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悯的情绪太容易获得了。你看见一只小猫耷拉着耳朵被雨淋湿，你也会怜悯它。
这不是他想要的。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那份想要靠近、想要倾诉的渴望却没有消失，最终，他点开表情栏，滑到角落，选择了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奶猫。
小猫正蜷缩成一团，带着点懵懂依赖，眼睛湿漉漉的，耳朵微微耷拉着，身上围着毯子，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目光直直看向摄像头，旁边配着一个小小的文字气泡，“想你了”
它将贺兰笙此刻的狼狈和脆弱都潜藏起来，也藏起片场的喧嚣和内心的荒凉，但是又小心翼翼地将，被袖扣勾起来的依赖和想念传递过去。
发完消息之后，贺兰笙的脸就红起来了，他看着那个出现在对话框里的小猫，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手机重新收起来。
贺兰笙正式开始了他的剧组生活，陌生的环境，密集的拍摄日程，以及在剧组内的派系压力，像是一种无形的负担压在他的肩头。
然而，在这份忙碌与疏离之外，一部小小的手机，却成功将他和闻人焉的距离越拉越近，收工后的夜晚，他躺在床上，指尖划过屏幕，视线停留在闻人焉发过来的一张张照片上。
照片上的闻人焉总是穿着不同的西服，但是无法改变的是，他的袖口都戴着那副钻石袖扣，贺兰笙有时候也会发自己的照片过去，但有时候又不会。
有时，深夜的书房里，昂贵的钢笔放在文件上，闻人焉也会疲倦的揉揉眉心，在手机屏幕亮起来，看见白色的小猫坐在桌子上打瞌睡，他的脸上却会带上一丝极淡的笑意。
【收工了？早点休息。】
有时，贺兰笙脸上还带着角色“顾辰”的伤痕，在吵闹的片场里静静等待的时候，视线不经意扫过一株不知名的小花，他举起手机，将照片发送过去。
【这是冬天也夺不走的生命。】
闻人焉带着耳机正在开视频会议，桌面上的手机无声震动了一下，他垂眸望去，屏幕上是一朵倔强的小花，背景是粗糙的水泥地。
【你也是。】
有时，深夜研读剧本的贺兰笙，会觉得顾辰的冰冷封闭让他觉得自己仿佛也置身与那情绪的冻土之中，犹豫再三，还是发出消息：【感觉，他的心好像被冻住了。】
闻人焉刚刚从宴会上抽身，他看见那条带着迷茫的信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拨通语音，电话几乎第一时间就被接起来了。
贺兰笙带着点鼻音和不确定声音响起：“嗯？”
闻人焉不在乎贺兰笙对剧本的研读有多透彻，他只在乎贺兰笙的情绪，于是不着痕迹的转移注意力，“你有没有见过……”
他用冷静而清晰的语调，描述着一个贺兰笙从来没有见过的世界，生命如何在河水中逆行而上，贺兰笙静静听着。
没有人主动挂断的电话一直持续到闻人焉次日醒来，无奈拿着已经关机的手机去办公室内充电。
有时，拍戏并非一帆风顺，一次次NG，贺兰笙高昂的情绪也会受到影响，他坐在位置上，打开手机，没有新消息，一丝微妙的失落悄然滋生的瞬间。
闻人焉发来一张照片，他办公室宽大的桌面上，多了一只小小的、憨态可掬的白色猫咪陶瓷摆件，神态与贺兰笙常用的表情包有几分相似。
【前几天在网上看见有卖它的周边，就买回来了。】
【新同事一直监督我工作，都不敢摸鱼了。】
贺兰笙看着那只陶瓷小猫，想象着闻人焉那副面无表情却在网上选购陶瓷小猫，就觉得好笑，眼眶里残留的酸涩瞬间被无声的安慰冲散。
闻人焉像是有永远用不完的精力，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时，旁边手机支架上的视屏就一直循环播放着，贺兰笙拍过来的雨，雨声配一段不着调的小曲在耳机中循环播放。
贺兰笙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之中幽幽冒着蓝光。
【先生：晚安，小演员。】
【小乖：晚安，大老板。】
屏幕的冷光映照在他沉沉睡着的年轻面庞上，嘴角还带一抹极淡、极柔的笑意，窗外的月光凉如水，见证这跨越千里的情愫悄然滋生。
——
冰凉刺骨的溪水仿佛成为了细小的钢针，密密麻麻扎进贺兰笙被水沾湿的手腕和小臂上，他按照剧本要求，几乎整个人扑进溪水之中，捞起掉落在里面的红色祈福带。
单薄的戏服沾染水汽之后，紧紧贴在皮肤上，很快带走贺兰笙身上的体温，他拍戏已经越来越熟练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依旧可以将最后一个表情做到位。
他笑起来，就像是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Cut！这条戏过了！”
王文深的声音从岸边传过来，带着明显的满意。
贺兰笙立刻从冰凉的溪水中站起身，水流哗啦啦从他身上落回溪流中，刺骨的寒意包裹全身，他脸色惨白，嘴唇已经失去了原本的血色，微微发紫。
那在冰凉溪水中泡得太久的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指尖麻木泛白，他从水里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出去，将双手捧到唇边，试图呼出一点热气暖一暖。
按照常理来说，这场戏份结束之后，助理或者场务就应该第一时间送上干毛巾和暖手袋，甚至是姜茶驱寒。
贺兰笙上岸之后，视线第一时间寻找周凇的身影，岸边站了很多人，但却没有人立刻上前，周凇似乎在和远处的人争辩着什么。
贺兰笙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动的手脚，他的视线在场中巡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王文深旁边站着的男人身上——李场务。
贺兰笙又看到了他，脸上堆着惯常的笑容，甚至有些谄媚，站在王文深旁边，似乎在汇报什么，但是正在低头看刚刚拍到的视频的王文深却没什么闲工夫搭理他。
寒意，不仅仅来自湿透的衣服和冰凉的溪水，更从心底一丝丝渗透出来，贺兰笙站在原地，浑身滴着水，像是某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布偶。
他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年轻的场务悄悄抱着一条厚毛巾小跑过来，连忙伸手将毛巾打开，“贺兰老师，你先披着……李场务不让第一时间给您东西，您下次自己带一下……不要白白受冷……”
贺兰笙还没说话，旁边本来还在给王文深汇报的李松，连忙快步上前，脸上的表情满是关切，对着那个助理说：“动作怎么那么慢？贺兰老师都冻坏了！快，毛巾给我。”
他作势接过毛巾，仿佛自己是第一时间就上来关注演员了，但是就在李场务将展开的毛巾往贺兰笙身上披的时候。
贺兰笙往后退了一步，他没有去接毛巾，也没有理会李场务伸过来的手，他双眼如神，静静盯着面前站着的人看，那副神情，俨然有两分闻人焉的味道。
李场务这种人，也不敢真的给你使绊子，就是像现在这样钝刀子割肉，东西是会给不错，他先拖着，让你难受一会，再给你。
你想发作，也不好发作。
忘记了、太忙了、他总有借口。
他抬起那双依旧冰凉，微微发紫的手背，极其缓慢却又无比精准地拍在李场务脸上，这个动作太轻了，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又太突兀了。
所有人，包括正走过来的王文深，都瞬间僵在原地，愕然看着这一幕。
贺兰笙的手指冰凉，但是触感却异常清晰，他脸上没有任何愤怒或者委屈的表情，甚至唇角还有一丝极其浅淡的弧度。
“李场务。”贺兰笙的声音不大，甚至有因为寒意带来的细微颤音，却清晰地打破了现在的寂静，“你的关心……”
他顿了顿，又轻轻拍了拍李场务的脸，“怎么总是来晚一步？”
他的指尖，冰冷刺骨。
这句话轻飘飘的，配上那个轻轻拍脸颊的动作，却无情戳破了李场务的伪装。
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场务的脸瞬间涨红，贺兰笙的所作所为和直接打他的脸没有区别了。他没有想到贺兰笙会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戳穿他。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瞪着贺兰笙，眼里却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被冒犯的怒火。
王文深走到两人旁边，眉头深深皱起，锐利的目光在贺兰笙平静的脸和李场务涨红的脸上来回扫视，显然也看明白了。
贺兰笙缓缓收回手，仿佛刚才只是在替对方拍去灰尘，而不是打人的脸一样，话落，他不再看李场务。
转向从旁边赶过来的周凇，接过对方手里的毛巾，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谢谢，毛巾给我就好。”
他接过那条厚实的毛巾，将自己湿透的冰凉身躯紧紧裹住，汲取布料带来的微弱暖意，然后，迈开脚步，无视周围各异的目光，径直走向休息区搭起的取暖器。
每一步，都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他不需要虚假的嘘寒问暖，更讨厌伪善的面具，既然暖意不会主动到来，那就自己去争取就好了。
贺兰笙也没忘记刚才那个助理，他刚刚当众下李松面子，也不知道李松会不会给别人使绊子。
他将目光投向周凇，“可以帮我问问，刚刚那个人愿不愿意来我身边工作吗？薪资报酬只多不少。”
周凇应下。
经此一事，贺兰笙彻底在剧组里站稳了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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