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神女自己的话说，她来齐国是与凤凰神子生一段情亲手斩断，可她到齐国的这一日，对凤凰神子毫不怜香惜玉。
绿梧认为自己是过来人，劝道：“神女是女儿家，神子是个男儿家，您应多让着他。咱山中的女儿要抱美人归，哪有不舍了身家追求的？”
她虽不喜神阙，觉他这人过于假了。可神女要用他斩情，作为属下的，也不好劝她换另一人糟践，她与红拂思来想去都觉神阙不错。
他虽做了神子，心却在山下，对神女纵有几分真心，也是别有所图。来日神女斩情，他从中得了好处，也不会恨神女。
神虞恢复了冷漠之态，道：“齐国仅有四城，他不过小国之帝，此时对本尊卑微是因他还没有实力。他日他有了实力，本尊这个神女，只会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本尊何须怜惜他。”
绿梧奇怪看她，问：“神女不是借他斩情吗？日后情断，他若对您心生忌惮，您索性灭了齐国，多简单。”
神虞一点她额头：“若事事可靠杀戮解决，世上哪来的云榭天。”
绿梧被她点了额头，低着头，小声咕哝道：“明明是神女喜欢将万事看得过于长远了。”
神虞全当没听见，回望月台后，动笔写了一封诏书。
次日，神阙散了早朝，被傅无疾劝服再去了望月台。
望月台关了门，绿梧从二楼探出身向下喊：“凤凰神子，神女今日抽不开身。”
神阙身上穿着早朝的冕服，抬头向上看，扬声问：“师妹何日有时间？”
绿梧将房内的神虞挡得严严实实，耸了耸肩：“绿梧不知。”
神阙听到这话恼得拂袖而去。若非无疾相劝，他何必来她这里找气受。
从云榭天而来的工匠得了命令，已经开始兴建新宫，新宫建在了上坤宫一侧。
神阙带着一肚子气从一地石料前路过，站住了脚，问身侧的梅铮：“在此建宫，是师妹之意还是她们自作主张？”
上坤宫是他父皇亲自下旨修建，宫中摆设又是由他亲手完成，倘若真是师妹下令要在此修建新宫，便是有意糟践他。
一群女儿家，在二月的寒天里忙活得热火朝天，半数人打了赤膊。
寒风吹着，香艳词曲顺着寒风飘到了神阙耳畔。
「云榭天好风光，女儿罗裙锄头抗，男儿炕上灶台两忙活，相妻教女暖被窝。」
神阙脸色铁青。
梅铮听到那曲，忙将头低了下来，恭敬回：“想是神女之意。”
这皇宫内外宫，外宫由御林军看守，内宫多是宦官宫女，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也没什么。
奴才们生死不可离内宫。
若换外宫，要御林军的人看到、听到，传到宫外怕是要出大乱子。
神阙早先在云榭天见识过她们的豪放不羁，似这样的曲，他不知听了多少首。可这里是男尊女卑的山下，师妹不说对她们严加管束，反纵着她们往日做派。
神阙一时竟不知自己到底该在哪点上更生气些。
又是一日，神阙黑着脸来到望月台，红拂站在关闭的阁门前，歉意道：“神子，今日神女还是抽不开身。”
神阙一身冕服后退一步，向关闭的窗门喊：“神女几时愿见朕？”
二楼的神虞正在更换衣衫，听到喊声，淡淡道：“明日摆个水牌子，写上本尊正在闭关。”
绿梧见神阙一连两日都来，好奇他能坚持几日，笑道：“属下记下了。”
神阙喊罢，不闻里面有回声，只得黑着脸离去。
他刚走，望月台开了门。
神虞罕见披了一身艳色的红氅，从兜帽到前襟围了一圈银狐毛。
红拂见她换了装扮，虚搀上她，不解问：“您又何必亲自去？”
神虞笑道：“本尊想见她们。”
内宫的冷宫事实上并不荒僻。受帝王恩宠时，这里随主富丽堂皇，一旦受了冷落，它们自然也就随主成了无人问津之地。
梨棠宫，外宫门前仅有两个侍卫把守。红拂掏了令牌，两名侍卫下了石阶打开了宫门，见神虞要进去，犹豫了一下，还是问：“神女见两位太妃娘娘可是有什么紧要事？”
梨棠宫是先帝厌弃之地，新帝登基后，因先帝不准任何人接近此地。
神虞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道：“你们如实禀告便是。”
她下了石阶，向内院走去。
高高的红墙，三重宫门围困了两个女子的一生。
神虞来到破败的正殿，常太妃与林太妃披头散发，正在争抢着一枚梨果。
神虞从厚厚的红氅下掏出两枚桃果递给两人，红拂绿梧见势走到殿门外候着。
许是两枚桃果起了作用，两名疯太妃此时也不疯痴了，两人一起捧着桃果啃噬着，隔着乱发好奇看着她。
神虞一手拉着一人，介绍道：“我是有苏风的女儿有苏虞。”
常太妃捧着桃果痴傻抬了会儿头，似是想起了，惊喜喊道：“我知道了，你也是神女。”
神虞笑道：“娘娘好记性，这些年了还能记得母亲。”
常太妃欣喜看着穿红衣的她，好奇看她衣裳：“神女也喜欢红色吗？”
神虞将身上红氅解开，直接披在她身上，为她拢了拢脸上的乱发，笑着点头：“红色为火色，娘娘披上这衣，仍是倾城色。”
乱发后是一张少见天日的苍白脸，依稀可以辨清她韶华时的柳眉温婉，杏眼娇俏。
那双娇俏的杏眼楞楞看着她，缓缓蓄满了泪水，她用脏得看不清原色的手抚摸上她脸颊，哭着问：“神女是来救常家的吗？”
爹爹说过，云榭天有神女，只有神女才可救常家。
她未入宫时见过神女，神女告诉她，她若不喜入宫，可以报她名字：有苏风。
神虞并不嫌弃她，向她颔首，道：“齐国皇帝要抄斩常家满门，本尊知常家冤枉，娘娘向皇上喊冤，皇上不该生气将娘娘打入冷宫。本尊来时皇上就在宫门外，皇上知错了，来向娘娘道歉，娘娘可要见一见他？”
常婉眨落眼底泪水，恨声道：“我不见他！”
神虞拿下她搁在自己脸上的手，牵着她向内室而去，问：“皇上知错了，娘娘也不愿见皇上吗？”
常婉恨红了眼：“他要杀爹爹母亲，我恨他。”
神虞带她来到梳妆台，用帕为她净面、洗手，问：“可是娘娘的爹爹母亲并没死，娘娘还是执意不肯见皇上吗？”
常婉果断摇头：“不见！”
神虞将她按在圆凳上，拿起落了尘土的红梳，为她梳发。
铜镜中的常婉恨恨地嚼着桃果。
神虞停顿了手中动作，只是感慨看着她。
齐国皇帝是个合格的好帝王，他杀伐决断，宁可错杀也绝不肯放过一个身有嫌疑之人。
当年常婉腹中怀有龙种，仗腹中胎儿长跪，祈求齐帝放过常府。可齐帝命宫人打落自己龙种，把常婉打入冷宫，至于常府，常大人与常夫人由齐帝亲自监斩。
神虞开始认真为她梳发、盘髻，她不擅此道，发髻勉强像个样。
常婉嚼着桃核，开心道：“好看！”
神虞来到她身前蹲下，让她看自己眉心的三山神女印，问：“娘娘还认得这印记吗？”
常婉嚼着桃核，凑近她脸，用手摸了摸她眉心，除了冰冷，那印在她眉心并无凸起的纹络。
她手一顿，忽然面色一变，猛地将她推倒，厉声喊：“你们休想骗过我！”
神虞被她用力一推，额头重重撞在梳妆台的桌角，额头立时见了血色。
她不见呼痛，再度蹲到她面前，握住她手问：“还有谁让娘娘看过神女印？”
她双手冰冷，额头向下淌着血，身上却有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
常婉迷茫看着她额头，似孩童般咕哝着：“你流血了，疼吗？”
神虞向她摇头：“娘娘知道的，有苏一族是神女，神女不怕疼。”
常婉脑海隐约有些记忆，可在这非人之地呆久了，记忆很是混乱。
她抽出手，拿手指碰触上她额头的鲜血，看了一下，塞入嘴中尝了尝味道。
神虞静静看着她动作，并没制止。
她尝过味道，歪了歪头，问她：“你喝过人血吗？”
神虞看着她摇头，诚实道：“有人让本尊喝他血，可本尊是人，不能喝人血。”
常婉从口中抽出手指指着她，怒声问：“你怎能不喝人魔血？”
神虞抓住她另一手的气力猛然加重，冷声问：“告诉本尊，本尊为何一定要喝人魔血？！”
常婉被她攥痛了手，试图抽出，可神虞气力极大，她几次抽出未果哭嚎了起来，边哭边喊：“我不知道，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是神女，也没见过人魔。皇上，皇上，常家是冤枉的，爹爹母亲什么都不知道——”
神虞见她哭嚎得语无伦次，松开她手，站起了身。
她始终不知前世神阙为何要放火烧去云榭天，若真是为了那则谣言，那时她已然做了神虞后，云榭天没了神女，他就是人间至尊，放火烧山岂不是多次一举。
更何况，那时百国只有神虞后，再无百国神女，他不会不知放火烧去云榭天，对她意味着什么。
可他还是那样做了，还说她来自有苏一族，他不得不那样做……
神虞看着哭嚎的常婉，紧蹙了眉。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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