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笼里的苏清岚警惕地看着朝他靠近的这个中年男子,他手里握了把匕首,正反着森然的寒光。
此处是昨日她才同炎凛说起过的那户张姓人家,这会子还能听见隔壁屋子断断续续传来的咳嗽。那人应是病得很重,声音听起来撕心裂肺的。
“村长说你有灵性,我原当只是夸词。”张永年缓步走近竹笼,轻声说:“可你会说话啊。”
苏清岚心中一震,暗自揣测这人莫不是什么捉妖伏魔的道士?她原以为这猎户是将她当做寻常狐狸才抓回来的,这么听来,却好像是有别的目的。苏清岚惊疑不定,又见那匕首越凑越近,只能不动声色的朝角落里瑟缩。
张永年的目光一直定在她身上,苏清岚那点小动静全然落进了他晦暗不明的眼底,“果然是灵物,能通人言。”
隔壁倏地爆出一阵剧烈的呛咳声,听着就像那声音的主人是随时都能厥过去一样。张永年叫这动静激红了眼,用那匕首在小狐狸的胳膊上划了一道,趁它吃痛猛的攥紧那条细弱的前肢,另只手举着只瓷碗置于那伤口下方。
竟是为了取她的血。
“你也听到了,对吧。”咳声弱了,耳畔是张永年压的低低的颤音:“她病得很重,大夫都说没办法了......可是,你出现了......”
苏清岚又急又痛,奈何逃不出眼下的桎梏。她实在不明白,这人话里是什么意思。而且也从未听说过,玄月狐族的血还能有治病救人的效用。
张永年紧紧攥着那带伤的前爪,滴了小半碗血,正欲起身离开时,忽然听见了那道熟悉的少女嗓音。
“喂,你抓我是为了取血,如今既已达成目的,是不是该放我离开了?”
张永年不答,只是匆忙开门出去了。老旧的木门再次严丝合缝的关拢,陈旧杂乱的屋子里霎时间昏暗不明。
这间屋子逼仄安静,也没有窗户,苏清岚缩在竹笼里,有些后悔没听炎凛的话。身上的旧伤未愈,又添了两道新伤,痛乏交加之下,竟生出几分困意。她只觉眼皮越来越沉,没多会儿就昏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清岚在隐约的对话声中迷迷糊糊醒过来。屋子里好似更黑了。
“借住在我家里的郎君丢了小宠,不知是跑哪儿了,你白日里可曾见过?”
苏清岚一喜,是村长的声音!
“可是您早先提到过的那只灵狐,”张永年面色有些沉,摇头应道:“未曾见过,而且唐英今日身子不好,我便只在家守着她了。”
骗子!撒谎!
苏清岚大怒,她攒着劲儿喊了一嗓子,可惜这点儿动静都没能传出院子,自然也没让大门外的村长发现端倪。村长劝慰了张永年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张家大门又被敲响了。这次来的人,苏清岚却听不出是谁。
“张哥,村长家那位郎君找的小宠,”李巳转头打量了下两边,确定没有其他人,才阴恻恻道:“是被你藏起来了吧。我们白日里可是见到你猎了只......小狐狸。”
张永年眸光一紧,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嗨......你也别紧张,我既私下来寻你,自是不会将这事抖出去。”李巳咧嘴道:“不过,方才我们可是听到村长说了,那可是灵物。你也不能独吞,是吧......”
张永年:“你们想怎么样?”
李巳哥俩好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英姐的身子不好,想来你是为了给她补身体。不过,既是灵物,总该与我们也分点儿。村长那,我们也好......替你遮掩过去不是。”
张永年冷着脸拂开搭在肩上的手:“在门口等着。”
竹笼里的苏清岚侧耳将他们的交易听了个完全,心中愈发惊怒,头一次涉世的少族长怎么都想不通,这些与她素昧平生也从无过节的人,为何会对她有如此大的恶意。
是以,等张永年推开门时,正对上她通红光亮的眼睛。
头先那道匕首划出的口子将将结痂,苏清岚看着张永年手中的利刃又将那处割开,殷红湿热的血滴进细白的大瓷碗里,她不解道:“为什么?”
张永年低垂的眼睫颤了颤,半晌道:“我一定要救她。”
“可若是,这血没用呢?”苏清岚皱眉,急声问。
“那便只能割肉入药了。”张永年道。
苏清岚心中一凛,直觉这人疯了。
不过半日的功夫,水米未进的苏清岚就被接连取了这老些血,饶是她并非凡俗小狐狸,也有些遭不住。她苦哈哈的瞅着那道新鲜的伤口,心里将那只害她困于原形的狼妖反复骂了千万遍,末了委屈巴巴的想:炎凛,你再不来,我可真就要被他们扒皮抽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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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要寻能替小狐狸解狼妖毒的朱炎果,炎凛今日才在山中耽搁的久了些。不成想,等他回来却发现,小狐狸丢了。
炎凛知道她贪玩,想是又溜出去串门了,便出门沿着街巷寻了一路。但月河村逛遍,也没见到小东西的身影。
这不禁让他有些意外。
再次回到院门口时,恰巧碰上归家的村长。询问未果后,只能请热心的村长帮着在村里打听一下消息。
而炎凛自己,则继续四处察看。
村长家门口到后山的这几条街巷,炎凛来来回回走了这是第三遍。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暮春夜凉,这会儿已没什么人在外间走动。久寻不到小狐狸,炎凛总觉有些不妙。
忽的,拂衣而过的夜风卷着一缕幽暗的腥气,这味道极淡,却叫炎凛眉头狠狠地跳了一下。
这分明是小狐狸的气味。
“怎么才这么点?”这声音听着像是个有些年纪的妇人。
“唉,每个都这么问,他指着那小东西救那个病秧子,眼下自然惜得紧。”李巳低声道:“快别多说了,给你分完我还得去下一家。”
炎凛站在巷角的阴影里,冷然的目光落在兀自交谈的二人身上。就在傍晚时,村长才与他一道询问过这些人,可那时,他们分明说的是未曾见过小狐狸。
妇人分了一小盏血,小心翼翼的捧回了家。李巳则端着白瓷碗,继续往前走。在路过一处暗巷时,冷不丁自黑暗处传来一道极冷淡的声音。
“她在哪儿?”
李巳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得手一抖,险些摔了那碗血。不过这声音有些熟悉,不久前他才听过,只是那会儿听来没这么冷。李巳下意识就想跑,却发觉心慌腿也颤,整个人牢牢的钉死在原地。
炎凛缓步走出阴影,他身量高出李巳不少,低垂的眸光扫过李巳手上那剩了个碗底的血水时,李巳听见了一声夹杂怒意的轻笑。
李巳心更慌了。
张永年从未觉得叩门声这么闹心过。他刚伺候唐英用了药,还没等人睡熟,外面的院门就被拍的砰砰响。榻上的唐英被吵醒,迷蒙间投来问询的目光。
张永年替她掖好被子,轻声安抚道:“你先睡,我去看看。”
门扇半开,撞入眼帘的便是李巳那张不大讨喜的脸。张永年眉心紧皱,低叱道:“你又来干什么?”
李巳捧着碗不说话,只是脸上神色怪异,像是在害怕。
张永年正待再问,半掩的大门倏地被大力推开,他这才见到了那个青衫的温润郎君。
“交出来。”炎凛扫了他一眼。
张永年极力克制着想要回头看的念头,僵着脖颈道:“夜闯私宅,不知郎君何意?”
炎凛扬手取过李巳手中的瓷碗,里面剩的那点血晃晃荡荡的,就这么被他漫不经心地递到了张永年的面前。
看着这人紧绷的面容,炎凛极为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交出来。”
不知是炎凛的翩翩公子面貌生的过于迷惑人,叫张永年对他生出了错觉,还是替妻子留下救命灵药的念头让他勇气骤增,在李巳怕得要命的目光里,张永年忽然自腰后抽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劈手就冲着炎凛心口而去。
要死了,李巳直觉此事不好善了,抖着腿就往外跑,他要去寻村长来。
乌沉沉的匕首映着冷白的月光,急速划破夜风,直奔青年心口,眼见刀光及身,炎凛也只是身形微侧,以毫厘之差避过锋刃。同时右手如电探出,却是五指成勾,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张永年持刃的手腕。指尖微一用力,竟如针砭刺入。
张永年立时感觉整条胳膊酸麻剧痛,气血为之一窒。那把握得无比坚定的匕首,顿时脱手向下坠去。
未及落地,炎凛足尖轻轻一挑,正点中刀柄。匕首借力弹起,划出一道冷厉的弧光。炎凛顺势一捞,反手便将寒刃抵在张永年颈间。所有动作行云流水,一切不过是霎时之间。
“哎呦......郎君......且慢,”匆忙赶到的村长尚且来不及将气喘匀,抬着胳膊大声劝道:“手......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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