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末,江自鸣去洗漱回来,看到邵旭北正捏着她的手机。那点儿残余的瞌睡顿时烟消云散了。
“怎么了?”她打了个虚假无比的哈欠,嘴上不紧不慢地问着,眼神直往自己手机屏幕上瞟。
邵旭北将屏幕稍微转了下,“医生说江康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江自鸣又悄悄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没多久,还不到半个小时,在去医院的路上,她又开始紧张了,脑袋里冒出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
医生既然给她发了消息,会不会给凌好玉也发消息了?
万一待会儿在宠物医院碰到了怎么办?凌好玉要跟她打招呼的话,认还是不认啊?就算凌好玉没去,医生护士要是没点儿眼力见,提起凌好玉怎么办?她该怎么解释?
越想越心烦,江自鸣焦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邵旭北余光看到她的动作,问道:“怎么了?”
“没事,”江自鸣随口找了个理由,“我怕自己养不好江康,压力有点大。”
闻言,邵旭北安慰道:“这有什么的,有我在呢,别担心。”
江自鸣敷衍地点点头,摸出手机,悄悄扭转到一个绝对不会被发现的角度,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给凌好玉发条消息,让他今天不要去医院。
这样莫名其妙的要求也太奇怪了吧。
果然,人不能说谎,一条谎言要用一千条来圆。
江自鸣又开始后悔,当时她就应该实话实说,就算到时候回去要吵架,也不至于现在这么难受,良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时刻不得安宁。
没等她想好到底要不要给凌好玉发消息,许多的消息先发过来了。
多多:起床了没,今天想吃啥?
许多是她高中时期交到的好朋友,虽然后来大学不在一个城市,但是每逢寒暑假两人都会相约着出来聚一聚,一直到现在都都每天聊天,一天都没断过。
毕业以后,江自鸣来市里工作,许多则是考上了公务员,虽然不在一个区,但是比原来近了很多,两人隔三差五地就会聚一会儿,江自鸣现在租住的房子里,有一间空出来的客房,就是专门留给许多的。
看到消息,江自鸣心里一暖,压力陡然轻了不少,刚想回复,就看许多又发了一条:抖音给你发的视频看了没,怎么没回我?
一看这话,江自鸣瞬间冒了一背的冷汗,她干笑两声,打字:刚想问你有没有空出来玩呢。
小心翼翼地回复第二条:昨天我有点忙,没看着,一会儿就去看。
许多没纠结这个问题,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就下个月,咱们班要聚会,你去不去?
江自鸣打字的手顿住了。
一瞬间,复杂的情绪盖过了原来的紧张焦躁,让她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人。
江自鸣显然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于是她紧急刹停,再次选择了逃避:不去啦,我们公司十二月份还挺忙的,应该得加班。
许多:啊,这次秦意非和路有方都说会来,好不容易能聚一次,你真的不来吗?
时隔多年,这个名字竟然就这样冷不丁地出现,突然到让江自鸣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秦意非。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聚焦在这个名字上,眼神空洞,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江自鸣曾经和秦意非当了三年的同桌。高中整整三年。
不能再想了。
到这里就打住吧。
仍然痛苦。虽然比十年前轻了数倍,但还是痛苦。
她强咽下涌到喉头的酸楚,手指轻快地打下一行字:唉,我也不想呀,但是公司的安排,我也没办法。
屏幕另一边的许多忍不住冷哼一声,有些生气。江自鸣一提到那个人,就是这幅死样子。她原本以为,在这么多年爱情的滋润下,她已经能放下了呢,没想到还是像个缩头乌龟一样。
许多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自鸣、许多、秦意非、路有方,他们四个原本十分要好,是互相许诺过要做一辈子朋友的那种好。
在高考分数下来以后,江自鸣和秦意非只差两分,于是理所当然地说要报同一所学校,连调剂院校都填的一模一样。
许多当时嘴上说着祝福,心里却酸溜溜的,有种自己被排除在外了的感觉。
现在想起来许多都还觉得有点好笑,她还记得当时自己有多幼稚,完全没有最好的朋友要谈恋爱了的喜悦,只有江自鸣要被抢走了的难过,难过到甚至不想吃他们两个人的喜糖。
她用了一整个暑假,来排练自己的表情和发言稿,没想到,在开学那天,却收到秦意非发来的消息——
他说,他没有等到江自鸣。
江自鸣背着他们,偷偷干了一件大事,在志愿即将截止前一晚,修改了自己的目标院校。
秦意非说江自鸣删掉了他的联系方式,他甚至不知道她现在在哪个学校。
江自鸣在这件事上没有瞒许多。许多问她,她便如实说了自己的学校,只是恳求她,不要告诉秦意非。
秦意非说一个月之前就联系不上江自鸣了,他担心她,所以专门去她家找过她,只是她留的地址只到镇,再加上他是个没去过农村的城市孩子,挨着村找了三天,也没打听到江自鸣的具体住址。
许多把秦意非的话原原本本转达给江自鸣,屏幕那头的女孩儿状态也很不好,比高三的时候还要苍白消瘦,沉默良久,一抬头,眼圈红的像是要淌血:“多多,我们不可能了。”
至于为什么不可能,江自鸣不肯说。
七年前不肯说,憋到七年后,还是一个字都不肯提。
这些年,秦意非也断断续续地和许多有些联系,有时候逢年过节问问近况,有时候和路有方一起,三个人打通电话,问的最多的,还是江自鸣的近况。
在大一那年问的频繁些,后来知道江自鸣谈恋爱以后,就问的少了。
上次联系就在昨天,秦意非问她江自鸣会不会去班级聚会。
许多不知道怎么回答。
七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她不能确定秦意非是否还喜欢江自鸣,却为他长年累月的惦记而动容。
记得一个人,要多久才算久呢?
七年算不算?十年够不够?
他们才不过二十五岁啊。小半辈子的时间,都用来铭记或忘记一个人,难道不会累吗?
许多叹了口气,将手机扔到一旁,不再去想。
……
另一边的江自鸣直到下车都没等到许多的回复,她知道对方现在正在生气,但是要她去参加同学聚会,那对江自鸣来说,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进了医院,先环视一圈,发现凌好玉和昨晚的前台都不在,江自鸣悄悄出了一口长气。
随即跟着医生来到观察室,江康明显比昨晚刚送来的时候好上不少,起码眼睛能睁开了。
江自鸣走近了些,蹲下身看着挣扎着要爬起来的小猫咪,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在医院呆了一会儿,医生给两人看了一下|体检报告,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还得再输液补充几天营养,疫苗也得等小猫再长大一点儿才能打。
理清这里的事情,出门的时候江自鸣轻松了不少,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刚要问邵旭北咱们去哪儿玩,就听他说:“中午咱们回家吃饭去?正好我妈也说好久没见你了,给你做点好吃的改善改善伙食。”
江自鸣一颗心又沉到谷底。
“行啊,”她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只是手指不由得捏紧了手机,“正好挺久没见了。”
邵旭北他们家在市里有挺多套房产,有的是为了方便,有的是为了投资,光江自鸣去过的就三四处。邵妈妈住在其中最大的一个别墅里,一平米的房价够买江自鸣她们家两辆车的。
江自鸣第一次去的时候都傻眼了,局促到不行,往客厅里一站,一点儿不像被邀请的客人,比一旁的保姆还格格不入。
现在想起来江自鸣都有些紧张。她打开副驾的储物箱,拿出在车上备用的口红,临时紧急给自己脸上增添了一点颜色。。
然而这张脸看起来还是十分寡淡,像白开水一样,无味,无趣。
江自鸣有些挫败,偷偷从镜子里瞄自己身边的人。
对方正在开车,专心致志的样子。哪怕只有一张侧脸,轮廓清晰,线条分明,好看得像是艺术家精心创造的艺术品。
再看看自己,江自鸣挫败了。她曾经听人说过,如果想要知道自己长得好不好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先盯着颜值高的看几分钟,然后再看自己。如果觉得还是自己长得比较好看,那么恭喜你,你应该的确也丑不到哪去。
如果能很明确的觉出自己有点丑,那么……
江自鸣赌气一般,合上镜子,不肯再看。
邵旭北从她用镜子偷看自己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唇角扬起弧度:“都去过多少回了,怎么还这么紧张呢?丑媳妇也得见公婆是不是?”
这下正好戳到江自鸣心窝子里了,她黑着脸丢下一句“你才丑”便再也不肯开口说话了。
江自鸣的确在为了这点而感到自卑。
从客观角度出发,她没有邵妈妈高,没有邵妈妈白,连身材,都没有邵妈妈一个年近五十的人好。
江自鸣怎么能不自卑呢?
一开始她也并不是这样的。原来的江自鸣没心没肺,大大咧咧,不管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儿,睡一觉就忘了。
只是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邵妈妈随口说的几句话,能让她在意这么久。
“小江……好久不见呀,怎么感觉你黑了不少?哦,练车去了呀,怎么高中毕业的时候没有去呢?这不是浪费了应届生就业的大好机会嘛……”
“行行不说这个,那驾照拿到手了没有?还没有?怎么一点规划都没有呀,这样可不行……哎呀小北,我也没说什么,就是聊聊天呀,那行,天气正好,咱们一起出门逛逛吧,正好花园里的花都开了……”
“咦,怎么感觉小江也长高了不少,是不是比我还高了?哦,这样站一起看还是我高一点,我们小北身高就蛮好,随他爸爸……”
还有很多很多很多……
按理说,江自鸣听过的难听话也不算少,甚至邵妈妈说的并不难听,还都是事实。
但这些话就像根刺一样,扎在了江自鸣心上,只要一想起来,就感觉生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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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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