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宿荷想起了那年，一家人在城外依依惜别，师父带着她乘白鹤离去，十三岁的二哥在地面上边哭边追，她回头看着地面上的身影越变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
原来，长大后的二哥哥是这般模样。
此时兄长就在眼前，她心中又喜又悲，眼眶一热，滚烫的泪落下：“二哥哥......”便两眼一黑晕过去。
再醒来时她听到院中有人声，时不时还传来阵阵笑声。
“父亲，您与一只畜生较什么劲。”
认出是长姐的声音，她翻身下床，将耳朵贴在门上偷听，她发现此刻一家五口，除了她，都聚在她小院中，有说有笑。
她戳开窗户偷偷瞄去，只见父亲正提着二哥的鸡笼子手指着里边的雉鸡气骂：“那可是舒舒一直念念不忘的朱槿花，好不容易家里可算有人去趟南边能给带回来，偏偏被你这小畜生吃了，气煞我也！”
姜宿荷看着眼前趴在地上与一只鸡较劲的父亲，心中苦笑不已，自打她记事以来她的双亲好像就和其他人家的父母不同，行为处事都透着一丝与常人不同的诡异，导致她与大姐二哥从小也和其他家孩子不太一样。
“哎呀，你趴地上作甚，那鸡一直被关在鸡笼里怎会偷吃你花苗，快起来。”魏舒搀起地上的姜武山：“不过，你有心了，三十年前的朱槿，你记到了现在。”
她听着母亲对父亲的一番俏皮话，心里跟着一起美，她离家多年，很多事不在场没见到，唯独父亲母亲相爱到极致这一点她从小确信。
“爹，你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我怎敢忘记，只不过花苗在半路就死了。”
姜寄池话音刚落，姜武山脸上便露出失落之情，然而他转身就安慰魏舒：“舒舒你别失落，等哪位遭贬岭南的同僚再归京时，我再一封书信托他们带回。”
“不过，我带了一包种子，能不能种活，就看爹你的本事了。”
她手扶在门上，要推开那一刻又犹豫了，不知为何，她脑中竟会生出此刻出去是打扰的念头。
“小姐要出去？我来帮您开门。”
她刚想回头嘘声，惊寒已不知从哪出冒出来窜至她面前打开门，门一开，一家人齐刷刷回头看向她，二哥已刮去一脸胡茬，束发换装，她这才看清兄长的真实模样。心想，二哥亲生父母真会生，即使在岭南风吹日晒多年，依旧难掩他玉貌清扬。
“阿荷，来。”姜寄池朝她温柔一笑，上前两步向她伸出手。
她看的有些呆，二哥长的真是好看，难怪那伶舟娘娘昏迷中还念着他。
她两步并作一步跳下台阶去，双手握住姜寄池的手，嘴角往下一撇苦哈哈开口低声道：“二哥哥救我。”
小舟悠悠飘荡穿梭在何丛中，姜宿荷边摇着船桨边讲着伶舟絮之事，讲完的瞬间她立刻将船桨一松，仰头一躺，又伸手折了一枝荷叶撑起遮阳：“二哥哥可要，给你也折一枝。”
自从她说伶舟絮病重，姜寄池便将船桨交到她手上，独坐舟头，一言不语。
“二哥哥已经晒得够黑了，可不能再晒了。”她撑着自己的荷叶小伞起身往上挪去同姜寄池坐在一处：“二哥哥为何不理我，似乎对我讲述的事情毫不惊讶。”她边说边打量姜寄池的神情。
“二哥，此处无人，一池夏荷无嘴无耳。”
良久，姜寄池终于开口：“既已这样，为何还不肯放过她。”
“放过？圣上如此宠爱伶舟娘娘，将她看的比自己还重要，二哥怎么会说放过？”
姜寄池回过头神情严肃凝视着她：“你摸着她的脉，可发现什么异常。”
异常？她回想着那天初次见伶舟絮的场景：“那天除了她的怪病，好像......”她心头一紧，指尖一用力掐断了荷叶茎：“她脉象有些奇怪，可我确认过，她是女子无异。”
姜寄池取下耷拉下来横在二人中间的荷叶抛入水中：“先帝时，暹罗国曾送一王子到我朝为质，王子名叫洛潘，你可记得？”
“就是那位无故在我朝失踪的王子？我听过他的传闻，据说他来时不过八岁，但长相妖冶魅惑。”她上手抓住姜寄池衣袖：“他和伶舟娘娘有何关系，莫不是那千心虫是他放进娘娘足底？”
姜寄池面色略带哀伤，声音也变得轻飘：“那时年幼，我们三人又是同龄，偶然之下便结为好友，直到十二岁那年洛潘忽然离奇失踪。”说到这里姜寄池顿住：“洛潘离奇失踪，我多年寻觅未果也查不出任何线索，直到八年后陆毓生登基称帝领着那个叫伶舟絮的女子出现在我面前......”
姜宿荷听到这里似乎已经猜到了故事的真相：“可我不会看错，那伶舟絮却是女子，里外我都瞧清楚了。”她震惊的松开了手。
“像，太像了，其他人认不出来但我肯定不会看错，那伶舟絮就是洛潘。”
她瞧见姜寄池瞳孔中透出了恐惧，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
“陛下，有龙阳之好？”
姜寄池长舒一口气，转身拿过酒壶揭了盖直饮一大口，拿着酒壶的手不住颤抖，手一松，酒壶落入水中。
“龙阳之好？那不足为奇，普通人家尚且常见，更何况深宫帝王家。可他偏偏......”
她边听边轻轻点头：“伶舟絮是个女人。”再一抬眸，眼神对上了姜寄池如同无尽深渊般的目光，她脑中闪过了一个可怕的答案。
“他将洛潘从男人变成了女人！”
姜宿荷猛一起身，似有一股寒气冲散了闷热的暑气。
“这种邪术竟然真实存在？”她本想再多问一些，但姜寄池已起身走至到后面摇起船桨。她独立舟头，重新梳理思绪，若是这样，那岂不是陆毓生什么都清楚？伶舟絮是暹罗人，身上染了暹罗毒虫，又会是谁放在她身上的？
思绪在脑中越缠越乱，她低下头，看着水面中自己的倒影。
忽然，一颗石子投入水中，荡起波纹扭曲了她水中倒影，一抬头，发现舟已靠岸，而岸上正有一人居高临下看着她。
“陆玄舟，你是小孩吗？”
“小孩才如此行径。”
话一出口，她才反应过来此刻身处皇城，眼前这位虽是未婚郎君，可身份是尊贵王爷。刚想认错，却见陆玄舟眼睛亮晶晶似有光一般看着她。
“姐姐面前，我可不就是小孩？”
她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而陆玄舟已向她伸出手。
瞧着陆玄舟这般风轻云淡的表情，似乎她和他之间先前的不愉快从没发生过。
“阿荷，你在与谁说话？”姜寄池从后面走过来，一见岸上之人是陆玄舟，连忙行礼：“微臣姜寄池见过永昌王。”
姜宿荷见陆玄舟只是轻轻颔首，似乎与二哥并不相熟，又见他迟迟不收回手，只得伸过手去搭在他掌上。
“小心足下。”
她脚刚踩上岸就被陆玄舟一把拉入怀中，一想到二哥还在身后，她有些脸红，眼神不自觉往后瞟去，结果她看到二哥已摇着桨踏舟驶离。
“二哥哥......”她连忙从陆玄舟怀里挣脱大声喊：“姜寄池！你去哪里，妹妹不要了？”
身后传来噗嗤一笑，她转过身气道：“都怪你，好端端拉我上岸作甚？”
“二哥将船停过来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什么？等一下。”姜宿荷伸出食指抵在腮处：“谁是你二哥？”
“阿荷二哥自然便是我二哥。”
姜宿荷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在权贵面前注意言行举止，不要给自己老爹惹不必要的麻烦，可这陆玄舟对她实在是过分亲昵、毫无架子，几次让她有些端不住，要露出本来面目。
“我二哥是你二哥。”她伸出手搭在他肩上，用颇带江湖气的口吻道：“既能剿匪，武功不错？”
“那么我被人欺负了你也会为我出头咯？”
陆玄舟眼神变得有些激动：“自是，谁欺了阿荷，我定欺他全家。”
“不用全家，罪不及家人。”她拉着陆玄舟朝十三巷的方向奔去。
“阿荷...我...”
“你什么你？”她听闻他说话支吾停下脚步回头，只见他面色通红并挂几分羞涩之情。
“我很开心，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
“那夜伤了你我是万万该死，这样吧，你拿上剑划我几下，只要你开心，划我多少下都行。”
姜宿荷看着面前与自己认错的陆玄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你既喊我一句姐姐，还好意思和你计较？你的剑留着砍我的仇人。”
“你知道，我叫你姐姐，并不是真想让你做我姐姐，我的心......”
姜宿荷温柔一笑，拍拍他耳朵：“乖，陪姐姐去抓坏人。”
陆玄舟被她这么温柔一拍，除了点头，对其他事早已忘乎所以。
“阿荷，这十三巷是风月场所，汇集了三教九流之人，来此作甚？”
见陆玄舟似乎不愿进去，她朝巷子里望了望，然后身子一偏往墙上一靠。
“蹲流氓啊。”
“一会我指谁你就打谁，先踹下面，再打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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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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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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