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保国料到办手续困难,他预备好了跑几趟的准备。但是没想到马主任会一口否决。
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留,坚决不同意。
不管他摆出什么理由都不成立,就是不同意老岩生产队搞副业。
说啥就是先提高粮食产量这一句话。
十分无力。
韩保国撸撸脸,颓唐地走了。
正是踌躇满志出门去,灰心丧气归家来。
卢旺达得知消息,高兴得满村宣扬。
“我就说搞副业行不通,阿佑听信几个知青崽非要搞。”
“看吧,被公社马主任否决了吧。”
“人马主任谁啊,高中毕业生!有知识,有文化,基层工作七八年,本领大着呢。”
“他否定的,肯定做不成。”
“知青点几个嫩瓜才下乡几天啊,分得清禾苗稗子吗?就敢指手画脚瞎出主意。”
“还蠢人信他们的主意。呵——”
欧强荣听卢旺达慷慨陈词,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
他右手握拳狠狠捶自己左手巴掌:“嘿!找阿佑去,劝他别瞎折腾。”
反对者和墙头草还有好事者浩浩荡荡去韩保国家。
一大群人把老韩家的天井塞的满满当当。
韩保国沉着脸:“怎么,想闹事?”
几个胆小的缩了缩脖子,往人群中躲。
卢旺达笑嘻嘻:“阿佑,手续办妥啦?”
“正在办。”
正在办个鬼哟。卢旺达阴阳怪气:“咱队粮食产量低,眼看黄豆干了,花生涨了,红薯熟了,谷子黄了。一年最忙碌的时候到了。”
“不专心干农活,搞副业本末倒置嘛。”
“别到时候黄豆发芽,花生发霉,红薯烂地里。大家喝西北风。”
“卢会计,你很怕大队挣到钱?”苏月几人在家听到坏消息,赶忙来询问,听到这话忍不住怼。
卢旺达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几个搅风搅雨的知青。
他对知青的印象极差,干活干活不行,吃啥啥不剩。
尤其为首的一男一女,毒太阳晒不黑他们白白的面皮子,说话走路做派跟他们迥然不同。
跟他们站一块儿的时候,仿佛那两人是玉树,他们是石头。
卢旺达正眼不给,乜视苏月:“呵,挣钱?挣个屁的钱。铁定亏本!”
苏月淡淡道:“卢会计,还没开始干活儿呢,你咋就知道一定亏本呢?而且就算亏本,同意办辣椒酱集体作坊的乡亲们也不在意亏本不亏本。一点酸坛子和粗盐的钱,大家赔得起。”
卢旺达:“他们亏得起,我们亏不起!”
苏月淡笑:“哦,我们充分考虑你们的意见后,觉得拉着你们一起亏钱不厚道,所以我们重新拟了一份协议。”
“集体作坊实行股份制。”
“就是同意办作坊的集资分红,不同意的就不用参与了。这样亏本的话亏不到你们头上,赚钱的话你们也没有份。”
“怎么样,这主意好吧?”
“荒唐!大队是一个完整的集体,你,你们这样搞,岂不是搞分裂!”
卢旺达指着苏月:“你,你,你是反动分子,是敌特,故意瓦解我们大队团结!”
“老卢!”
韩保国暴喝:“就事论事,不准乱戴帽子!”
反动分子、敌特,那是要吃花生米的。
苏月无语:“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定定盯着卢旺达补了又补的裤子,冷笑,“你心好毒,自己喜欢挨饿受冻,就让队员们跟你一起饿肚子。”
卢旺达前半生生了七朵金花,觉得人生无望,干啥都糊弄,差不多得了。
四十来岁抱了个儿子,金贵玉贵,啥好东西都紧着儿子。
因此他吃得少,穿得差。
胡子拉杂,耸肩驼背。
穷得光荣。
墙头草全部看向他的补丁。
卢旺达气白了脸,你你你,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韩保国觉得苏月的主意很好,采纳了。
敲响他宝贝的锅盖,召开全员大会。
队员们几乎全部聚集在韩保国家天井和围墙附近,因此转移地点非常迅速。
这一下坚决反对的人很痛快放弃入股,坚决支持的人爽快加入,摇摆不定的人为难纠结了。
韩保国给他们三天时间考虑,过时不候。
然后天天跑公社。
投稿后,苏月开始漫长的等待。
她头一次觉得时间难熬。每一天都特别长,过一天像是过一年。
好像数学课最后五分钟,明明分针指向五十五了,秒针愣是开启慢速度。
一秒一秒,五分钟能走天荒地老。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过去,每次邮递员骑车来村里,苏月都去问有没有她的信。
小张对上她祈盼的眼,有种想逃的愧疚。
“没有。”
苏月眼神黯淡下来。
小张以为她是想家了,磕磕巴巴安慰:“你的家书也许在路上,下一回就到了。”
每一次派信,知青点其他七个人都有信或者包裹,唯独苏月一次没有收到信或者包裹。
看着苏月稚嫩的脸,小张有点不是滋味。
这年头,女孩不受重视,轻易被放弃抛弃。
第六次,韩保国第六次无功而返。
颓唐地来到知青院。
看见同样颓废的苏月蔫巴巴蹲墙角揪草叶子,三只鹅仔揪她衣摆。
乐了:“叔都没打退堂鼓呢,你倒先蔫巴了。”
苏月投稿的事情他知道。投稿前小妹崽兴冲冲展示给他看。
他不晓得好文章的标准,但是妹崽字迹娟秀,稿子赏心悦目,语句通顺,朗朗上口,简单易懂。
他觉得是篇好文章。
可报纸在老百姓心中是神圣的存在,能上报纸那得有天大的本事。
所以苏月稿子没被录取很正常。
“昂。”苏月蔫巴巴。
两颗蔫巴菜一起走进院子。
韩保国吐槽手续难办。
晏驰:“叔,我们打听了些事儿。”
韩保国顿了顿,长叹一口气:“叔知道。”
晏驰:“叔,交给我们办吧。”
马主任贪小便宜,经常以权谋私,找他办事不送礼一定办不成。
而韩保国刚正廉洁,让他送礼违背他做人做事的原则。
所以他跑了几天,都没把手续跑下来。
韩保国:“不行。”送礼一旦开了口子,以后将不可遏止,那违法犯罪也就近了。
晏驰轻笑:“叔,我们有底线,请你相信我们。”青年神情冷峻,黑眸似刀,“人小力微的时候需要灵活变通。”
“什么都没有让乡亲们吃饱饭,穿暖衣重要。”
韩保国怔住。
良久,他才撸撸脸,哑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叔被你们拍到了沙滩上。是叔偏执了。”
晏驰摇头:“不,叔,您是我们精神的楷模,学习的榜样。”
第二天中午,晏驰和梁良捧着新鲜出炉的各种手续证明回大队。所费两条华子。
韩保国骂天,拿着批条跑关系,买酸坛、盐。
今年辣椒丰产,每家每户能匀出不少。但是生姜、大蒜没多少结余,因此满打满算能做个七八十坛,大约七八百斤。
加上本钱少,作坊地址暂时定在知青院。
知青院天井宽敞,能容纳大概三五十人。
堂屋空旷,可以存放辣椒酱。
一切准备就绪,时间来到了九月初,黄豆夹干了,可以割黄豆了。
主业、副业可以一起搞。
分组的时候又出了问题。
反对办作坊没入股的不同意分人去摘辣椒做辣椒酱,一定要跟着一起下地干活,等农活做完了,才允许去做辣椒酱。
因为副业、副业,次要的得给主要的让步。
但是一心办作坊挣钱的人生气啊。
辣椒是一茬一茬红的。
刚刚红透的时候摘,颜色好,辣味足,水分多。做成辣椒酱口感好。
若等红辣椒挂在枝头干了,那就不能用来做辣椒酱,只能晒干辣椒了。
他们觉得卢旺达等人不可理喻,自己不做,还拦着别人做,简直可恶。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苏月建议:年轻壮劳力都去割黄豆,老人、小孩去摘辣椒,做辣椒酱。
索性秋天了,辣椒差不多败了,没多少辣椒摘。
一天几个老人小孩去摘辣椒足够。
因为老人小孩没有力气割黄豆,往年他们都是去捡地里掉落的豆子的。
这样安排,双方都同意。
辣椒酱作坊是苏月提议的,便由她来管理。
事儿很简单很少,主要记录谁家提供多少斤辣椒,多少斤生姜,多少斤黄豆的事情,然后带领老人、小孩制作辣椒酱。
她主要起质量监督检查的作用。
还有后续联系供销社销售回款事宜。
一切准备就绪。
这天早上,太阳刚刚升起,苏月就带领秦太奶、植太奶、欧爷爷、欧奶奶、韩富杰、秦红梅等人去摘辣椒。
植太奶八十三岁了,是队伍里年纪最大的。
她精瘦矮小,精神矍铄,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声音中气十足。能挑五十斤担子走两千米。
天天挖地、担水淋菜,照顾家里的鸡和猪,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秦太奶也八十岁了,比植太奶小三岁。
她身体没植太奶硬朗,却也面色红润,挑担子不行,摘辣椒不在话下。
欧爷爷、欧奶奶七十来岁,身体衰老大不如前,家里孩子不许他们干重活,很多活儿都不让他们沾手。
他们觉得自己没用了,遭嫌弃了。
现在辣椒酱作坊聘请他们当生产指导,他们一下子找到了奋斗的目标,腰杆一下子挺起来,年轻许多岁。
欧爷爷开玩笑:“甭说摘辣椒了,就是让他上山打老鼠,他能打一串儿。”他年轻的时候可是打猎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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