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菁原是大癸山里的一条竹叶青蛇，说起来还算是孟季安的“老乡”。
她化人形后，仍是摆脱不掉蛇性本淫的底色，几百年来勾搭了不知多少个美丽皮囊。
也许是她的年纪上来了，又或者是被樊诚搞团建、进行思想品德教育打发了时间，这两年倒是收敛了不少，樊诚便放松了对她的监督。
谁知一放松就闯祸。
昨晚佘菁被抓，万济会的人员系统便难得地拉了警报。这系统堪称“保洁接单”app，来了单就要出去擦屁股，连拒绝的按钮都没有。
樊诚连夜从内部系统了解情况，天亮的时候已经写好了特殊人员保释和案件移交申请，感觉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丝都快要飘散在晨光里。
恰好郁拾天“全新骚粉色跑车·全国巡回装逼展”路过吴州，樊诚被亮瞎了双眼，嫉妒之下就地征用，去派出所接了佘菁。
“你突发奇想开夜店，也就算了，为什么不报备？”樊诚黑脸坐在后排，有着少见的严厉。
他看着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佘菁，便想起另一个歪七扭八、不服管的小兔崽子，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佘菁当时也心虚。
万济会这些异种们，从事什么职业、住所在哪里、家庭组成人员变动，都需要及时报备。
但开夜店这一类工作，在手册中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被罗列在“不建议从事的职业”专栏，报备的时候流程更繁琐、表单更复杂——佘菁抱着侥幸心理偷了懒。
樊诚吹胡子瞪眼地吩咐道：“回去把手续都补上，再写个1000字的检查，把你怎么开的店、怎么酿的酒，来龙去脉都给我写清楚！”
而如今佘菁在葡萄架上“嘶嘶”吐舌装傻，就是摆明了要逃避写检查。
等众人扛着童游进了屋子，她又蜿蜒爬行着跟了进来，立起头流下的哈喇子像银丝一般，上半身不正经地扭动，好像有舞蛇人在吹笛子逗她。
她游到孟季安脚边，想钻进裤筒顺着腿一路爬上去，被孟季安一道袖风扇出去两米远。又偷偷摸摸跟在形玉身后，假装吐信子、实则想舔一舔形玉白嫩的脚踝，可刚凑上去就被一只手捏住了七寸，僵直着腾空而起。
孟季安提溜着青蛇，拎到面前端详了两眼，用力甩给樊诚，恰好落在“地中海”的中心。那块光滑的平地亮锃锃地像打了蜡，佘菁当即滑了出去，好在四周残留一圈枯发，挡住了她的身体，避免了一场坠蛇惨剧。
“你从哪里捡的这蛇精，邋遢又好色。”
樊诚也颇为嫌弃，把佘菁从头上抓下来，上楼扔进了“野山竹林”主题房。
形玉突然问道：“你们这次打算怎么抓死煞？”
孟季安与樊诚丝毫没有意外之色。
除了毫无杀伤力的豆包，孟季安从不认为杀害应乐行的死煞是唯一一个现世的魔物，所以当李伯文在群里说了最近梦游症患者异常增多，他就有所联想。
而让他最终确定的，是童游脖子上久未愈合的咬伤，不住渗出的血水中，混合着死气的残留。
樊诚觉得有些棘手：“这个死煞好像比之前那个聪明多了。”
他背手绕着客厅打转，看得形玉头晕。
“他知道伪装，选择夜店这种复杂的环境隐藏自己，还能趁机让“酒后乱*”背锅。他懂得适量进食生气，没有人死亡，就能延长被发现的时间，”樊诚有些不敢想象，这是一个由死气组成的东西会拥有的智慧，“这到底是巧合还是预谋？”
桌上新买的蜜桃散发出阵阵甜香，形玉挑了一个半软的，在手心掬着的水中洗搓一阵，剥皮吃起来，并不理会樊诚的苦恼。
多汁的桃肉咬下去糖水飞溅，有几滴落在了孟季安的手背上，他无意识地抬起手，放在两唇之间吮了个干净，等唇齿间充盈淡淡的酸甜滋味，才回过神。
“咳……不止如此，这死煞还能跟人对话。”孟季安指着刚从整理箱里随意拿起的笔记本中的一页，白纸黑字记录着童游的口供。
樊诚还没有理清头绪：“这样，所有人先把卷宗熟悉一下，看看被附身的人或者受害人之间有没有什么共同点。”
佘菁是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对需要脑子的工作向来只有搞砸的份。她刚从房间慢悠悠地爬回来，正碰上樊诚分配任务。她看看樊诚，樊诚也看看她，无法：“佘菁除外。”
童游晕得不久，醒来后只看见形玉一人坐在沙发上玩ipad，传来一阵阵“triple kill ”的音效声。
也许是睡得太熟，他感觉自己神清气爽，只不过躺在地毯上姿势不佳，手麻脖子也酸，便抬手捏了捏后颈。那个疼了一天的伤口已经愈合，连疤痕都没有留下，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形玉玩得起劲，头也不抬地说：“醒了就可以走了。”
童游木讷地问：“我吗？去哪里？”
“随便你去哪里。”
童游不知道形玉在万济会是个什么地位的存在，对他的话并不放心：“他们不给我开个释放证明吗？我不见了会不会污蔑我‘越狱’？”
形玉快速抬头来了他一眼，确定他身上的死气都没了，也懒得多说，只轻描淡写答道：“没事的。”
童游在客厅又磨蹭了一会儿，看外面的天快要暗下来，便开了门一路走到院子外，也没人出现来阻拦他，就马不停蹄跑了。
孟季安回来的时候，形玉已经变成了新鲜出炉的网瘾青年。孟季安看他不理人，便走到他身后一看究竟。
“玩个贪吃蛇也这么入迷？”孟季安有些后悔把ipad借给形玉，于是贱兮兮地变出一条手指粗细的小蛇，“空投”到屏幕上。
那蛇游来游去，挡住了形玉的视线，气得他直哼哼。孟季安被哼得心软了一下，那蛇便也顺着形玉触屏的指尖爬上了他的手腕，打着转，盘成一个蛇形手镯。
只不过为时过晚，形玉这局已经输了。
孟季安在形玉的冷眼中败下阵，出于对搅局的歉意，提议道：“真人版贪吃蛇，玩不玩？”
孟季安两手一合，客厅地面上就出现了几十条蛇，周丹璐和豆包跟着孟季安回来，现下刚打开大门，就被这壮景吓得滋哇乱叫，摔上门逃回花园。
孟季安又打了一个响指，便听见二楼传来一声尖叫，紧随其后一阵鹰啸，一只英姿飒爽的黑鹰撞开房门，在头顶打了一个转后急冲而下，将鹰爪中被捕住的青蛇往客厅蛇群里扔下后，“砰”地炸成了一团气，消散在空气中。
只见落地的青蛇仓皇中缠住了一条小蛇，那由生气幻化的蛇就和游戏中的一样，变成了静止的长条形方块，被她一吞到底。孟季安的生气大补，青蛇活生生长了一寸，餮足地在地上翻滚。
“你好无聊啊。”形玉无语地看着渐渐变少的蛇和越来越壮的佘菁，对孟季安做出了评价。
孟季安伸长手臂一够，收回了他的ipad，反问道：“你不无聊？”
周丹璐搬来院里用来修剪葡萄藤的梯子，让豆包能踩上去扒着窗偷看，自己却因为害怕蛇而躲在墙后，时不时问豆包“蛇还在吗”。
突然，一双手分别擒住了两人的左右肩。
“啊！”周丹璐还以为蛇从屋里爬出来掉到了身上，惊魂之下尖叫出声。
“啊！怎么了？怎么了？”
两人回头一看，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于楚。
樊诚拎着外甥的书包缓缓走来，看着三个小孩儿一惊一乍地瞎嗷嗷，觉得这生活也不错，热闹。
但当他打开房门，看着一地真真假假的毒蛇，全部“嘶嘶”吐舌直立着头，还有那条撑得像一团椭圆猕猴桃的青蛇，笨拙地蠕动着身躯，看见他时竟还礼貌地转身点头问好，便发现了事物的一体两面。
过犹不及，古人诚不欺我。
形玉看着樊诚破碎的面容，在桌子底下踹了孟季安一脚，孟季安便大发慈悲、收了神通。
佘菁光是吃就累了，躺着缓了缓，才变出人样。什么美艳的御姐、勾人的妖精，全都成了客人们心中一去不复返的白月光，如今只留下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妹，穿着紧得让她喘不上气的紧身露脐背心，翻着白眼打着嗝。
陈清与从前院民宿打来了一桌晚餐，佘菁撑得看见食物就想吐，一个人跑回房间闭关去了。剩余7人共度晚宴，席间看于楚耍耍宝，也算有趣。
形玉进食时向来认真，今天却总是走神。
他想起方才逗蛇时，孟季安问他：一个人会无聊吗？
孟季安的神色看起来和平日里不同，形玉形容不清楚，但有些像刚吃了一个酸柠檬，皱皱巴巴的，便让形玉觉得他也许想问的并不是“无聊”，而是“孤独”。
形玉回答说“还好”。
确实还好，在遇到他之前。
时间像一条平缓地向下倾斜、深邃而又没有尽头的沟渠，他在沟渠里夜以继日地淌着，并没有太多的失重感。
但孟季安和他身边的这些人们，像不慎坠落水道的碎石，撞向他便溅起水花，痛一下却也看见了沟渠之外，落回时才会满心怅然。
一只月饼大的刺猬驮着一颗紫晶葡萄，吃力地爬到形玉手边，用湿润的鼻尖小心翼翼地顶了顶他的小指，被刺扎漏的汁水有些黏。
形玉取下葡萄，将它四脚朝天地掀翻在地，用指腹揉着它软乎乎的肚皮。小刺猬倒是没反抗，孟季安却一把抓住了他“施虐”的手，夺下葡萄塞进形玉嘴里：“认真吃。”
那刺猬得救，化了生气，飘回孟季安体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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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戏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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