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卧房里。
萧墨临看着信纸,心中一顿。
这么快便要离开了吗?
其实说快也不快。沈虞是在去年年末来椿县的,距现在,也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他本以为自己和那位姑娘会有很长的相处时间,自从那天她跟着萧思锦离开苏州之后,也每天都和他写信,保持联系,总觉得来日方长。真正得知她要离开椿县的时候,竟一时不能接受。
离开了椿县,连萧思锦都不能在她身边了。以后她还会写信给他吗?
萧墨临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丝毫都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走近。
身后之人无声走到他身后,粗略看了看信里的内容,突然发声。
“是锦儿那丫头写的?”
萧墨临听到来声,被吓了一激灵,忙回头一看,原来是祖母。
“祖母,您怎么来了?”
“我看你晚膳也没吃,便想着给你带一些。”
萧墨临沉默了几秒。
“……辛苦祖母走一趟。”
“这倒没什么。”祖母将饭菜放到桌子上,然后问,声音慈柔,“怎么,沈小姐要离开椿县了?”
“嗯……”
“越儿,先不说那丫头寄信让你最后再见沈小姐一面,祖母想知道,你个人的意愿。”
“祖母,什么意思?”
祖母拉着他的衣袖,让他一同坐下:“来,越儿,先坐下。”
坐下后,祖母开口道:“祖母的意思是,你自己,想不想和沈小姐见面,和她告个别。”
少年欲言又止:“我……”
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犹犹豫豫,一点儿都不像是个武人。
“或者,换个意思说,越儿,你喜欢那个姑娘吗?”
喜不喜欢?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就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他长到现在,见过无数女子,或俏皮,或漂亮,或温文尔雅。可她好像和那些女子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却说不出来。总之,自从见了她之后,她的容貌、神情,都好似一一刻在了他的脑海里,居然可以挥之不去。
可他没喜欢过人,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喜欢一个人。
所以硬生生挤出几个字。
“孙儿……不知道。”
面对这么扭巴的孙儿,女人并不恼,而是微微笑了笑。
“你还小,不知道也很正常。”
“喜欢一个人啊,就是无时无刻,每日都会想到她,思念她。遇到开心的事,就会想要和她分享;难过的时候呢,会忍不住向她倾诉。满心满眼都是她,看到好的东西,会毫不犹豫地给她,她想要星星,就绝不给她月亮。”
这些……好像放在他们身上,居然都一一对应了。
在苏州和她相处的日子里,有时他在街坊中看中一幅寒梅图,或是一把精致的扇子,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她,然后不惜花重金买下送给她。
平常遇到一些有趣好笑的事情,不论大小,都想告诉她。如果她听了也跟着笑,他会很开心。
还有那次一起逛街,他本觉得买那个手环没什么必要,那小贩也明显是在诓钱。但一听到她想要,就毫不犹豫付了钱。
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上沈虞了吗?这一点,他连自己也是刚刚才察觉。
但旁观者,比如祖母,都看得真真的。
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
萧墨临的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因为想到了她。
这一次,他不再迟疑。
“是,祖母,孙儿喜欢她。”
“确定?”
“确定。”刚坚定了几秒,他的语气又阉了下去,“可是……孙儿还不知道,阿月是否也对我有意。如果我去了,现实却是阿月不喜欢我,那孙儿该怎么办?我怕……”
“越儿,虽然怕,但不能逃避自己的心意。”
“可是……”
还没等他说完,祖母就拦了他的话。
“祖母,给你讲个故事吧。”
“几十年前,苏州有一户人家,虽不是家财万贯,背景雄厚,但也能称得上苏州之世家。那户人家,有一独生的千金女儿。后来,那千金遇见了一位少年将军,名叫萧蔚。那小将军风姿绰约,风度翩翩,马上就把那单纯千金的心勾走了。自那之后,那千金几乎每日都去找萧蔚,可那个少年,就好像少了根情丝似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喜欢。”
萧墨临知道祖母口中的千金,就是她自己。他听得入神,忍不住脱口而出。
“然后呢?”
“然后啊,也是命运眷顾那位千金,一次机缘巧合,她家和萧家连了姻,她如愿嫁给了萧蔚。可婚后……她与萧蔚只有夫妻之名,却没有夫妻之实。萧蔚像个榆木脑袋一样,每天和自己的妻子相敬如宾,说是夫妻,却更像是朋友。那千金也是个傻瓜,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娶她只是因为联姻,对自己没有那方面的情感,想要告诉他自己心悦于他,但始终没有说出口。”
“因为,她害怕。她害怕如果自己说了,结局是人家根本不喜欢她,只当她是朋友,该怎么办?今后她在他面前,又该如何自处?应该,再也没有脸面见他了吧……”
萧墨临莫名觉得感伤,不想让祖母再说了:“祖母……”
祖母却没有停止。
“再后来啊,她的夫君接到朝廷的召令,第二天便马不停蹄地赶往战场。他离开的时候,头也不回……他终究还是没有看见那个在身后望着他的妻子,也没有看见她的泪。那女子眼巴巴地目送他离去,还是把那句话憋回了心里。她想啊,没事的,他一定会回来的,到他回来的那一天,她一定要告诉他那句话。”
“萧蔚,本姑娘这辈子除了你,没有再喜欢任何一个人。所以,我喜欢你,心悦你,你喜欢我就喜欢我,不喜欢我也要喜欢我,反正我这辈子就赖上你了!”
祖母回忆起当时自己想好的词,声音变得沙哑。
“可是……她没有想到,那天的目送,是她见他的最后一面……”
她终于绷不住了,眼泪不争气地流下。
“萧蔚死了,死在了战场上……越儿,你祖父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还没告诉他我喜欢他呢……他怎么就死了?”
“祖母……”
“后来我父亲让我改嫁他人,我死活不肯。我偏要守这个寡。因为这是他欠我的,我就算是死,也得是萧蔚夫人的身份!”
“祖母,祖母……您别说了……”
萧墨临不知所措。他从来没见过祖母哭成这个样子。
他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起身,温柔地抱住她。
女人就这样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越儿,你不能再走祖母的路了。有些话,如果当下不说,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说出口了……”
“祖母,别难过了……我会去,去见她最后一面。”
第二天清晨,萧墨临便策马扬鞭,一路不休息地赶往椿县,路上马儿累了,才在一个驿站里让马休息一下。
阿月,你一定要等我……
当天下午,马上就快日落西山了。
他终于到了萧思锦告诉他的地方,是一处码头。
就算已经日落了,码头那边还是照样人挤人。
他下马四处望了望,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女子手上戴的正是他送的手环。
找到她了!
萧墨临一路跑向码头。
“阿月!”
少年的声音响亮又勇敢。
沈虞刚转身,就听到了他的人声音。
萧公子……他真的来了?
“阿月、阿月!”
她也终于看清了那个声音的主人的脸。
“萧公子,你怎么来了?”
“你要走了,我怎能不来!”
船已经开始开了,两人距离越来越远。
“我要走了,你就回去吧!”
人声鼎沸,萧墨临只听见一个“我”字。
见船驶去,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什么面子、害臊的,都是狗屁!
“沈、渡、月——”
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来喊。
“我、喜、欢、你——!”
过往的路人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可他不在乎了。
沈虞听见了,愣了一下。
他刚才说什么?他喜欢我?
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跑向船的边缘,向码头大喊。
身后人都以为她要跳江,都吓了一跳,想把她拉回来。
“萧、墨、临——!”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等我回来——!等我成了一个优秀的女商人——!我一定会来见你——!到时候,你娶我——!”
身后的人一听,一个白眼翻过去。
现在的小年轻真是……刚才白担心了,还吃了一堆狗粮。
“我等你——!”
没过一会儿,船在江上缓慢驶去,逐渐变成一个点。
我会等你。
几日后,边关军营。
一名守门的士兵忽然走进楚骁的营帐,拿出了一封信。
“有何事?”楚骁的眼睛从地图上移开。
“将军……有一封信。”
有一规矩,凡事在军营里的人,都不得私自与外界通信,为的就是防止泄露军事机密。
楚骁缓缓开口:“拿给我看看。”
“是,将军。”士兵上前,将信递给他。
楚骁摊开信纸,视线滑到了落款处。
是萧思锦写的信。
再看看内容,才知道是写给他儿子的。
楚骁沉默了几秒,道:“你先出去吧。”
“是。”
晚上,楚骁夹带着私心,还是将信悄悄放在了楚锦年的营帐里。
“这是什么?”楚锦年先是惊愕。
不是不让寄信吗?
要不是有这个规定,他早就写百八十张信给萧思锦了。
他拿起信看了看。
好巧不巧,是他心心念念之人写的。
她是怎么让信进来的?
来不及多想,他仔细地将内容都看了一遍,嘴角微微上扬。
什么啊……她这样做,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自己对他有意吗?
看完内容之后,他就拿起笔连夜回信,一字一句都用心至极。
“母妃。”
自从成了太子妃之后,苏昭宁就一直想和贵妃娘娘打好关系,试着唤她母妃。不曾想,她还没做什么,贵妃娘娘就很喜欢自己,每次见到她都是满脸笑容。
“昭宁来啦?来,到母妃这里来。”
徐芳非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苏昭宁听话地坐到她身边。
“燕儿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啊?”
“我不知。殿下今天一下午都没了人影,昭宁想着好久没来看望母妃了,怕您寂寞,所以就一个人来啦。怎么了,殿下难道不常来看您吗?”
徐芳非突然眼神一沉。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母妃别生气……”
“无事。说起他,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吗?”苏昭宁几乎马上说出口,想都没有想,“殿下在我心中,是天底下顶好顶好的人。”
“哦?这话怎么说?”
她的眼神有些忧郁:“其实……我偷偷告诉您一件事,我还没有告诉殿下。”
“什么?”
“其实,那日大婚,我不是第一次见他。”
景奕一顿。
“竟有此事?”连徐芳非也事前不知。
“嗯。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很小,也……记不清那时候我几岁了。那一年有一场皇室箭术赛,除了皇室,还有许多王公贵族亦在受邀之列。当时我向我父亲求情,父亲才破格带我去看比赛。到了那儿之后,直到我看到了殿下,便在心里种下了喜欢的种子。他的箭术真的很厉害,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他拔得头筹的时候,我也真心为他高兴。我在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优秀的人呢?当时我只能缩在一边看他,也知道殿下只想着要当第一,把注意力都放在箭上。况且我这么普通的女子,殿下自是不会多看我一眼。”
说着说着,便有些自嘲的意味。
徐芳非看着她,神情复杂。
苏昭宁笑了笑:“哎呀,我怎么又提这种陈年旧事了?”
屏后之人,将手藏进长长的袖中,蜷成石头,神情深沉。
“那他待你可还好?”
“母妃别担心,殿下待我自是极好的。”
“那便好……昭宁,你真的这么喜欢燕儿吗?”
苏昭宁点点头:“嗯。”
“本宫有些乏了,昭宁,你先回去吧。”
“那母妃好好休息,昭宁先走了。”
其实这几天,苏昭宁一直在反复做一个梦。
梦里,她只看见一个仙气翩翩的男子,在单膝跪地,俯身看着一株蓝色的小花,眼神中透露着温柔。
她在梦里走近他,才发现他眉眼如画,有着一双紫瞳,美若天上的星辰,额间还有一个淡黄色的蛾眉月,更衬得他清冷仙气。
她本想问问母妃,频繁做这个梦,是不是有什么预兆。可想起人人都说婉贵妃这个人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也就没有说出口。
“嗯,去吧。”徐芳非唤了声贴身女仆福莲,“送送太子妃。”
“是。太子妃,请。”
苏昭宁走后,一个人走出屏后。
“燕儿……”
“母妃,儿臣有些累了,就先走了。”
景奕刚走几步,徐芳非叫住了他。
“燕儿……我看昭宁是真的喜欢你。你……”
她对她的儿子了如指掌,包括……他和哪个女子走得近。
“昭宁才是那个真正心里有你、喜欢你的人,你当真还要继续喜欢那个萧家小姐吗?在一棵树上吊死,没这个必要。况且,那萧家小姐也不……”
“母妃,您别说了,既然乏了,就好好休息。儿臣的感情,儿臣自己心里清楚,就不劳母妃挂心了。”
离开的路上,景奕一直皱着眉头,路过的奴才侍女见了,都以为谁惹了他,只草草行了礼就低头干自己的活了。
“况且我这么普通的女子,殿下自是不会多看我一眼。”
“母妃别担心,殿下待我自是极好的。”
“昭宁,你真的这么喜欢燕儿吗?”
“嗯。”
一句又一句的话从他脑海里冒出,弄得他晕晕的。
自己对她,到底是何感情……?
为什么会既开心又害怕?
除了心疼,他对她一定有着其他的感情。可,是什么感情呢?
他想自己怕不是疯了。
为什么做这个梦呢[无奈][害羞]
ps:所以萧墨临的父亲是被他祖母领养的孩子[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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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最后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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