏,继续稳步向上攀爬。
不知不觉就从半下午到了黄昏,天边的云彩染上了橙红色,离人特别近,好像就飘在身边似的。
池梦鲤想把这幅美景拍下来,分享给傅先生看,但又空不出来手,只能用嘴巴描述给傅先生听。
可惜他辞藻匮乏,说来说去只会一句:“啊,好漂亮的云!”
傅知行哭笑不得,问他:“我给你的诗词鉴赏集本,你是不是一页也没翻?”
池梦鲤有些心虚,嘴硬道:“我又不考功名,读那些玩意干嘛,看一眼就脑子疼!”
“偶尔翻一翻,熏陶一下文采也是好的。”
“哎呀哎呀,知道了,我现在要好好爬山,你不要同我打岔。”
池梦鲤当起了缩头鸵鸟,就是不应下“熏陶”的事。
天色到了黄昏,离天黑也就不远了,怪他中午休息的时间太长,手脚又太慢,不然这会儿也该到目的地了。
左右稳妥为上,弄一顶帐篷也不是难事,连夜下山不安全,恐怕要在山顶睡一宿了。
想起来傅先生和他的朋友也在山顶露营过,池梦鲤心中倒涌起几分和他做了相同事情的喜悦。
云雾在身边翻涌,他打起精神,加快了点速度。
仰起头来,已经可以看到上面的山尖尖了,巍峨巉岩如巨人般高居半空,威压甚重,只是这么瞧着就让人心生畏惧,显出人类的渺小来。
池梦鲤又往下看,云彩都被踩在脚下了,山麓的景象早已看不清,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爬了这么高。
要是不小心踩了空,从这半空中掉下去,恐怕就跟前天不小心被他打翻了的番茄浓汤似的,摔个稀巴烂。
他的小心脏砰砰直跳,顿时不敢再看,深呼吸几口气,只管继续爬,其他的都不想。
一步一步向上,在晚霞最浓之时,池梦鲤来到了顶峰。
而眼前的景色,却让他骇然至极,又失望至极。
“小鱼,怎么不说话了?”
傅先生温和的声音出现在耳畔,池梦鲤听到后却鼻子一酸,险些没哭出来。
他摘掉手套,抹了把酸涩的眼睛,从包中掏出傅先生给他的手机,抬高手臂拍下一张照片。
照片之中的风景是壮观雄奇的,若是一位文人才子见了,定能泼墨挥毫作出一篇传世佳作,若是让丹青画家见了,不把这景象描绘下来定会后悔一生。
可是池梦鲤见了,心中只有满满的失望与彷徨。
头顶这九霄云外,没有太阳,没有星星,只有灰白的颜色,如同一张画纸,其上舞动一圈又一圈水色墨痕,仿若水墨画成了精怪,活了过来一般。
何其壮阔,何其震撼,若非池梦鲤把出去的希望都寄托在这,肯定也会好好欣赏一番。
游龙般的水墨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狼毫笔挥动着,铺满了整张天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渺小的人类。
“小鱼,小鱼,是遇到危险了吗,回答我。”
傅知行的声音唤回了池梦鲤的意识,他抽了抽鼻子,委屈地叫道:“傅先生……”
委屈巴巴的小嗓音瞬间让傅知行心都掐紧了,连忙问他到底怎么了。
池梦鲤强撑着的精气神都散了,索性直接一屁股坐地上,破罐子破摔了。
他把山顶的景象描述了一遍,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的,傅知行听得一知半解,但也明白这山顶根本没有出路。
希望再次落空了。
也难怪池梦鲤伤心成这样,山顶是唯一没探查过的地方,这里也没有出路,说明从画中出来的可能性更加渺茫。
听到画中传来的微弱抽噎,一直候在画外的傅知行心中也沉沉的,不过毕竟年长,还能镇定下来安慰:“小鱼,别哭了,就算出不来也不是大事,我会照顾好你。”
毫无形象瘫在山顶的池梦鲤扁起了嘴:“可是、可是我爹娘和兄长怎么办啊,他们又不知道我在这里,恐怕以为我死无全尸了……”
光是想一想爹娘伤心着急的样子,他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外冒。反正这里也没人,干脆敞开了哭,哭得肝肠寸断,好不可怜。
千年的时光,两个世界的屏障,彻底将这一家人分隔。生不能相见,死不能相闻。
傅知行无奈轻叹,这种情况他无从开解,亦无法安慰。
只能等池梦鲤哭够了,他才拿出备好的食物,挑了几样据说能让人心情变好的甜食,送入画中让他补充能量。
池梦鲤一边哭一边吃蛋糕,两不妨碍。
哽咽着吃完了一整个草莓蛋糕,正好也哭干了泪,打了个嗝,不哭了。
傅知行又把帐篷和睡袋等物给他,让他赶紧把帐篷搭起来。眼见着天要黑了,气温下降的快,山顶比底下更加寒凉,早些吃了晚饭裹进睡袋里休息。
池梦鲤心情低落,虽然听到了他的叮嘱,却还是又瘫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冷得打寒战才从地上坐起来。
爬了一天的山,又在地上滚了几圈,他身上早就脏得不能看了,可是眼下全没心情管这些,只顾着伤心难过。
不过傅知行并没忘,等厨房的汤熬好,他将热腾腾的晚餐送入画中,还有擦洗的热毛巾和一身干净的衣服。
看到突兀出现在眼前的东西,池梦鲤已经习惯,再没有最初的惊奇。
可是依旧会为傅先生无微不至的周到感到贴心,被迫与家人相隔的酸楚都因此减轻了些。
他端着冒白雾的热汤,泪珠子又冒了出来,啪嗒啪嗒地往汤里掉。
池梦鲤心中默想,从此以后,他也该死了出去的心,好好经营在画里的生活,既让傅先生少操些心,也寻个机会,报答对方的无私恩情。
他掉着泪珠子喝完一碗热汤,就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隔了一张画的傅知行不知他心中所想,见送出来的碗盘都吃干净了,便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还好这是条贪吃的小鱼,再怎么样都不会影响三餐,饿坏了身体。爱吃饭的小朋友总是会让大人倍感欣慰。
因为心情不好,今晚两人都早早睡下,没有如往常一样彻夜聊天,室内静谧非常。
借着月光,傅知行望着对面墙上的画。无需他再三催促才舍得闭嘴入眠,今晚那幅画安静得仿若一张死物。
他合上双眼,心想,要不明日买些年轻人喜爱的礼物,或许能逗小朋友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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