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店外，暴雨如倾盆，男人套上西装外套，迈进店内。
店里没人，门却开着，只有昏暗的壁灯亮着，许多老旧的表摆在玻璃柜里，指针依旧在转动。
顾辞安立在那儿，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一个聊天界面，输入框里“到家了吗”这句话始终没有发出去。
不到一分钟，苏洛言的微信来了。
小狐狸：到家了。
小狐狸：我看你家客厅还亮着，忘了关灯？
顾辞安一琢磨，估计是林洋出门时候忘了关了。
顾辞安：帮我个忙，雨小点去我家关个灯，感谢。
发完又补充一句：我孤家寡人的，也没个帮手。
苏洛言看着这消息，有点懵，他不是有助理吗？使唤得这么顺口，助理职责外包？
店内的灯全被打开，顾辞安抬眸，一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从里屋走出来，颤颤巍巍的，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握着精致的墨蓝色礼盒。
“许师傅，我来取怀表。”顾辞安收起手机，恭恭敬敬。
许仲生扬了扬手里的盒子，顺手把拐杖靠在桌边，从抽屉里拎出来一捆彩带。
“不急，还缺条带子，我许仲生修的东西，就是要尽善尽美，免得张仁铭那个老家伙又说我敷衍。”
这两个老友免不了怼两句，寄的书信半篇都是互骂，每次两个人吵架让顾辞安传话，都让顾辞安哭笑不得。
“你说说你老师是不是还跟我置气，这几年也不说回来看看我。”许仲生在礼盒外系了条黑金色的带子，这是张教授最喜欢的颜色，系好后拿牛皮纸袋装了进去。
“教授忙着教学生，年纪大了也飞不了长途。”顾辞安接过牛皮纸袋说。
许仲生伸手握住拐杖，往地上撑了撑，眉毛一横：“他早就不讲学了，你这个徒弟是怎么当的？”
听到这话，顾辞安一愣，自己还真不知道。
当年自己要离开学院，和教授大吵一架，还摔坏了教授的怀表，从那天起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年了。
“哼？你这小子，从小到大，老张怎么栽培你的？”许仲生长舒一口气，“罢了，人各有志，现在人模狗样的，看起来过得不错，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浑身是水，像个小叫花子。”
顾辞安回国第一天，就将怀表送来修理了，正是遇到苏洛言的那个暴雨天，在漫藤喝完咖啡，径直来了许师傅的钟表店。
三年前被摔坏的怀表被摆在床头的玻璃罩里，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他梦中，顾辞安明白当年的自己太傲，只觉得外面天高任鸟飞，却伤了教授的心。
已经过了三年了，哪怕自己刻意不接触咖啡行业，可生活中处处都是教授的影子，自他出生起，父母就满世界飞，教授栽培自己数年，却说出不想做咖啡师的话。
是他无颜面对张教授。
许仲生朝他摆摆手，顾辞安看懂了，是赶人的意思。
“多谢许师傅，没有您的手艺，这怀表怕会成为我一生的梦魇，明天我去一趟德国，回来再给您带谢礼。”
看着顾辞安的车从店门口消失，许仲生拿出手机，播出一个号码：“喂，他来了，说是明天要去德国，这次就别骂他了。”
电话那头张仁铭厚实的声音，忽的提高音量：“我什么时候骂他了？说走就走，三年都不关心一下我，回回看一眼就走，哪天我这个老头子死在国外是不是也不管我？！”
“诶呦，你有三高，激动什么？我看这次他就是来找你认错的，可别把人骂走了。”
“他要走就走，我又没拦着他。”
“你这家伙还真是……对了，上次让你帮我写的东西写好没有？我都等半个月了！”
“写了写了，催什么催！”
……
苏洛言按张店长的要求，做了一版方案，交了上去，也没太在意这个事，那么多直营店的精英共同竞争，选中自己的概率不大。
何姣端着盘子过来：“洛洛，楼上3号的单，都是经典款。”
“好。”
苏洛言看着熟悉的餐名，轻车熟路地开始制作饮品，咖啡机运转的声音格外悦耳。
楼上3号桌是漫藤位置最好的，室内可以看见漫藤整体的装修结构，窗外对着百花公园。
店里的兼职还没来，苏洛言直接送上去了。
“这是您的餐，请慢用。”
抬头，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点眼熟，苏洛言不由得多看两眼。
女人靠在椅子上，看向她，苏洛言想起来了，在奥兰德见过的，茶午的人。
秦艺然温柔地笑笑：“又见面了。”
苏洛言没有说话，朝她点点头，对方没有穿茶午的工作服，也没有带胸针，苏洛言只当她是普通顾客，送完餐就要走，秦艺然居然喊住了她。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来？”
“知己知彼？”
苏洛言只能想到这个答案。
“看来你还挺聪明。”秦艺然喝了一口咖啡，露出赞赏的表情，“茶午和漫藤的票数打平了，还差最后一家。”
最后一家，是捷瑞集团。
苏洛言找了很久的资料，听说这个集团的合作很慎重，设有餐饮部，今年是第一次有对外合作的意向。
“看起来我们俩眼光都很好。”
“谢谢夸奖，我会竭尽全力，您慢用。”
秦艺然没再说话，用叉子叉了一小块松饼，咬了一口，惊艳住了：“味道居然不错。”
下了楼，何姣凑上来，压低了声音：“刚刚听你说她是茶午的人，怎么跑这儿来了？该不会来偷秘方的吧？”
苏洛言放下盘子，思考了几秒：“不像，没看出什么敌意。”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苏洛言在围裙上擦擦手，接起来，是沈予白。
“白小姐，你终于出关了。”苏洛言调侃。
电话那头，沈予白在电视台后台，四周有点吵，她捂着听筒：“洛洛你都不知道，我在国外这段时间都瘦了好几斤，这儿的中餐厅太难吃了，好不容易有七夕晚会的彩排，可以回国吃点好的。”
“所以你刚回来就给我打电话了，这么爱我？”
“当然了，我的宝儿～”
苏洛言才不信她无缘无故就打电话，于是问：“说吧，到底什么事。”
“嘿嘿！”沈予白笑着，“你猜我是在哪里的电视台？”
“我猜，你在江城。”
“没意思，果然艺人的行程都是透明的。”她有点郁闷，“我不是刚官宣代言漫藤嘛，七夕之后要来江城参加见面会。”
“白小姐，你很红的。”这些网上都传了不知道多久了，苏洛言当然也刷到了。
沈予白不放弃：“你就一点都不惊喜？”
“这有什么可惊喜的？”苏洛言靠着台面，没太在意。
“剧组刚好要到江城借景，我要在这儿连待半个月呢！到时候找你玩。”
苏洛言立马直起身：“真的？沈大明星，半年没见，我可想死你了！”
自从沈予白入这个剧组之后，武训 拍戏，抽空到处飞参加活动，小半年没休假了。
“对了，我还要漫藤江城直营店和总部扫楼的活动，等着我哦～”沈予白突然想起来。
这段时间沈予白在国外，和国内有时差，苏洛言也不想她担心，还没跟她讲自己已经换房的事。
反正一个月到就要搬出去，这个房子租金太高，换个便宜的再跟她讲，没想到她现在就要飞回江城了。
“有个事，我房子……”苏洛言话还没说完，玻璃门就被推开，营销部的人径直走入二楼会议室，见江瑶跟在后面，一脸阴沉，苏洛言匆匆挂了电话。
何姣把咖啡打包好，奇怪得问：“她怎么看你像看仇人一样？”
苏洛言摇摇头，门口风铃响了几声，张店长走进来。
“前厅部，半小时后去二楼开会。”
半小时后，兼职员工正好上班，苏洛言把东西交给他们，拉着何姣上楼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江瑶看着苏洛言，偷偷擦了擦脸上的泪。
“今天宣布一个好事，一个坏事。”张店长没什么表情，“好事就是，恭喜我们店的方案被选用，主题刚好和总部研发的新品不谋而合。”
她看向苏洛言：“不要骄傲，你的创意非常好，作为新手，能够想到这样的方案，我很欣慰。”
“谢谢店长。”
苏洛言有点震惊，她并不知道总部研发了新品，自己推荐的饮品正好是总部即将发布的新品，难怪江瑶看自己是那样的眼神。
该不会认为方案被透露然后内定了吧？
“坏事就是，我们的同事江瑶，试用期结束，七夕之后就要离开漫藤了。”
苏洛言记得，营销部是有业绩考核的，难道这次的七夕活动方案也算考核指标？
那岂不是直接让江瑶无法通过试用期了？
可这次活动的表现也算在自己的考核成绩里，否则店长也不会让一个咖啡师出方案。
晚上八点，苏洛言清理完桌面，拎着包走出去，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江瑶。
“营销部好像在对面。”
苏洛言直觉，她是来找自己的。
“恭喜你，你的方案被选中了。”
江瑶有点别扭，看向苏洛言的眼神也没有那么有攻击性了。
苏洛言深吸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会恨我。”
“我承认，你的方案确实比我好。”江瑶没看她，往地铁站走，语气忽然有点尖锐，“不过你运气真的很好，能抱上顾总监的大腿，他还这么心甘情愿帮你。”
“他是我债主，怎么可能帮我。”
欠他几顿饭，也算是债主吧。
苏洛言和她并排，斟酌道，“我不知道这次活动和你转正有关系。”
江瑶脚步一顿：“如果你知道，你就会让我，店长就会选我的方案吗？是我技不如人，不需要谁让。”
“我当然不会让。”苏洛言说。
“……我只是看不起攀着别人往上爬的人，但好像，我想错了，你并不是。”江瑶接着说。
苏洛言闻言，看着面前女孩纯黑的眸子。
原来她之前认为自己是踩着顾辞安才这么顺利。
“七夕活动，营销部会一直在店里，那天之后，我就离职了。”
女孩声音有点飘忽。
“……你之后去哪儿？”苏洛言开会看过她的方案，并不差，如果不是在竞争这么激烈的漫藤，努努力也是能当主力的。
“茶午旗下的子品牌邀请我，我还没想好。”
江瑶抬起头，眼睛很好看：“听说你是从总部过来的，我觉得你肯定能考核通过，你的能力远在我之上。”
“谢谢，我会努力。”
苏洛言勾唇，重回漫藤总部，是她心里的刺，现在忽然被她提起，不知怎的，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
江瑶朝她摆摆手，眼角弯弯：“我去地铁站了，希望以后不要成为对手。”
“那我更不会手软。”苏洛言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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