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婚车，送入洞房。红烛掩映下，玉华看着当年那个小童一步步向她走来。
他与早年有些不同，身材更加魁梧，样貌也更为成熟。他身着红色婚服，脸色耳根如同这喜被一般红。
他步步上前，跪坐在玉华脚边，抬头望向她，眼中充盈着泪水。
“玉华，小姐。”他的嗓音包含深情，若是谁家的情郎能如他一般，保管那位小姐会对他死心塌地。
可是他不是她的情郎，玉华也不认为自己是情窦初开的小姐。漫长的软禁生活让玉华从身到心都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百年的闭关时间对修为高深的修士来讲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她不过刚刚筑基，在没有灵气、没有修炼资源的房间里，她除了一日日在脑海中想象，演练自己学过的剑谱，其余什么都做不了。
她朝看日出，晚看日落，夜晚数着星星，就如同她数着自己剩余不多的寿命，她几乎认为自己会老死在那间房间里。
如今她已然出来了，可那层灰尘就像是结了厚厚的壳包裹着她，但她没有力气去打破。
更何况两人分别的时光要比相聚的时光不知要漫长多少，岁月能把人塑造成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模样，不管之前有多亲密，再相见不过是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张莫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玉华小幅度地向后缩了缩。张莫垂下失落的眼眸，再抬头时又是温柔充满爱意的神情。
“这些年我都听闻了，玉华我……”他踌躇着酝酿着：“是我连累了你，我都会弥补你，你想要什么都行。玉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翻手掏出一个宝匣，拉着玉华就飞入其中。
铺面而来的浓郁灵气，足以让任何一名修士疯狂。更何况里面还有堆积如山的灵宝，漫山遍野的灵植。
“这个以后就是你的了。”张莫觑着她的神情，见她似乎有一丝欣喜，慢慢放下了心。
“我知道这一切太过仓促，你可能还没能完全接受。但没关系，我会等你。”
张莫把空间留给她自己默默退了出去，玉华轻轻松了一口气，留在这里开始修行。
时光日复一日，进度飞快的是玉华的修为，止步不前的是玉华对张莫的感情。
每每张莫去寻她，不是吃了闭门羹，便是对他少有言语，更别提露出笑意，张莫有些丧气，但玉华能好好的呆在自己身边，他还有什么奢望呢？
这日侍女突然找上张莫，告诉他玉华最近有点神思不属，可能是她得家信给她造成了困扰，说着还拿出信件来，示意他去看。
张莫打开信来，信上玉华的爹对她破口大骂，指责她不听话，不仅不为家族牟利，连法华镜都没拿回。
这些事在张莫看来都不是大事，他相信玉华也不会为此烦忧，那究竟是什么困扰着她？
他又去见她，短短几日未见，玉华竟憔悴了许多。他按捺住心中的诧异，像往常拿出异宝来逗她开心。
可玉华笑得有点勉强，对宝物也是兴致缺缺，他试探着拿出法华镜来。
“还记得这面镜子吗，当初你就是用它放走了我。你家把它给了我，我本来想留它做个纪念，但想着你对它应该也有感情，我把它摆你床边，和原来一样的位置，好不好？”
玉华冷冷地看着他，肃声道：“你看到我爹给我的信了？”
张莫轻声“嗯”了一声，低垂着眼睛解释：“我怕他们让你不开心。”
“所以你就拿了这面镜子来，让我拿去给他，我就开心了？”玉华问。
“这镜子随你处置，你想留下也好，想送人也行。我只是希望你开心点，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玉华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张莫意识到氛围似乎有些不对，他本想让改日再谈，可未等他将话说出，玉华已经接着讲了下去。
“我想离开这里，你能放我走吗？”
张莫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后笑着说：“可以，明天我带你去出去玩，你看看想去哪？”
玉华看他笑得苦涩，他明明知道，却在曲解自己的话语。
“我想离开你，我想自己离开。”玉华把话说得更明白了，这样他就没法装作听不懂了吧。
张莫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紧皱眉头问眼前自己心爱的人：“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他实在想不明白。
玉华一瞬间有许多话涌上心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是软禁时的苦闷，是殿内诸人有时异样的眼神，还是对自己只知道利用的父亲。
万般话语到了嘴边就只剩下了一句。
“我恨自己技不如人，身不由己。”玉华恨恨地说，“被软禁时我无法逃脱，被送给你时我无法拒绝，留在这里我无法出去，我不能做我想做的事情，我不能为自己做主，我处处受人所控，任人摆布，所以我想离开。”
这段话说完，玉华松了一口气，好像更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想法一般，再也无所顾忌。
张莫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难道我对你不好吗，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还不够自由吗，你就那么想离开我身边吗？”
玉华看着他，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张莫心中失落，像一张纸，被人皱巴巴地揉到了一起。他话音一声比一声冰冷：“我知道是我强留了你，但现在外边到处都是魔族，以你现在的修为出去就是送死，你好歹再修炼个百年，也算有个自保能力，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
不知为何，这些话触动了玉华的神经，泪珠从她眼中夺眶而出。
“可我等不了那么久了。”玉华的声音近乎咆哮，“这些事每日折磨着我，几乎让我发疯，就算是送死我也要出去！”
“好好好。”张莫气急反笑，“宁愿死都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是不是。那你干脆杀了我，也好让你痛快痛快！”说着他掏出一柄长剑，握着玉华的手，将剑架到自己的脖颈。
玉华举着剑，肃着脸，既没动手也没放下。
张莫的心更寒了：“我知道你想杀了我。”他面无表情道，“当年我走时，你说不要我害人，如若不然就动手杀了我，今日看来果真应验了。你是不是已经后悔要放走我了，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软禁，现在或许还在家中当大小姐呢！”
玉华听闻，怒而瞪视他：“我没有！”
“你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吗？”张莫问道。
“后悔什么？”玉华反问，“那是少有我自己做出的重大选择，我为什么后悔？”
张莫的怒容渐渐没了，他想上前拉住玉华好好说说。
他知道她只是太苦闷了，是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与她较什么劲呢？如果她真的想走，那他就在暗中保护她不就好了，总有一天她会心回转意，会回来找自己的。
大殿剧烈晃动，有人在外叫嚣：“张莫，今天我们就来一决高下，你敢不敢来？”
张莫望向外边，他把想说的话咽下，只叮嘱玉华：“等我，我很快回来，我还有话想给你说，等我回来你再走，我让你走。
说完他还想要不要给玉华一个门禁，但想到刚才她的控诉，最后还是作罢。
玉华在房内来回地走，时刻留意外边的声响。可打斗声渐渐远去，而她对战况一无所知，不由得担忧起张莫的安危。
一位侍女突然闯了进来，口中直呼：“不好了，护法被打败了，夫人你快跟我走！”
玉华的心脏仿佛漏掉了一拍，她一把拉住侍女，焦急地问她：“那他怎么样了，现在在哪？”
侍女没有回答，她两只手拽住玉华，慌慌张张地向后门跑去。
“夫人，我们先离开这里，不用担心他，他会回来找我们的。”
玉华一心想着张莫的安危：“不行，我得去找他，你放开我！”
侍女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看着玉华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可是夫人，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玉华大吃一惊，想拔出剑来，奈何两手早就被她死死拉住，反抗不得。
天色猩红，各式术法、剑光到处飞舞。地面破碎，巨石林立，房舍坍塌。
玉华来到战场，看到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她在意那人在半空与人缠斗，不落下风。
可很快自己就会成为他的负担、他的束缚，她挣了挣紧紧捆住她的绳索，心中不甘。
侍女推着玉华不断前行，空中的二人几乎前后脚注意到她。只是魔族显然更快一步，他牢牢抓住玉华的臂膀，将她完全置于自己的掌控当中。
张莫心中一惊，怒视对方，又不敢上前，唯恐他对玉华不利。
“打架我来奉陪，你牵扯别人做什么？”
“别人吗，她不是你的夫人，你的心上人？”魔族道。
“你挟持我夫人到底想做什么？”
“夫人”这两个字他还是头回当着玉华的面说出，虽然不合时宜，张莫却控制不住地有些怯喜。
魔族不知看出了什么，语气恶毒地道：“没想到咱们的张护法还是个痴情种。不过今天你和她只能活一个，你想要她活，你就得死！”
玉华闻之色变，却难以挣扎。
张莫与那魔族早已不死不休，自从在这里见到玉华的那一刻，他似乎就已经预见将会发生的事情。
他满脸平静，眼光缱绻地看着玉华：“我知道，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但我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今天我们俩亡命之日了！”
魔族哈哈大笑：“都说护法多有谋算，如今我才真正地心服口服！”
玉华闻之，怒火中烧：“我死就我死，别搞殉情那一套！”说着就要上前抹了自己的脖子。
魔族忽然有些慌张，因为张莫还没死呢。
而张莫显然比他更慌，他不管不顾飞身上前，眼中只看得到玉华的安危。
魔族眼睛一亮，一手控制玉华，一手重重刺向他的死穴。
张莫没有防备，一口鲜血“噗”地长喷而出。他踉跄两步，终于将玉华揽在怀中。
玉华终于重获自由，她顺着他跌落的力道跪坐在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张莫心头犹在泣血。滴滴眼泪落在张莫脸上，与他的血混合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我这下真的要被你给蠢死了。”玉华说着俏皮的话，温柔地看着他，轻拭他脸上的污痕。
张莫却无力回应，他的瞳孔慢慢失去焦点，口中喃喃：“抱歉……”
魔族在旁看得啧啧称奇，待张莫咽气，他顺手又给玉华一剑，玉华倒在血泊中没了气息。
“这就大结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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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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