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又上热搜了？”
赵砚舒拿着一根翠绿的竹子，正耐心地逗弄着围栏里的几只熊猫。“姜姜，你要不要来喂一下？它们很乖的。”
姜听晚盯着微博界面没答话，像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赵砚舒抱着那根竹子走回她身边，挨着她坐了下来，周遭青草的清新气息淡淡萦绕。
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垂落在她的手心，逐字念出那条引爆热搜的标题：“《重生之师尊再爱我一次》剧组爆出姜则南新恋情！”
随着姜听晚屏幕的划动，一组高清照片呈现出来。赵砚舒看清了依偎在他哥身边的那个女生的脸。
秀眉杏眼，及腰长发垂在凤尾罗裙衫上，头上无任何装饰，只一根浅粉丝带轻挽，巴掌大的瓜子脸上带着点柔柔软软、极易激发人保护欲的小表情。
“舒月？”赵砚舒的惊讶脱口而出，“高中时你那个形影不离的好闺蜜？”
姜听晚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视线仍锁在屏幕上。
“她是你哥，女朋友？”赵砚舒侧过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我也不知道这俩冤家…”她托着腮，故作轻松地安慰自己， “不过我哥的恋情热搜，真假存疑。”
“我记得舒月高中成绩挺拔尖的，怎么突然就进娱乐圈了？”
“嗯…”姜听晚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屏幕，似乎有些为难地回答，“有点复杂。”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赵砚舒的肩膀，看向他身后那轮正缓缓沉入地平线的落日。金色的余晖将天边的云彩染成瑰丽的橘红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初秋特有的微热而绵长的苦味。
她皱鼻闻了闻那味道，很像跑道上被太阳烤久了的气味，不知是这气味还是这个似曾相识的黄昏，将她的思绪一瞬间拉长。
那天也如今天这般天朗气清。
……
燥热的操场，塑胶跑道被晒出微微的刺鼻苦味。
舒月坐在主席台中间，心满意足地舔着一根老式冰棍，两条纤细的小腿在空中无忧无虑地晃荡。
“月月，”穿着干净松敞蓝白校服的姜听晚在她身边坐下，同样晃着腿，俏皮的高马尾在脑后轻快地跳跃，“你高考志愿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改报电影学院了？”
她转过头，被冰棍润红的嘴唇弯成一个灿烂又纯真的弧度：“我听你哥说，有星探来挖他，他毕业后可能会当明星…所以我也想进那个圈子。”
姜听晚蹙起眉，抬手帮朋友遮住阳光：“月月，我哥他现在还在美国读书，将来毕业了也不一定真进娱乐圈。你不要因为他，就轻易改变自己原本的人生规划呀。”
“姜小晚，你不明白的，”她的笑容里掺杂了一丝羞涩与执着，“在我的世界里，只要能踩到姜则南的影子，都够我偷偷高兴上一整天。我呢，你也知道的，爸妈常年在国外，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心里没什么特别热衷的，也就是喜欢喜欢你，再……暗恋暗恋你哥而已。”
听她说完，姜听晚嗦了一大口冰，原本帮她遮阳的手此刻充满义气地拍了拍舒月的肩膀：“你做什么，听晚都支持！如果你能做我的家人，我会更开心！不过，”她顿了顿，有些犯愁，“我哥那个人嘛……真不值得你喜欢的。”
落日将两个少女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金色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她们，塑胶跑道上还是散着刺鼻的气味，永远不会消失似的。
而那些关于未来的憧憬与秘密，却都融在了那个悠长夏日的尾声里，再也没人会主动提起。
……
“姜姜！”清脆的少年音色将她拽回现实。
她舒了一口气，敛回神思后，一根冒着丝丝凉气的橘子棒冰在她眼前晃了晃。
姜听晚睫毛轻颤，视线聚焦后，映入眼中的是赵砚舒带着张扬笑意的脸。
刚刚想起舒月那份执着而纯粹的暗恋，让她的心不由得柔软了几分。
与此同时，一个念头悄然浮现：难道赵砚舒当年那场轰轰烈烈的表白，并非他一时冲动，而是……蓄谋已久？
赵砚舒细心地帮她撕开棒冰的包装纸，将木柄那头递到她手中。
两人并排坐在动物园的竹制长椅上，摄制组在远处拍摄着园区的外景，头顶上方，无人机的嗡鸣声低低盘旋。
因为今天两人私下关了麦克风，被导演组扣除了20%的通告费，反而因祸得福，换来了此刻难得的、无需伪装彼此不熟的惬意时光。
她轻轻咬下一小块冰，清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
目光望着远处围栏里正抱着竹子大快朵颐的熊猫，她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中微响：“砚舒，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赵砚舒正百无聊赖地揪着身旁竹椅缝隙里长出的一片细长叶子，听到这个问题，他动作一怔，转头看着她，语气混着一点怀念和委屈撒娇的哀怨。
“你这反射弧，真是长得可以绕地球三圈了。”他笑着调侃，“高中三年，你是不是早就习惯了，无论走到哪儿，身边总有个叫赵砚舒的帅哥在围着你打转？”
经他这么一提醒，姜听晚的脑海中确实浮现出许多画面，好像她在哪里都能看到赵砚舒的影子。
图书馆里偶然的对视，篮球场边他突然砸过来的球，甚至琴房外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那些…都是你提前设计好的？”她转头看他，灰黑瞳色里漾着讶异。
“嗯。”赵砚舒将那片揪下来的叶子叼在嘴里，仰头靠向椅背，望向那片被夕阳渲染得无比绚烂的天空，唇角漾着笑。
“第一次见你，是开学典礼。你作为新生代表站在台上发言……”他顿了顿，似乎在搜寻最恰当的词汇，“那时候觉得，你漂亮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我们班男生那会儿，下课最大的乐趣就是绕远路从你们班经过，扒在窗口看你，或者看你身边那个娇娇小小的闺蜜。”
“后来呢，”他续说道，“我发现你特别喜欢小动物。经常能看到你在学校后巷那个角落，蹲着喂那些流浪猫，眼神特别温柔。那时候，我就突然从肤浅的外貌协会，转型成了‘姜听晚好奇研究所’的所长。人啊，最不能有的就是好奇心，这东西一旦生根，就容易疯狂上头。自那以后，我在学校里，目光就总是不自觉地追着你。”
“追你的人那么多，从学霸到校草，排起队来能绕操场三圈。我心里清楚，我不是学习最好的那个，也不是长得最帅的那个。”他转过头，目光笃定地看进她眼里，“但我当时就发誓，我一定要成为，让你姜听晚记住最久最久的那个人。”
姜听晚又咬了一口冰，冰冷的糖水在舌尖融化，那股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像一股清冽的风席卷心底。
然后，她听见赵砚舒轻声问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毕业典礼那天，你为什么会答应我的表白呢？毕竟在那之前，我们之间，看起来始终只是我单方面的喜欢。”
姜听晚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牙齿轻轻碾碎了一小块冰，发出细微的“咔哧”声。
在她的视角里，赵砚舒这场长达三年的预谋，其实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取得了成效。
“晚晚！你跟三班的赵砚舒一起主持晚会，你知道台下有多少人在偷偷尖叫吗？都说你们俩站在一起简直配一脸！光是看你俩同框，我一个晚上都能多吃两碗饭！” 回忆画面里，舒月无比兴奋地摇晃着她的胳膊。
她被逗得忍俊不禁，还要强装镇定地提醒：“嘘！小声点。最近班主任抓早恋正严呢，你还敢在这儿大放厥词？”
舒月却满不在乎地一扬下巴：“切！青春嘛，干嘛非要循规蹈矩？就该是，该爱的时候，就要勇敢去爱！”
“琼瑶剧看多了吧，舒小月？”
那时候，她其实已经注意到了赵砚舒。
那个总是带着点痞气、篮球打得极好、偶尔还会闯点小祸的赵砚舒。
高二一起筹备晚会、核对串词的时候，他偶尔因为专注而忽然靠近的距离，会让她握着稿纸的指尖微微收紧，心跳漏掉半拍。
直到毕业典礼那天，那场毫无预兆却又仿佛准备了太久的盛大告白，如同盛夏最炽烈的阳光，将她所有关于理智和规矩的框架彻底打破。
那一刻，耳边轰鸣的，只剩下舒月那句“青春不该循规蹈矩”的至理名言。
其实在遇见赵砚舒之后，她的世界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能让她如此波动的人。
那份再次心悸的喜欢，是在后来那个昏暗、充满尘埃的地下室里，他毫不犹豫地、坚定地抓住她手腕的那一刻，清晰而强烈地生出。
“姜姜，”赵砚舒压低了些嗓音，带着点被忽视的不满，“你怎么又走神了？”
棒冰已经吃完，只剩下光秃秃的木签。
姜听晚捏着那根小木棍，抬眼望向他被暮色柔和了的轮廓，忽然岔开了话题：“晚饭吃什么？”
赵砚舒微微一愣，旋即了然一笑，配合地接话：“节目组安排了西餐。”
“嗯。”
她轻轻点头。
青春确实不该循规蹈矩，这可能是出格少年给自己设置的伪命题。
那么什么才是真命题呢？
姜听晚因为想起一个人的名字而感到心悸。
或许，这才是她人生中开始明确与清晰的真命题。
-
约会地点准备转场，导演组派化妆师上去给嘉宾补妆，最后一个唯美镜头定格在监视器中——
夕阳沉没，天际只留下一抹淡淡的、温柔的紫。园区的灯光次第亮起，在他们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
远处熊猫的哼唧声、隐约的人声、头顶无人机的嗡嗡声，交织成这个傍晚独特的背景音。
导演拿着喇叭站在假山石上喊：“对视，深情对视！”
两人同时转头，默契地看着彼此的眼睛。
那时候，赵砚舒以为他得到了全世界。
但姜听晚却在全世界里，独独向他一个人告别。
再见了，赵砚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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