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泠耳朵嗡嗡地响，她回忆起了一件事。
杨奈被邓易欺负后，季星淮和季星川曾在广播站阅读过反校园霸凌的稿件，当时青藤的态度就很奇怪，她当时还说，杨奈估计心态又崩了。
温泠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有没有可能就是和双生子朗诵稿件有关。
温泠拿起手机给洛青藤打电话，她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青藤，你现在在哪儿？”
洛青藤抱怨：“学生会办公室。裴樾那个神经病非要我校对文件。今天还是假期诶，真让人烦躁。”
玩家洛青藤今天一登录游戏，游戏页面就冒出找错别字的小任务，叉也叉不掉，让人怀疑人生。
“我送你过去。”裴樾说。
温泠拒绝：“不要。”
温泠将裴樾甩在身后，她跑着下楼梯。
裴樾没去追她，他垂下头，脸上是志在必得的表情。
司机送温泠去了学校，温泠在学生会大楼的顶层办公室见到了洛青藤。她不知道，就在她关上办公室门的一瞬间，季星川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他沉默着来到门外。
温泠一见到洛青藤就问：“你以前是受过欺负吗？你和杨奈有什么事瞒着我？”
洛青藤表情空白两秒：“妹宝，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你知不知道都没关系。”
“可是我想知道。”温泠固执地说：“你是我的朋友。”
洛青藤给温泠倒了一杯水，她坐在温泠面前，稚气的面庞下是成熟的灵魂：“妹宝，你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而我是游戏玩家对吗？你给我过生日时我猜到的。”
“是。”温泠点头。
洛青藤思维跳跃了一下：“那你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女主吗？”
“真正的什么？”在温泠的眼里，洛青藤好像突然被消音。
“女主！”
温泠摇头。
接下来洛青藤尝试了在电脑敲，用笔写，拐弯抹角暗示，结果全无效，连“暗示”的句子都被屏蔽了。
她累了，转回她原本想说的话：“那些经历对我来说就是游戏，我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你不用在意。”
温泠：“……”
青藤之前到底想表达什么。
温泠说：“但是我想知道。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让我变得非常混乱。”
她对双生子的印象非常好，季星川会温柔地教她弹钢琴，季星淮在她印象里还是那个会蹲下去很耐心听越越讲话的阳光少年。
裴樾的话将一切推翻。温泠迫切地想知道双生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你认安戴娜吗？”洛青藤问。
温泠从记忆的角落里回想起这个女孩：“一点点印象，小时候见过，她是维卡纳股东的女儿，不太爱说话，性格很腼腆。我听谁提起过，她去年转学去了国外。”
洛青藤在手机里翻了一会儿，翻到一张图出来。
金发帅气的双生子一左一右地站在安戴娜旁，安戴娜长了一张萌妹脸，但个子却有175。她站在最中间，挽着双生子的手臂，笑得很开心。
温泠突然明白青藤为什么提到安戴娜。
洛青藤说：“你现在在教室的座位原本属于安戴娜。我刚开始对她印象非常好，她会主动找我和杨奈说话，分组的时候也会主动提出带上我和杨奈。
我有一段时间甚至以为安戴娜喜欢杨奈，因为她经常盯着杨奈愣神。杨奈不留他那个丑发型的话长得还不错，挺甜妹的。我很自然而然地往暗恋方向想。有时候我还会为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杨奈很喜欢拉我当电灯泡，我以为他在害羞。
这只是我以为而已。
安戴娜看似人畜无害，内心很瞧不起特招生，但是她伪装得很好，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她私底下经常欺负杨奈。她会用小刀在杨奈手臂上划出一道道的伤口，导致杨奈在夏天只敢穿长袖。
杨奈瞒得很好，是我无意中帮他接了一次电话，我还没出声，手机那头就传来安戴娜的声音，安戴娜说，你这个小杂种是忘了我们的约定的吗？怎么能对我这么不上心呢？这样不行啊，要想在学校里待下去必须讨好我。
我很生气。我竟然间接成为了帮凶，是我，给他们间接制造了很多相处机会。
我不能坐视不理。
然后。
我也成为了被霸凌的那一个。”
温泠听得揪心，她掐住自己的手指：“没人帮你们？”
洛青藤说：“季星淮帮了我几次，安戴娜明面上收敛，但暗地里继续针对我们。季星淮帮着我们将事情闹大，我和杨奈写了举报信交上去，被人拦截下来。
被季星川拦截下来。
他和安戴娜关系很好。
安戴娜隐隐透露过，如果将来两人都没有合适的结婚对象，两家会考虑联姻。他们是利益共同体，我和杨奈两个平民算得上什么。”
办公室外，季星川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等待被判死刑的人在这一刻终于听不下去了，他眼神彻底没了光彩，头垂下去，握着门把手的手放开，转身离开。
在那时，他意识到不到这将成为他的污点。
不然，他会将自己隐藏得更深一点。
室内，洛青藤继续说：“后来几经周折，事情还是没闹起来。
安戴娜精神有问题，如果闹得人尽皆知，她大概率会做更极端的事情。我是玩家，受到的伤害有限，杨奈心理压力比较大。
权衡之下，还是妥协了。后来没过多久，安戴娜出国治疗了，但这又何尝不是对安戴娜的保护。
妹宝，我还是讨厌她。明明是她做错了，可忍让的还是我和杨奈。安戴娜只是其中一例，很多人不会做到像她那样过分，但特招生被孤立的情况不少见。妹宝，你来之后，我才找到女生玩伴。”
温泠抱住洛青藤，洛青藤回抱：“都过去了。假如你不问我根本想不起来了。”
“别嘴硬了。”温泠道：“心理阴影哪有这么容易被磨灭的。当时被针对的时候一定很害怕吧，你真的很勇敢，如果我处于你的处境，很可能做不到你那样。”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而她更偏向于洛青藤。她小时候感受过被歧视的滋味，在成珏父亲的帮助下，她就读最好的小学，和裴樾一个班。
班上的孩子都是非富即贵，介绍自己的家庭情况能说了很多页纸，她两句话就能说完。她能感受到很多人瞧不起她，表面上大家嘻嘻哈哈的，私底下有人说她是乞丐。所以她只和裴樾玩，那时的裴樾在她心里就是小天使，脾气好，衣冠整洁，不会瞧不起她。
现在大家都是看在她是成家养女的份上，对她保持友好的态度。可是一旦她不是，就像梦里那样，所有的反噬都会回到她身上，她也做好了面对那一天的准备。
“不要贬低你自己。”洛青藤捏捏温泠的脸：“你忘啦。这里对我来说就是游戏，实际上伤害不到我什么。我做出什么选择，所付出的代价一定在我的承受范围内。你就不一样了，所以你做出的选择一定要以保证自身安全为前提。”
“嗯。你在现实世界也是。我们都要好好的。”温泠重重的点头。
温泠回到别墅，直到现在她还没有给季星川回消息。
温泠记得大风那天，花盆砸落地上，她被季星川眼疾手快地搂在怀里。她起初对他有细微的好感，后来在医务室，季星川耐心地哄她，这给她的感觉和梦里很像，在那一刻，她对季星川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她对季星川有好感，有受那些奇怪梦的影响。在被所有人厌弃时，还有一个人愿意陪着她。她贪恋这种感觉，她缺乏安全感，而季星川对她很好。
她躺在床上头昏昏沉沉，迷糊中看到有人站在床边为她量体温。
又发烧了吗？
是哥哥吗？
她现在每天和成珏的聊天数量寥寥可数，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淡，或许等他回来，她就会和成珏解除关系。
看吧，成珏的生活里也可以没有她，他会适应的。
而那个时候，她应该会转去公立学校。
温泠胡思乱想。
裴樾守在温泠床边，睡梦中的温泠面庞泛着不正常的红。她小时候生病不像现在这样频繁，乖乖巧巧地跟在成珏哥身后当个跟屁虫，但她并不是全然乖巧，犯起倔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起初不太喜欢她，她出身低微，父亲早亡，母亲为成家做事。要不是成珏哥喜欢她这个妹妹，裴樾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后来是什么时候才慢慢改变的？
是每次她惹成珏哥生气都往他身后躲。
是她坐久了总喜欢往他身上靠。
是她知道他没考第一会回家罚跪时，固执地拉着成珏哥去他家里作客。因为有外人在，他父母会为他保留体面。
是她认为他脾气极好所以对他八百米滤镜，他做什么事她都会夸他。樾樾，你好厉害啊；樾樾，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你简直太好了；樾樾，你身上香香的；樾樾，他们嘲笑我，说我家里没钱不配和他们在同一间教室读书，樾樾，还好有你在，你和微微是我最好的朋友。
直到后来，她发现了他表里不如一的真面目后，一切都变了。
他以前想不通，他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明明他一直伪装得那样好，尤其是在她面前。他比成珏哥性格稳定，对谁都很包容，天生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最近他才得知，温泠消失的大半年竟然待在孤儿院里，他记忆一向很好，稍稍回想，就能记起他当时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
所以温泠从那个时候开始讨厌他。
他患得患失，他怕这种“讨厌感”会加深。他每次用坏语气对温泠说完后都会很后悔，可每次触及她厌烦的眼神他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为什么不能用从前那样信任依赖的眼神看着我呢？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温泠醒来时，裴樾正在帮她将被子盖好。
两人视线对上，温泠转过头。裴樾坐回椅子上，表面上依旧很冷静：“我说过演出结束后会给你一个惊喜。”
温泠装作没听见。
裴樾拿起手机一个电话拨了出去，他按了扩音，温泠清晰地听见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女孩声音：“泠泠姐姐？”
她们已经四年没见了，但温泠的记忆立马被触及。她一手拽紧被子，一手将手机夺了过来：“越越？”
裴樾忍住下意识想应答的冲动，不是他。
“是我，姐姐。你是不是生病了，声音听起来不对。”
“我没事。”温泠问：“你现在还好吗？”
“我很好，爸爸妈妈对我很好，我上学期考了年级第一。姐姐，你不用担心我，等姐姐有空了来找我玩，我在阳台上种了许多花……”
裴樾目不转睛盯着温泠脸上的笑。
两人聊了许久，温泠才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她将手机还给裴樾：“谢谢。”
裴樾说：“等假期到了，我可以陪你去见她。”
两地相隔距离太遥远。
温泠望着他，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越越？”
裴樾不应该知道她。
“查的。”裴樾垂眸：“很多事情你从来不会告诉我。我就只好去查。成珏哥怎么舍得让你去孤儿院？”
温泠愣住，眼神躲闪：“我自己要去的。”
“你可以来找我。”
“但是我和你没有亲戚关系。”
“你和成珏哥也没有。”
“那不一样。”
裴樾反问：“有什么不一样。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总好过到孤儿院去受苦。”
温泠说：“你不要以为我在那里过得很悲惨。其实除了生病的日子，我挺开心的。”
裴樾沉默后开口：“以前你不讨厌我的时候都不想要接受我的帮助，以后就更不想了。”
他的眼睛很黑沉，隐匿着悲伤。
温泠撇过头不去看他：“因为你总是在我面前提阶级，我就是你口中的平民阶级，下层阶级。要不是因为我妈妈的工作，我原本和你们根本就没有交集。如果我成绩好点，我就是你们嘴里的特招生，就是被你们瞧不起欺负的对象。”
她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很痛快，如果不是一边说一边流眼泪那就更好了。她总是无法克制眼泪的流出，这会让她看起来很可怜，她讨厌这样。
“我不会让你处于那种境地。”裴樾加重语气：“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温泠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她决定转移话题：“你不想知道我今天听完青藤讲完那些事的反应吗？”
“什么反应？”
“不告诉你。”温泠拉着裴樾的手咬下去，她真想下重口，可是每当咬到皮肉，她的动作就会放轻。她又不是狗，不能总想着咬人来发泄情绪。
她松开他的手。
裴樾笑了：“你总是狠不下心。你喜欢的人到底是季星淮还是季星川？”
“不告诉你。”温泠还是这句话。
裴樾分析起来：“季星淮没什么大志向但性格不错，季星川活在哥哥的阴影下从小自卑到大容易走极端。”
温泠偏头：“你在说什么？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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