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没有家了,既然如此,便同我走吧。”魔魅而冰凉的声音在希华的耳畔响起,一只手,抚摸上希华的脸颊,那只手却也是冰凉的。冷的如同一块寒玉。
希华从梦中醒来,汗水已经浸透了后背。她先是在床上怔了一会儿,随即便下了床,开始沐浴。沐浴完毕,便是更衣,她系好自己的衣带,又打开了窗户,立时便有寒风拂面。从窗子里往外看去,只见得一片紫色的天空,偶有黑紫色的烟雾在空中流窜。
一只红眼的乌鸦嘶哑的叫了两声,扑朔着翅膀,停到窗前,希华便用手抚了抚乌鸦的头,给它喂了点鸟食。
乌鸦:“嘎嘎。”乌鸦偏了偏头。
“我明白,我现在就去。”希华在魔域生活了这么些年,别的不见得有多精湛,动物语却是学的一套一套。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她都能同它们说两句话。这只小小的乌鸦自是不在话下。
希华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清点过自己的装扮,便踏上去往魔宫的道路。道路很凄清,偶尔才会遇到一小对魔兵,俱是神色端凝,噤若寒蝉。见到希华,他们纷纷一惊,然后便是魔域的行礼,把自己的手放到自己左心口,微微俯身。
“少主。”
“少主。”
“少主。”
希华微微点了点头,便行至魔宫。空旷的魔宫,空寂的像是一座坟墓,没有灯火,也没有回声,走在这里,像是步入永恒的虚无。希华的步伐却没有半分迟疑,毕竟,这条长长的路,她已经走了十年。从七岁到十七岁。
她一天天长大,这条路却丝毫未变。她这样想着,心头微微一动,目光投向最深处的那把王座。那是极其宽阔的王座,甚至可供两个人并排躺倒,说是王位,却更像一张床。那个人,就斜斜的依靠在这王座下,戴着一张黄金面具,只露出苍白而精致的下颌。
“听说,你屠灭了西陵世家。”那人微微动了动,声音低沉,却带着难言的魔魅。他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示意希华上前。
“对。”希华上前,轻轻的跪了下来,将头靠在他月光一样流泻的玄袍上,袍子是用月华锦制成的,带着微微的凉意,却也十足的柔软。她嗅到他衣袍上淡淡的露水的冷香,谁能想到,威慑天下的魔主身上,居然是如此清正的味道。魔主,燕无歇。
她将头贴在他的腿上,轻轻蹭了蹭,似是要洗去她身上无论沐浴多少次都无法洗净的血腥味。
“说说吧,你是如何做的。”他说话总是这样的腔调,华美却冰凉,像是平静,像是讥诮,又像虚无。
“他们四处搜寻拐卖婴孩,炼制婴丹以哺妖魔,其罪当诛,万死难赎。我把始作俑者的头颅割下来了,悬吊在朱雀门的门口,众人皆可见其下场。是为,以儆效尤。”
希华刚刚沐浴过,头发却已干了大半,长发覆盖在清瘦的背脊上,宛若流泉。燕无歇便用手抚着她的长发,像是在抚摸一匹上好的绸缎。
“我还以为,你会放过西陵世家,毕竟,那也是你的家。”燕无歇漫不经心道。然后,他便开始看正趴在他腿上的女孩,她已经长大了,生的十足美丽,术法亦是不俗,好多次,在魔宫的拐角,他总能听见一些宫人在窃窃私语,说,不知道如此惊才绝艳的少主……会喜欢怎样的人。
他的目光在她的脸庞上逡巡,从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一直到脖颈。脖颈处有一条细微的划痕,不是很严重,却微微渗着血。他抬手,抚摸上这条痕迹,运转魔气,不过须臾,这条痕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早在十年前,西陵世家将我和母亲逐出家门……我便再没有遮风避雨之地。也是在十年前,母亲被妖魔所杀,从此,我便再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我早就没有家了。十年过去,我已是魔域少主,是您的义女,西陵世家于我,不过浮尘。”
“不过浮尘……”燕无歇低低的咀嚼了一下这个词汇,依旧辨不出喜怒,只是如往常一样抚弄着希华的头发,有时候,希华觉得燕无歇简直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动物。他撸猫撸狗撸小熊猫就是这样的手法。
“今天,是你母亲的忌日吧。”燕无歇看着伏在他腿上的女孩,用手盖住她单薄的肩膀。她没有颤抖,也没有躲避,宛若一块一动不动的岩石。
“嗯。”过了好一会儿,希华才回复了他,随即,希华难得的迟疑了一下,脸上露出些微的茫然,在这样的角度之下,燕无歇是看不见她的神情的,于是她放任自己把这茫然持续了好几秒,“……我把他的头颅带回来了,我想用他的血,祭奠我的母亲。”
她所说的人是她的父亲,她的父亲,是西陵世家的家主,亦是婴丹案的罪魁,当然,也是推动她母亲死去的元凶。其实,七岁之前的记忆早已经不明晰了,只有影影绰绰的一点踪迹。她甚至回忆不起母亲的脸,也回忆不起她掌心的温度。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没有人,会非议你。”
燕无歇这样说着,便见希华抬起了头,她有一双琥珀一样剔透的眼睛,很明净,燕无歇从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高高在上,玄衣红眸。
“是。”希华慢慢的吐出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我知道,无论我做了什么,您都会,宽恕我。”
“对,所以,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燕无歇碰了碰自己脸上的黄金面具,声音如流水,“去吧。”
希华走了,一步也没有回头。燕无歇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倦怠的倚靠在王座上,像是陷入沉眠,许久,才发出一声叹息,“哪怕是,杀了我。”
他取下脸上的面具,现出一张美丽而魔魅的脸,额上的朱色魔纹,宛若无瑕美玉上沾染的血。他轻轻笑了笑,却是美丽到森冷。
*
魔域王宫,以玄红二色为主。希华步步迈出,嗅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她漠然抬头,眼中的光彩竟与燕无歇如出一辙。散发出血腥味的,是被垂吊在城墙上的一具尸体,黑发披散,身上遍布鞭痕,鲜血从臂膀一直流淌到手腕,又从指尖滴落。
她停顿一瞬,突然回头。手中魔气汇聚,却是化作一柄长剑,此剑斑斓华美,像是孔雀翎羽,又似蜘蛛华纹,一眼看上去,只觉华美到邪异,给人头晕目眩之感。
剑气凌厉,带着席卷一切的毁灭气息,来人还未来及从黑烟中现身,便被其魔气所摄,一股森寒带着万千苦厄缠绕,像是锁链一样,攀爬到人的心底,那人心头一滞,动作一僵,下一秒,剑气一现,便有一只手臂高高扬起,溅起一蓬雪花。一柄剑,搭上那人的脖颈,剑刃微微偏转,划出一道血痕。
“……啊。”那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黑雾散去,露出一张人脸。希华认得他,一年前,她处理委羽山门叛乱,他是唯一的遁逃者,如今,居然是自投罗网了么。还是在魔域王宫之内。是挑衅。是不自量力。是另有图谋。
“我们可以谈谈。”他迫不及待的如是说,随即,他又开始观察希华的脸色。但希华注定让他失望。她越来越像那个人,冷淡、疏离,高高在上。她是魔域的少主,手下有着数以万计的鸦羽卫,是魔域的第二掌权人,令人闻风丧胆的彼岸希华。
“你难道不想取代‘那个人’,成为真正的魔主?”鲜血在他的脖颈处蜿蜒,希华微微偏了偏头,透彻如琥珀的眼睛带上了一点清浅的好奇,她把这句话咀嚼了一遍,“你的意思是……”
她的话语中带了点迟疑,甚至还带了点讳莫如深,见她如此,他却欣喜了起来,大着胆子用手指拨开了那柄剑,“果然,你也想把那个人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拉下来吧,他纵然是不死不灭的魔主,却并非毫无破绽,只要剜出他的心,将他的心封印于万海归墟,再将他的身体肢.解,用于镇守天的四极……”
他的话语渐渐的带上了狂热,但他却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变了,如果说在之前,她尚能维持冷淡的笑,此时,便是连冷淡都不愿意伪装。那种表情,是虚无。
他仍然在长篇大论,“杀了他,您就是救世主,您就可以拥有天下人的尊崇。我们会为您歌功颂德、修建庙宇……”
功德、庙宇。
“如果我没有记错,父亲大人也拥有数以万计的庙宇。”
“这……”他的神情变了变,他一直在驳斥魔主的不仁、残暴,百姓对其弃若敝履,但,事实上,魔主拥有着最多的神像,而那些神像,无不是百姓自发建立。也许也有当政者逼迫的缘故罢。恐惧,总是比崇敬更具有威慑力。
“他们都不是真心的。只要您上位,百姓都会真心的拥护您,为您献上忠诚。”他说。
希华低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洁白而柔软的双手,正如他所说,自己的名声其实比父亲大人要好很多,这么多年,她其实一直是在他的羽翼下……惩恶扬善。多么可笑啊,可笑的让人发不出一点声音。多么无聊啊,无聊的让人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
所谓的忠诚,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微微一笑,清艳的宛若魔域希华,“好啊,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这是一个if世界的二五仔线。
她也许杀了魔主,也许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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