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临近农历新年，偌大的邺城陷入了一种巧妙的停滞中。好似所有人都在等着新年假期，不再工作了一样。
城市治理就像是男人吹嘘的功绩一样，只存在于嘴里。天色灰蒙蒙的像极了打翻了的墨汁染在品质低劣的宣纸上，空气中漂浮着类似于豆腐渣的味道，有人说这是雾霾的味道。
卫昙走出金融街的写字楼，冷风伴随着让人作呕的空气一起扑了过来。她垂首从包里拿出新的口罩戴上，目光扫过正在等待的司机们。
她的司机呢？
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半晌她才彻底反应过来。妈妈把她的司机给裁掉了，她现在出行都要自己开车了。重新回到大楼，从楼梯走下地下停车场，找寻到自己的车子后，她将高跟鞋脱下，换上运动鞋。
发动车子，驶离这座大厦。路上等红灯的时候，她还不忘自言自语地调侃：“庆幸吧，只是把司机裁掉了，还没把邺城的房子还有车子收回去。”
妈妈的报复来得快而狠，从那天在会所确定了具体方案，再到和段兴源应酬，乃至她回来邺城，前前后后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业内上下，行里行外，都听说了景家的小小姐因为质押家族股份，而被家族厌弃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有景氏董事长卫嘉优亲口说的：“阿昙年纪太小，吃得教训太少，一人在外应该被狠狠磨炼才是。”
景氏的董事长，她的亲妈都说要狠狠磨炼了，这帮闻风而动的人自然如此。
这不，她这段事情干什么什么不顺。
今天来到金融街，是在很久之前约定的行程。来之前卫昙就清楚，这次的事情可能不会顺遂，可等到了这里她才清楚什么叫做真正的不顺。会谈的时间没有超过20分钟，对方的投资经理甚至不愿听她把PPT讲完，就把她的提案打了回来，用的理由还是“内部资金比较紧张”。
真他爹的胡说八道。
之前说的好好的，过了一个月就忽然内部资金变紧了。那你这公司也别干了，直接把钱扔进银行里面吃点利息算了。
当你还是景家的小小姐的时候，这帮人的态度可以说是恭敬极了。可当你这个景家小小姐“得罪”了景家的掌权人，那这帮人就要替掌权人“教育”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小小姐了。
卫昙在走出会议室时，亲耳听到刚才的那个经理完全没有压着自己的声音，神情轻松地讲述景家小小姐也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能耐，整个人还透着生瓜蛋子的稚气。言语中莫说尊重，全是鄙夷。
这样的事情已经连续发生了太多次了，卫昙从一开始还能怀疑怀疑自己，等到现在已经能够坦然接受了。
可不就是生瓜蛋子，可不就是技不如人。
要是什么都比其他人好的话，她还来跑来跑去忙活什么呢？直接坐在办公室里面，看着邺城冬日的萧瑟，说着：真他爹的冷，这帮傻雕公司都给我破产吧！不就得了吗？
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霸总小说为什么不能发生在我的身上呢？
卫昙一边开车一边吐槽着，等到了下一家公司，她连大厦门禁都没有搞定，这个王八蛋的投资经理，居然敢说没和她预约过！
站在原地，她看着周遭人时不时投来的视线，缓缓地露出笑容，转身离开。
拉投资不顺，商务洽谈被放鸽子只是最近一切的缩影。外界如此，内部更是要命。
秋旻印象这家成立了没有多久的小微企业，很快就在外部的冲击下展现出了它的弊端。那些曾说着要和她一起打造自己世界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就是留下的也都人心惶惶，生怕哪天公司就关门大吉了。
她清楚大家的想法，出来工作为了自己的工资考虑自然是无可非议的。她没看公司的账目，但从近期的活动，她还是很敏锐地察觉到了窘迫。
几个外包团队项目付款被延迟，选景部门催着预算批复，就连制片组对项目的考量也从剧本优劣转移到了制作成本。
公司要盈利要谋生，她这个实控人就要身先士卒。前些天手下人告诉她定下的影片导演忽然不接受秋旻的入场了。她亲自跑到片场，在过分明亮的灯光下，看着导演笑着和新入场的投资人寒暄，而面对她只是礼貌地点了下头。
她就站在那等了好一会儿，周遭人来人往，谁都好似没有看到她的存在一样。谁能想到，在两个月前，是这个导演托了两三层关系才将自己的项目递到卫昙的办公桌上呢。
她不再纠缠，转身离开摄影棚。哪天的天色也是如今天一样灰沉沉的，天气也是冷得让人想要跳楼。她在这个导演那里碰壁不说，原定要借给她录制节目的场地，也临时跳票。她少见地动了怒，想要逼问那人怎么会出尔反尔，不怕违约金吗？可他却表示，哪怕赔上违约金也不能得罪申城景家。
卫昙还能说什么，她只能接受。
成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的，没有什么好埋怨的。现在只是妈妈的不满，只是说给她个教训，所以才会有这些开胃菜。要是爷爷的话，她估计都得在邺城流落街头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还能苦中作乐地想着这些，她坐回车里，靠在靠枕上，闭上了眼睛。
要是姐姐会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是注定没有答案的。卫昙很清楚，问筝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比起问筝来，她的确太沉不住气，也太天真了。可怎么办才好，她就是这样的人，要是因为一点挫折就变成家里喜欢的模样，那她早在小时候就变成了问筝的翻版了。
叹了口气，她睁开眼睛，掏出手机来重新查看自己的日程，顺道将今天放了她鸽子的这家私募公司的放大加粗。
不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用等到过完年，她就会把自己的巴掌扇到这家公司的脸上。只用等到过年。
“叩叩”车窗玻璃被敲响。
想了下自己在这里停了多久，卫昙连忙坐起身，一边打开车窗一边快速地说：“抱歉，我马上开车走。”
“现在就要走吗？不一起吃个午餐吗？”穿着黑色大衣的苏语漾弯着腰站在她的车前，面上的笑容让今天灰蒙蒙的天空多了几丝光亮。
苏语漾的出现着实让卫昙觉得意外，她打开了车门，站到苏语漾的身前，笑着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首又看了下大楼，这不是深蓝国际啊？GS集团不在这里。
“我来这里见个合作方。”苏语漾温柔地回应。
顺着苏语漾的目光，卫昙看到了那个放自己鸽子的投资经理正在看向这边。她缓缓地勾了下唇角，眼神里露出了锐利的兴色，这份兴色和饶有兴致与看热闹时候的兴色并不同，反而带着浓浓的威胁。
苏语漾没有对卫昙这样的反应给出任何反应，她眼睛微微眯着，有种审视的感觉。待看向那位投资经理落跑后，她笑了起来。
“走吧，一起吃个饭。”苏语漾再度说道。
卫昙没有拒绝的道理，她贴心地为苏语漾拉开副驾驶的门，在她即将进入时忽的顿住。
苏语漾有些不明所以，发出一声疑惑的“嗯？”
“语漾，你该听说了。”卫昙站在副驾驶的车门前，认真地望着苏语漾，说道。
现在整个圈子所有人对她都是避之不及，眼前这个小机构的投资经理都敢放她的鸽子，身为GS集团SVP的苏语漾没道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若是苏语漾这时候主动上前来，难保妈妈不会发现她，从而将她列入自己的名单里面。虽然不知道这个名单是好是歹，但对于苏语漾这样有事业心，还要养孩子，独自在邺城打拼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
苏语漾看着她，看清了卫昙依旧精致妆容下的些许强装。她的眼底泛着青黑，为此眼妆比起从前要浓重了些许。而她的唇妆也比之过往要艳丽了不少，不再似之前的青春稚嫩。
这段期间，卫昙确实受了不少委屈。
她摇了摇头，说：“阿昙，你是我的朋友。”
我不会对我的朋友陷入窘境视而不见的。
“可我没把你当做朋友。”卫昙眉梢轻轻一挑，并不买账，“我对你心思很明显。我会怕，怕我妈万一知道你的行为来针对你。语漾，你还有大好的事业，还有小禾要养。兢兢业业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不该冒这个风险。”
苏语漾对卫昙的话不为所动。
卫昙发现了，苏语漾这个人平日里看着温温柔柔的，可在很多的事情上，她是个完全无法被规劝的人。
“语漾……”卫昙软了软语气，甚至试图用水汪汪湿漉漉的眼眸看向她。
“阿昙。”苏语漾站直了身子，她的神情是从未见过的认真和充斥着自信，她望着卫昙的眼睛，灰蓝色的双眸里透着卫昙难以言说的心动，缓缓又道，“如果只因为我在你如此境地下，和你吃了顿饭，我就保不住我的职位，养不起小禾。那我只能说，我不如早早站在深蓝国际的顶楼，跳下去算了。”
额，这是投行人的ego吗？还是苏语漾少见的傲慢？
卫昙说不清，但她听得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她的心，因为苏语漾这句话而在疯狂跳动。
“你不只是我的朋友，还是小禾的经纪人。我不会视而不见的。”苏语漾权当看不见卫昙的星星眼，她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打开了车门，将她塞进了副驾驶，自己则是走到驾驶位，待发动车子后，又说，“现在，我饿了。我们去吃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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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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