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阙南第一时间上前,用眼神示意裴迎冷静。
上周体检时医生特意叮嘱过,裴迎的心血管本就脆弱,最忌情绪大起大落。
“当务之急是立刻召集项目组开会,拿出补救方案。下午我亲自约铂悦轩的老总道歉,咱们不能丢了这么大个合作商。”沈阙南的声音沉稳,像一剂镇静剂。
裴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口翻涌的怒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地上的裴泽霖,撂下一句“这事没完”。
又转向助理喊道:“小柯,五分钟内,让项目组所有人到顶楼会议室!”
顶楼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项目组的核心成员们一个个坐得笔直,头埋得低低的,连呼吸都放轻了。
裴迎推门而入时,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声响。他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将手中的文件夹重重拍在桌上。
一声脆响,让所有人的肩膀都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王经理,”裴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压迫感,“铂悦轩项目的木材供应商,是你负责对接的?”
王磊的身子猛地一僵,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双手紧张地攥着裤缝,结结巴巴地辩解:“是……是我,但我都是按裴副总……裴泽霖副总的指示,找的报价最低、性价比最高的供应商啊……”
“性价比?”裴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拿起桌上一份薄薄的检测报告,指尖夹着,轻轻一扬,报告便轻飘飘地落在王磊面前。“含水率超标整整20%,里面甚至还有虫蛀的腐朽痕迹,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就是你所谓的‘性价比’?”
裴迎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投入滚油,瞬间让会议室的空气凝固了。
王经理吓得一哆嗦,“裴总,我真的和裴副总说过风险的,可他坚持要用那家……我一个做下属的,实在没办法啊……”
一直缩在角落的裴泽霖见状,也只好硬着头皮抬起头,眼神躲闪:“我……我也是被那两个工厂老板骗了,他们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的……”
“狗脑子比三岁小孩都好骗。”裴迎骂了一句。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他们都是拿钱办事的打工人,这种时候自然明白胳膊拧不过大腿。
裴迎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个弟弟仗着父亲的偏爱,在公司里一向眼高于顶,这次更是借着父亲的面子抢了项目负责人的位置,平日里在组里指手画脚,肯定没少打压提反对意见的人。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火气,“王磊,你现在立刻联系那个供应商。第一,通知他合同终止;第二,让他准备赔偿我们所有损失。给你三天时间,把所有证据链整理清楚,直接交给法务部。另外马上启动新供应商的寻找,这次所有材料样品,必须我亲自过目审批,质量有任何问题,唯你是问。”
“还有,”他转向生产主管,“重新找一家代工厂,要求只有两个:质量过硬,并且能加急生产。告诉他们,只要能按时按质完成,费用不是问题。”
“客服部,立刻联系铂悦轩的张总,代表公司正式道歉。告诉他们,我们愿意承担全部责任,免费更换所有不合格产品,并且承担由此产生的一切额外费用。”
一连串指令下达得干脆利落,条理清晰,会议室里压抑的气氛似乎也缓解了些许。裴迎心里稍微稳妥了一些,“这个项目,从现在开始由我亲自负责。所有执行方案,必须经过我签字才能推进。”
“散会。”
铂悦轩的周总和沈家素有往来,若不是沈阙南从中牵线,裴迎根本没机会约到这位大忙人。
他今天特意做了准备,只求能诚恳地道个歉,挽回裴家的声誉。
包厢门推开时,周总脸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他没看裴迎,径直走到主位坐下,连句寒暄都欠奉。
毕竟,就因为裴家家具的质量问题,他的铂悦轩酒店被客人投诉得焦头烂额,信誉一落千丈,光是退掉的六个宴会订单,违约金就赔了几十万,损失惨重。
裴迎不敢怠慢,立刻拿起酒瓶,将周总面前的酒杯斟满,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举杯,姿态放得极低:“周总,这次的事,我给您赔个不是。这杯酒我干了,您随意。”
话音刚落,他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像一团火,烧得他嗓子发疼,连胃里都翻江倒海。
周总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指尖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说得轻巧。我损失了那么多,你喝杯酒就想了事?”
裴迎抿了抿有些发白的唇,“您的所有损失,我们裴家一分不少,全额承担。另外,我们再额外补偿您总损失的百分之二十,以此表达我们的歉意。您看这样处理,可以吗?”
这百分之二十的补偿,相当于在伤口上撒了一把诚意金,分量不轻。
周总紧绷的脸色终于松动了些,他端起酒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裴迎啊,”他放下酒杯,眼神复杂地看着对方,“当初这个项目我愿意给裴家,有一半是冲着你的能力。可你倒好,偏偏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那个毛躁的弟弟。现在你看,果然出了乱子。”
裴迎脸上堆着歉意的笑,心里却像被针扎一样:“是我考虑不周,本想让泽霖多历练历练,没成想他年少轻狂,闯下这么大的祸。您放心,我已经严厉教训过他了。这个项目,从现在起由我亲自接手,后续绝不会再出任何纰漏。”
一直坐在一旁沉默观察的沈阙南这时也端起酒杯,适时地开口打圆场:“周叔,裴迎的能力您是知道的,他办事一向靠谱。这次就当是个意外,您再给他一次机会。”
周总和沈阙南碰了碰杯,这次总算点了点头,语气也缓和了:“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也看在裴迎这次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裴迎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周家的产业盘根错节,两家合作项目众多,这根线要是真断了,裴家的麻烦就大了。
这顿饭,他全程陪着笑脸,一杯接一杯地敬酒,直到饭局结束,整个人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高度数的白酒像一团火,在裴迎的胃里烧得他翻江倒海。他冲进洗手间,扶着冰冷的瓷砖干呕,直到把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脑袋昏沉得像灌了铅,太阳穴突突直跳,连带着浑身的骨头缝都透着酸痛。
沈阙南跟进来,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扶着他的胳膊。一股清冽的薄荷信息素悄然弥漫开来,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这淡淡的气息像一阵凉风,包裹住浑身发烫的裴迎。
他接过水,漱了漱口,又咽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流过灼烧的喉咙,总算让他感觉舒服了些。
裴迎浑身脱力,像一摊软泥似的靠在沈阙南身上,声音沙哑又带着一丝委屈:“走不动了……我能在这睡吗?”
他已经顾不上卫生间干不干净了,此刻只想找个地方彻底放松下来。
沈阙南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难得地柔和:“睡吧。”
平日里在商场上凌厉果决、雷厉风行的裴迎,此刻却像个被雨淋湿的小猫,乖乖地趴在他怀里,卸下了所有防备,透着几分脆弱。
一直等怀里的人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面色沉静,呼吸也渐渐变得均匀轻柔。
沈阙南才小心翼翼地打横将人抱起,直接抱着裴迎上了车,回了自己家。
第二天一早,沈阙南本想让裴迎多睡会儿,不用去公司了。
裴迎身体底子本就不好,昨晚又喝了那么多酒,哪能吃得消。反正裴氏那点工作,他顺手处理一下也差不多。
结果裴迎却醒得出奇地早,洗漱完毕后,固执地非要去公司。
“铂悦轩的项目补救还没完事,”他一边穿外套,一边皱着眉说,“万一出了差错怎么办?我必须得亲自盯着。”
沈阙南坐在餐桌旁,慢悠悠地切着煎蛋,抬眼瞥了他一下,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地球没了你也照样转。”
裴迎从桌上拿起两个煮鸡蛋,手里快速地剥着鸡蛋壳,“地球没了我能转,裴氏转不了。”
沈阙南眼看着裴迎把一整个剥好的鸡蛋囫囵塞进嘴里,眉头瞬间拧紧,“不差这几分钟,你慢点吃,噎坏了怎么办!”
裴迎含糊地摆了摆手,腮帮子鼓鼓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沈阙南无奈,刚要起身去给他盛碗汤顺一顺,就见裴迎眼疾手快,直接端起了他面前那碗还没动过的汤,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这是我的碗!”沈阙南简直没脾气了,实在受不了这种不分你我的吃法。
裴迎却一脸理所当然,擦了擦嘴说:“你再换个新碗重新盛一碗不就得了,多大点事儿。”
话是这么说,但沈阙南看着自己那碗被动过的汤,顿时觉得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他认命地放下筷子,站起身:“走了,送你去公司。”
上车后,裴迎从包里摸出两片头疼药,就着瓶矿泉水咽了下去,然后便窝在副驾驶座上,闭上眼睛养神,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对了,”沈阙南一边开车,一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明天是端午节,是不是该回趟家看看?”
裴迎一听到“回家”两个字,眉头就下意识地皱了起来,但也知道这是躲不过去的:“知道了。老规矩,先回我家,然后再去你家。”
沈阙南像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有些不满意,“你总这样,你爸妈该对我有意见了。哪能次次都这样啊?”
每次回裴家,他们都只坐一个多小时就匆匆离开,然后去沈家待着,有时住一晚才走。
在裴家连顿正经饭都很少吃。
裴迎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语气也烦躁起来:“少他妈给我找事!我告诉你,我最近正看裴泽霖和裴渊那两个家伙不顺眼,多待一分钟我都怕自己忍不住跟他们打起来。”
沈阙南看着他炸毛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妥协了:“行行行,听你的。下次,下次咱们一定在你家里多待一会儿,好歹吃顿饭,行不行?”
“知道了知道了,别墨迹了。”裴迎不耐烦地挥挥手,又重新闭上了眼睛,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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