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戏已经拍摄结束了，接下来的戏份需要更换一个大型内景场地，道具组和美术组忙绿地穿梭进行布置，整个片场显得有些混乱。
导演王文深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进度，大手一挥：“行了，行了，这景一时半会也弄不好，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休息。”
这景是大景，速度再快，布置下来也需要大半天，没有场地，演员也就不需要拍戏，贺兰笙骤然从忙碌的状态之中，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就在这时，片场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制片人陪着几个穿着考究，梳着油亮背头的男人走进来，脸上挂着看似亲和实则审视的意味。
王文深的视线在触及着两个人的时候，立刻皱了起来，站在旁边的副导演也低声咕哝道：“这姓吴的怎么又来了？还没死心吗？我们都拍一半了，怎么还这么坚持？”语气里满是无奈和被持续性.骚扰的厌烦。
吴总在制片人的陪同下，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片场内扫视一圈，最终精准地落在了独自坐在休息椅上、正在低头看剧本的贺兰笙身上。
少年的侧脸在片场略显杂乱的灯光下显得尤其柔和感觉，整个人透着股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清冷易碎。
他收回视线，朝着迎面走来的王文深寒暄道：“王导，自打你这部戏开拍到现在，我们也不少联系，每次你都对我爱答不理的，弄得我这人心里啊，总不是滋味。”
他这话里，有明显施压的意味。
王文深心里不爽，但是面上该给的面子却不能不给，只能陪笑说：“吴总，说笑了，剧组赶进度，实在是忙得脚不沾地，但是，也完全不敢怠慢你们，这不是听说您来了，我这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过来见你了，您今天大驾光临是……？”
“嗨，这不是听说你们换大景，停工半天吗？正好路过，顺路进来看看大家进度，顺便……”吴总拖长调子，目光再次瞥向角落里面坐着的贺兰笙，“跟王导你，还有咱们的男主角，好好聊聊，免得一部戏拍完，我都不知道男主演是谁，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特意加重“男主角”三个字。
制片人立刻会意，打着哈哈：“对对对，就是来和大家交流交流感情！小贺！贺兰笙！吴总来了，快来打个招呼！”
贺兰笙在话题没有引到自己身上之前，都是漠不关心的态度，但是当制片点到他之后，他终于不能再当鹌鹑了，被迫从自己的龟壳之中探出头来。
贺兰笙从剧本上抬起头，第一眼就看到了吴总那毫不掩饰的，带着贪婪的眼神，他心脏猛地一沉，一股熟悉的寒意从脊柱蹿上。
又是这种眼神……
真的够了，没见过男人吗？
他握着剧本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但脸上却迅速调整好表情，放下剧本，平静地站起身。
他没有立刻走过去，只是站在原地，隔着一段距离，微微颔首，声音清冷而疏离：“吴总好。”
姿态不卑不亢，却将“保持距离”四个字写在了身上。
吴总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反而觉得那清冷易碎的模样更勾人心魄，他迈开步子，朝着贺兰笙走过去，制片人紧随其后。
“小贺，别这么拘谨嘛。”吴总走到近前，距离近到贺兰笙能够问道他身上浓郁的香水味，混着股烟酒气，让人胃里一阵翻腾。
“吴总。”贺兰笙再次颔首，强忍着没有后退，声音依旧清冷。
“哈哈，年轻有为，我们这些做投资的，最喜欢看到有潜力的新人了。”他边说边伸手，似乎想要拍拍贺兰笙的肩膀以资鼓励。
贺兰笙目光骤然一冷，身体反应快过思考，在对方的手即将落下的时候，极其自然地侧身面朝向王文深，看不出刻意。
“吴总过奖。”贺兰笙的声音依旧平稳，“我只是尽力完成了导演和剧本的要求。”
吴总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眼底却略过一丝被佛了面子的阴鸷。
制片人见状，立刻打圆场：“哎呀，小贺就是太认真了，年轻人嘛，有点个性是好事，这不是更加说明王导选角眼光独到！”
王文深眉开眼笑，接话道：“那是！小贺确实很有灵气，对角色的理解非常深刻，吴总您今天来得凑巧，正好还有机场重头戏没拍，可以和您讲讲……”
吴总嘴角抽了抽，显然对讨论剧本完全没有任何性趣，他打断王文深滔滔不绝的创作激情：“王导，艺术创作的事情我不太懂，你们专业人士自己留着慢慢讨论就是了。”
他左右看了看，“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和大家联络联络感情，你看，这停工半天也是缘分，择日不如撞日，我做东，晚上，我们去市里面，就请王导、副导、还有大家，一起去放松。还有我们的大功臣，男主演小贺，务必赏光！”
制片人立刻附和：“对对对！吴总盛情难却！王导，小贺，这可是吴总的一片心意，交流交流感情对项目也有好处。”
面前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视线却紧紧锁在贺兰笙脸上，贺兰笙的心沉入谷底，这顿饭，无疑是鸿门宴。
怎么办？硬顶？直接说不去？不行，不行，必须找个让对方暂时无法发作的理由搪塞过去。
就在王文深被制片人推着，准备点头答应的时候，贺兰笙抬起了头，他的脸色比刚才苍白了一分，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几乎决绝的冷静。
他直接迎向吴总那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声音清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和冰冷：“抱歉，吴总。”
贺兰笙微微颔首，语气礼貌得毫无破绽，但是语气中的冰凉却没有丝毫的缓解，“感谢吴总好意，但实在是不巧，我昨天着凉了，今天身体一直不太舒服，早上都是强撑着拍的戏，头晕脑涨的，实在是怕扫了大家的兴。”
他说话期间，甚至恰到好处地轻轻蹙了下眉，指尖下意识地按太阳穴，那姿态脆弱又带着强撑的倔强，看起来楚楚可怜。
他顿了顿，不给吴总反驳的机会，继续用那种清冷，带着不容置噱的语调补充道：“而且，下一场戏台词量巨大，我怕耽误时间，因为自己一个人拖慢剧组的进度，也怕影响呈现出来的质量。”
从上次场务针对自己，但是王文深却没有发现开始，贺兰笙就知道，他这个性格说得好听叫大大咧咧，说得难听就是没心眼。
他觉得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鲜明了，但是碍于对方身上的特质，就把拒绝的意思说得更明显了。
王文深果然给力，一听到耽误时间，工作进度，质量，立刻从刚才茫然的状态之中清醒过来，职业病迅速战胜一切，登顶王位，“对对对，吴总，小贺说得对。”
他完全没意识到贺兰笙是在拿他当挡箭牌，反而觉得贺兰笙带病还如此敬业，简直太棒了，关切地看向贺兰笙，“小贺，你脸色是不太好，不舒服就赶紧回去休息，多喝热水，明天上午的戏先挪到下午，你好好睡一觉！”
贺兰笙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但是面上依旧保持着那副脆弱而认真的模样，对王文深感激地点点头：“谢谢王导。”
吴总被这突如其来的“生病”和“导演要求”堵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像毒蛇一样在贺兰笙和王文深脸上游走。
他根本不信贺兰笙生病，这分明是个借口，但是王文深那傻子，偏偏信以为真，甚至主动个贺兰笙调整的时间，让他想发作都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制片人和吴总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对他的心思想法也揣摩得多，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王文深一眼，这导演简直是个棒槌！但他也不能明说贺兰笙是装病，导演是傻子吧？
他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火气，试图挽回：“哎呀，一点小感冒嘛，说不定晚上喝点酒出出汗就好了！年轻人恢复得快！吴总难得……”
“哎！”吴总突然抬手，打断了制片人的话，他脸上重新堆起个笑容，目光却像是淬了毒的钩子：“身体不舒服，那更要好好补补了！”
他慢悠悠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强硬地塞到贺兰笙手里，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王导说得对，身体要紧！那今晚就好好休息!”吴总的声音带着体贴，“不过，这顿饭，就算是我给小贺压惊的，地方不变，时间不变，等你病好了，随时补上，我这个人对工作，就是喜欢尽善尽美，不见到你，总是不圆满的。”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极重，充满了**裸的威胁 。
他看向王文深，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和善”，“王导，那今晚就咱们几个聚聚？交流交流项目情况？”
王文深虽然觉得吴总对贺兰笙的关心有点超过了，但是也只觉得实在关心演员身体。
反正，他作为导演，资方喊吃饭是躲也躲不过去的事情，他点头答应道：“行。”
吴总满意地笑了笑，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贺兰笙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然后才在制片人的陪同下转身离开。
贺兰笙站在原地，脊背笔直，他握着那名片，直接在手中揉成一团，走到垃圾桶旁边，丢进去，丝毫犹豫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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