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刺破窗帘的缝隙,精准地落在了祁焱的眼皮上。
他是在一阵前所未有的虚弱中醒来的。
身体像是被拆开后又胡乱组装起来,每一寸肌肉都酸痛无力,尤其是后颈,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带着灼热感的刺痛。
他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熟悉的房间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陌生的、却又让他感到莫名安心的味道——清冽的风信子。
他的大脑,像一台生锈的机器,缓慢地开始运转。
他记得聚会,记得喝酒,记得在别墅门口撞见陆延豫……
然后……
然后是一段混乱而滚烫的记忆。火焰般的燥热,无法抗拒的甜腻,以及……陆延豫。
祁焱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挣扎着坐起身,盖在身上的外套滑落下来。他认得那件外套,是陆延豫的。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后颈。
指尖触碰到的地方,是一片微微凸起的、光滑的皮肤。在那片皮肤之下,是一个清晰的、带着痛感的牙印。
一个……Alpha的齿痕。
祁焱的血液,在这一刻,仿佛瞬间凝固了。
他猛地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冲到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茫然。而当他拨开颈后的黑发,那个烙印般的存在,便**裸地暴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属于顶级Alpha的、无比清晰的临时标记。
“操……”
他发出一声破碎的、不成调的音节。
不可能是真的。
这一定是个噩梦。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
陆延豫端着一杯温水走了进来,他看起来也有些疲惫,下颌带着淡淡的青色,但眼神依旧沉静。
“你醒了。”他说,“先把水喝了,你脱水很严重。”
祁焱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瞪着他。
“是你……是你做的?”他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
陆延豫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是。”
这个字,像一把重锤,彻底击碎了祁焱最后一丝幻想。
“为什么?”他嘶吼道,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当时情况很危险。”陆延豫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平静地叙述着,“信息素紊乱,体温持续升高,再拖下去,会损伤中枢神经。”
“我检测过了,你对抑制剂和阻隔剂都过敏,那是唯一的办法。”
唯一的办法……
唯一的办法……
祁焱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突然,他笑了起来。
那是一种比哭还难听的、充满了自嘲和疯狂笑声。
“唯一的办法?”他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像两团燃烧的鬼火,死死地盯着陆延豫,“陆延豫,你真是个圣人啊!你救了我,你真是我的大恩人!”
“祁焱,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祁焱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双眼赤红,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冷静?!我从一个Alpha,变成了一个Omega!一个需要被你标记才能活下去的、贱骨头一样的Omega!”
“这还不够!你还告诉我,我对所有药物都过敏!我天生就是个残次品!是个怪物!”
他抓起床上的枕头,用尽全身力气,朝陆延豫砸了过去。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枕头软绵绵地落在陆延豫的脚下,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陆延豫看着他,眉头紧锁:“这不关我的事。”
“不关你的事?”祁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陆延豫,你敢说,这一切都跟你没关系吗?”
“从我认识你开始,我的人生就变得一团糟!”
“在你出现之前,我虽然过得不快乐,但我至少还是个Alpha!我还有最后一点尊严!”
“可是你呢?你像个幽灵一样,总是出现在我身边!你的信息素,总是能轻易地影响我!现在好了,我分化了,分化成了你最想看到的样子!一个可以被你随意掌控的、柔弱的Omega!”
他一步步地逼近陆延豫,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怨恨和绝望,都倾泻了出来。
“是你克我!陆延豫!你就是我的克星!是你毁了我!”
“是你,让我变成了我妈眼中最失败、最没用的东西!”
“我恨你!陆延豫!我恨你!”
这是他们之间,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祁焱用尽了所有恶毒的词汇,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向陆延豫。
他以为,他会看到陆延豫愤怒,或者至少,是些许的动容。
但是,没有。
陆延豫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他的辱骂,像冰雹一样,砸在自己身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眸,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湖水,不起些许波澜。
他的沉默,比任何反驳,都更让祁焱感到绝望。
“你说话啊!”祁焱抓着他的衣领,疯狂地摇晃着,“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你是不是觉得,你终于把我彻底踩在脚下了?!”
陆延豫终于有了动作。
他抬起手,轻轻地,却不容置喙地,握住了祁焱的手腕。
“够了。”他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放开我!”
“祁焱,”陆延豫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有毁了你。我只是,在你快要死的时候,把你拉了回来。”
“如果你觉得,活着,比死了更痛苦,那你可以选择,从现在开始,不再理我。”
说完,他便松开了手,转身,走出了房间。
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祁焱一个人。
他无力地,瘫倒在地,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不住地颤抖。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看着后颈那个耻辱的印记,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绝望,将他彻底淹没。
接下来的几天,祁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苏婉渟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当她从陆延豫口中,得知了那个“噩耗”时,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Omega?怎么可能?!”她尖锐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我祁家的血脉,怎么可能会分化出Omega?!”
她冲进祁焱的房间,看着那个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的儿子,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失望。
“我早就说过,你根本就不像个Alpha!”她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祁焱只是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他的心,在那天早上,就已经死了。
这场风暴,很快就惊动了这个家的男主人,陆正宏。
陆正宏走进祁焱的房间时,并没有带来想象中的狂风暴雨。他四十多岁,保养得宜,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商场上惯有的微笑。他看了一眼床上毫无生气的祁焱,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脸色同样难看的陆延豫,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份医生出具的报告上。
“二次分化,抑制剂阻隔贴过敏……”他缓缓地念着,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审阅一份普通的商业文件,“延豫,临时标记,是你做的?”
陆延豫点了点头:“是。当时情况紧急,是唯一的保命方法。”
“唯一的?”陆正宏的眉头,微微挑起,那温和的笑容未变,但眼神里却透出些许探究。
陆延豫没有解释,只是将分析仪的过敏模拟测试记录,递了过去。
陆正宏看了一眼,眼神,变得深沉了起来。他沉默了许久,然后,看向苏婉渟,语气依旧温和地说道:“婉渟,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也不是情绪化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解决祁焱的问题。我们是一家人,要一起想办法。”
他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安抚,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掌控感,将苏婉渟即将爆发的情绪,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他请来了全市最好的Omega专科医生。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中年男人,为祁焱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
检查结果,证实了陆延豫的判断。
“也就是说,他以后,都不能用这些药了?”苏婉渟的声音,都在发抖。
“是的,苏女士。”医生推了推眼镜,表情严肃,“祁焱先生的体质非常特殊,可以说,是百万分之一的存在。常规的药物对他来说,就是毒药。”
“那……那该怎么办?”苏婉渟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些许慌乱。
医生看了一眼,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里的陆延豫,又看了看祁焱后颈那个清晰的齿痕,说道:“陆先生的临时标记,在当时的情况下,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它成功地稳定了祁焱先生紊乱的信息素,保住了他的生命。”
“但是,临时标记的效果,是有时限的。通常,在一个月到三个月之间,效果会逐渐消退。”
“当效果消退后,祁焱先生会再次进入发情期。到那个时候,如果没有有效的安抚,情况会比这次,更加危险。”
苏婉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的意思是……他会死?”
“不排除这种可能。”医生点了点头,然后,提出了一个建议,“当然,我们也有办法。那就是,寻找一个与祁焱先生信息素适配度极高的Alpha,进行一次更稳定、更长期的临时标记。”
“通过适配Alpha的信息素,来帮助祁焱先生,平稳地度过每一次发情期,直到他的身体,完全适应Omega的体质为止。”
“适配的Alpha?”苏婉渟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些许希望,“去哪里找?”
“这个……可遇不可求。”医生叹了口气,“信息素的适配,讲究的是一种玄学。我们可以通过数据库进行匹配,但成功率,并不高。而且,需要对方自愿。”
听到这里,祁焱猛地睁开了眼睛。
“我不要。”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焱焱,你别任性!”苏婉渟急了,“这可是关系到你的命!”
“我说,我不要!”祁焱挣扎着坐起身,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医生,也瞪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我宁愿死,也不要再被任何一个Alpha,像牲口一样,打上标记!”
“那不是牲口,祁焱先生,那是治疗!”医生试图解释。
“治疗?”祁焱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悲凉,“让我像宠物一样,依赖另一个人的信息素才能活下去?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治疗?”
他转过头,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地,射向了角落里的陆延豫。
“尤其是,被他标记。”
陆延豫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我绝不可能,再让他碰我一下。”祁焱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里,是斩钉截铁的决绝。
“祁焱!”苏婉渟气得浑身发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祁焱看着她,眼神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一种死寂般的平静,“妈,你不是一直都想有个完美的Alpha儿子吗?现在,我让你失望了。”
“既然我已经成为了一个让你蒙羞的、失败的Omega,那我就干脆,失败到底。”
“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怎么活,怎么死,也由我自己决定。”
说完,他便重新躺了下去,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他将自己,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医生叹了口气,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对陆正宏说道:“陆先生,您看……”
陆正宏摆了摆手,示意他先离开,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的笑容。
房间里,只剩下这个重组家庭的四个人。一个崩溃的母亲,一个绝望的儿子,一个沉默的“哥哥”,和一个掌控一切的父亲。
“延豫,”陆正宏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医生的话,你也听到了。”
陆延豫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没有说话。
“你的信息素,能安抚他。”陆正宏的声音,更低了,像是在商量,却又像是在下达指令,“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你,他……”
“爸。”陆延豫打断了他的话,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些许波澜,“祁焱说得很清楚,他不需要我。”
“他现在说的话,能算数吗?”陆正宏的语气里,带上了些许不悦,那温和的笑容,终于有了些许裂痕,“他是在用生命赌气!延豫,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必须解决这件事。这是你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应尽的责任。”
“责任?”陆延豫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救了他一命,还不够吗?”
“不够。”陆正宏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锐利如刀,“我要的不是他活着,我要的是他,安安稳稳地活着。祁焱现在的情况,一旦传出去,对我们两家,都是巨大的打击。你明白吗?这不仅仅是他的问题,也是我们整个家庭的问题。在商场上,任何一个微小的负面信息,都可能被对手无限放大。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他顿了顿,语气又缓和了下来,像是在循循善诱:“延豫,你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知道爸爸的难处。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用你的方式,处理好。爸爸相信你。”
这番话,将一场家庭危机,彻底变成了一道需要解决的商业难题。而陆延豫,就是那个被指定的项目负责人。
陆延豫沉默了。
他看着床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人,眼神,变得无比幽暗。
陆延豫也离开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家,走进了浴室。
他脱掉衣服,打开了花洒。
冰冷的水,从头顶倾泻而下,冲刷着他滚烫的身体。
水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肌肉线条,滑落。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浑身湿透的自己。
镜中的少年,眼神深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缓缓地,抬起手,摸向了自己的后颈。
那里,一片光滑。
什么都没有。
但是,在他的腺体上,却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印记。
那是属于祁焱的,在发情期最顶峰时,无意识地抓挠出来的痕迹。
那是一个Omega,在求偶时,留给Alpha的、最原始的印记。
陆延豫的指尖,轻轻地,抚过那片光滑的皮肤。
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幽暗。
祁焱说,他是他的克星。
他说,他毁了他。
或许吧。
从他第一次,在画展上,看到那幅《燃烧》开始。
从他第一次,闻到那股清冷的、却又带着破碎感的兰花香开始。
从他第一次,看到那双总是倔强地,不肯服输的眼睛开始。
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栽了。
他栽在了这个比他小,比他弱,比他更偏执,也更脆弱的Alpha身上。
而现在,这个Alpha,变成了一个需要他保护的Omega。
这到底是命运的惩罚,还是……恩赐?
陆延豫不知道。
他只知道,祁焱说,他不要他。
但是,祁焱的命,他要。
就算是抢,就算是骗,就算是把他一辈子都锁起来。
他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包括祁焱自己,再伤害他分毫。
他关掉花洒,用毛巾,随意地擦了擦身体。
然后,他走回房间,打开了电脑。
他登录了一个加密的、属于陆氏集团内部的医疗数据库。
他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几个关键词。
【二次分化Omega】
【抑制类药物过敏体质】
【非药物性发情期干预方案】
屏幕上,瞬间,弹出了海量的数据。
陆延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冰冷的,如同捕食者般的微笑。
祁焱,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你错了。
从你出现在我世界里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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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Chapter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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