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翩明一行人先去了这一片最大的山，无归山。
夜晚的山林总会给人一种随时会迷路的感觉，在路上还碰到两三只豹妖，眼睛反射出黄绿色的光，好奇地窥探这群外来者。
林子里间或也有几个陷阱，但都比较陈旧。
无归山位置偏僻，没有上山的路，他们只好挑了个比较缓的坡，打算直接爬上去，然而走着走着却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什么声音？”左灵问道。
那声音断断续续，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招魂一样。
岩影停下脚步，动了动鼻子，小鲮鲤趴在百里炎肩上，也跟着嗅了嗅。
“好像是同类的气味。”岩影道。
“同类？”
众人跟着岩影在林间穿梭，它时不时抬头叫两声，过了一会，对面渐渐有了回应。
他们找过去时，发现这是一只体型稍小一点的灰色的鲮鲤，而之所以叮叮当当地响，是因为尾巴那里夹了一只捕兽夹，要是在石头上走就会发出声音。
灰色鲮鲤十分警惕，始终和他们保持着距离，最后是小鲮鲤和它说话，它才慢慢靠了过来，在玄逸帮助下摘掉了捕兽夹。
几人又重新赶路，灰鲮鲤一直在不远处跟着，岩影问它也不说话。
左灵回头看了一眼：“你们鲮鲤一族什么时候这么亲人了？”言罢兴致勃勃地看向岩影：“找到老族长，是不是有什么法宝能把赤举揍一顿？”
岩影用前爪在可疑的地方刨了个坑，发现没什么线索，摇摇头：“大概召集族人，迁去没人打扰的地方。”
灰鲮鲤突然道：“你们要找老族长？”
这有些苍老的声音把几人吓了一跳，发现是灰色鲮鲤在说话，百里炎松了口气：“我说你们鲮鲤能不能不要突然开口说话，小动物说话很诡异的好不好……你知道老族长在哪？”
“我就是。”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它身上，小鲮鲤不明所以，也跟着看。
岩影：“那我刚才问你知不知道老族长，你怎么说不知道？”
灰色鲮鲤：“我又不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要是来寻仇的，还叫了这么多帮手，我岂不是很吃亏？”
岩影一时无言以对，又问道：“你说你是老族长，那我问你，老族长什么时候离开族系的？”
“这个嘛……大约十六年前。”
“老族长最好的朋友在哪一族？”
“猫头鹰族。”
“老族长当年因为什么差点落选？”
“呃……吃白豆蚁的时候舌头打结了。”
岩影看着眼前的鲮鲤，一时没有出声。百里炎压低声音：“岩影，是不是真的？”
“好像是，我听说老族长确实是罕见的灰甲，而且你们看他尾甲润如璞玉，一看妖力就很高。”
灰色鲮鲤盯着岩影：“岩影……是岩雾踪的后人？”
许久未听人提起母亲名讳，岩影眸中泪光一闪：“正是家母！老族长，真的是您……”
老族长扬起头：“老夫隐居多年，忽觉心中烦闷，下山历练历练，你们找老夫有何事？”
岩影便把近些年来鲮鲤的遭遇大致讲了讲。
老族长听到一半浑身的甲都立了起来：“没想到我族竟遭此毒手！修罗？就是那个吃人的修罗族？欺负到妖族头上妖都不管吗？妖族的骨气都让狗吃了吗？”
修罗暴虐，早些年各地经常流传修罗吃人的传闻。但随着近年来观念逐渐开放，各族通婚贸易也越来越常见，龙族和修罗由于结界破裂表现更为明显。所谓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人们发现修罗喜欢干架是真，倒也没有传闻中那么恐怖。
岩影看了夜翩明一眼：“老族长您别生气，也不是所有的修罗都这样，您看他们是我的朋友，虽然也是修罗族，但却一直帮我……”
“什么？他们是修罗的人？你居然和他们待在一起？修罗都是一丘之貉，你糊涂啊！”
左灵不服：“喂，我看在岩影的面子上叫你一声老族长，你有没有点当族长的心胸啊，刚刚谁帮你把捕兽夹摘下来的，你怎么忘恩负义啊！”
“你看你看，一个个出言不逊，岩影，到我这里来！”老族长喝道。
岩影面对这两难的局面，最终还是叫着小鲮鲤站到老族长身后。小鲮鲤显然被眼前的场景吓到，趴在岩影尾巴上，但眼睛仍看着夜翩明等人。
百里炎：“你……”
“别吵了，”夜翩明打断，“老族长乍听到消息，需要静静。”她看着老族长：“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也深感痛惜。但世事变迁，您的话未免太过武断。我们不是来吵架的，是真心想要帮助您，既然老族长不能容我们，告辞。”
百里炎看了小鲮鲤一眼，跟着转身走了。
左灵一路上仍是愤愤不平：“真就这么走了？”
“是谁当时信誓旦旦地说要帮忙？”夜翩明笑道。
“谁知道会帮到这种人！”左灵双手抱胸，扭过头哼了一声。
“好了，已经找到了老族长，虽说不知道邬衡的动向，但我们的任务算完成了。”夜翩明抬头看向夜幕。
鲮鲤大概也会照他们说的，迁到不被人打扰的地方吧。
可是，真的有这种地方吗？
他们连夜回到破庙，奈何屋漏偏逢连夜雨，后半夜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硬是把他们淋醒了。这庙年久失修，屋顶破了个大洞，一直往庙里飘雨，他们合力把一口废弃的大缸推过去，勉强接住流下来的水，一直睡到中午才浑浑噩噩地醒过来。
“小夜，你们要走了吗？”百里炎坐在桌上，看他们收拾东西。
夜翩明有些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啊百里，这次是偷跑出来的，等雨停了我们就得走了。”
“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百里炎耷拉着头。
夜翩明正要上前安慰两句，余光发现修罗的通信符一直亮着。她有些心虚地拿起来，果然传来了罗非都尉的声音。
“夜翩明！你跑哪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她那日在书房留了张字条，大致是出去玩两天，很快就回来，一晃十好几天已经过去了。
夜翩明忙催动通信符：“这这两天就回去，我们在妖族。”
她看了眼外面的雨势，盘算着回去的路程。
过了一会，通信符又亮了：“你在妖族？妖族哪里？”
通信符传送的信息有限，于是夜翩明尽可能简短地说明了情况：“总之我们碰到了妖族鲮鲤，而且发现邬衡好像在大肆逮捕鲮鲤，不知道什么意图。”
这次的通信符语气更加严肃：“这件事轮不到你们插手，抓紧时间回来，鲮鲤可能是四圣之一，夜将军已经派人暗中督察邬衡动向。”
夜翩明闻言心中一紧。
鲮鲤是四圣之一，赤举抓鲮鲤主要是为了它们身上的尾甲。她想起老族长，慢慢皱紧了眉头。
左昔在一旁看着夜翩明：“那少主，咱们还回去吗？”
百里炎也看着夜翩明。
“回，咱们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她捏捏眉头，“既然将军那里有所察觉，也知道邬衡的动向，算是不虚此行了。”
雨已经停了，天色依旧阴沉，树叶还在吧嗒吧嗒地往下滴水。
“走，”她看向百里炎：“本少主请你吃饭，你这次可是帮了我们大忙，想吃什么随便点。”
百里炎强忍不舍，笑道：“和你们在一起真的挺开心，我请客。”
妖都因为这场雨稍显冷清。
平时在街上叫卖的小贩不见踪迹，倒是有几家卖花伞的兔妖仍在街边。夜翩明几人不想引人注目，找了个僻静的小店。
百里炎和左灵起哄要喝酒，夜翩明勒令只能喝一点，因为喝醉了运不回去，他们的马还拴在原来的客栈。
后来聊着聊着，连一开始说不碰酒的玄逸都被拉着喝了两杯，夜翩明笑着看他们打闹，脸有些红，但少有人知道她酒量极好。
“小夜，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我吗？”百里炎抱着酒坛子，有些口齿不清。
左灵听到把碗一摔，搂住夜翩明：“考虑你什么？我们少主是你能肖想的？你天天在我们少主身边晃悠，真是色胆包天！”
百里炎借着酒劲，也嚷嚷：“什么色胆，我是真心的！”
夜翩明转了转手中的杯子，她何其细腻，怎会察觉不到百里炎的心意？她把百里炎当成很好的朋友，也正因为如此，才小心翼翼地维护这份友谊不越界。
她知道，有些时候默不作声就是最好的拒绝，可一旦对面是某个心心念念、求之不得的人，这份默不作声又成为靠近的借口，微弱的希冀，引得人一次次飞蛾扑火，直到两败俱伤才肯罢休。
况且，他们喜欢的，是现在的夜翩明，是看起来还算开朗的夜翩明，是被尊称为少主的夜翩明，从来不是那个籍籍无名、被抛弃的夜翩明。
这些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端起酒杯，知道大多数时候，不想有太多的纠葛就该立刻拒绝，于是起哄道：“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请客啊，”她喝掉杯中的酒：“百里，谢谢你，世界上好女孩很多，你也不应该只是被考虑考虑。”
百里炎嘴角的笑有些挂不住，他低头掩过眸中的伤感，也喝光了碗里的酒，抬头看向夜翩明：“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
夜翩明点点头：“嗯。”
窗棂处有条尾巴一闪而过，夜翩明眸光一凝，半晌还是对着有些微醺的左昔道：“我出去一趟。”
玄逸放下酒杯，也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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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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