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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回

急女好义相救榜首,暗度陈仓巧弄鲍驴

却说方执身在梁州,公务之外、琐事之余,又去听过几次琴。这日去时,素钗恰巧在待旁人,方执便问了问是否还有技精的琴师得闲,秦阿嬷却说:“她这就快上来了,您要是不急……”

她没说完,是觉得这句话太不知分寸。她赶忙请了罪,接着就要将其它门类的一等琴师介绍出来。不料方执却道:“罢了,等一等也好。”

“诶,诶,小的叫人给您沏茶。”秦阿嬷喜从心来,当即就要转身去叫人。

“不必了。”方执叫住了她。她来柔心阁不喜吵闹,几个下人围着她转来转去,她看得心烦。

秦阿嬷“奥”了一声,已明白她的意思,便顺从道:“那您稍坐一会儿,小人来为您沏吧。”

方执的确没有等太久,三盏茶的功夫,素钗便到了她这间来。素钗一来,在屏风后面微微欠身,便在琴前坐下了。

一般这时候方执就开口了,可今日素钗迟迟等不到她说话,只好先一步问:“方总商,今天想听什么?”

方执道:“不急,再等两盏茶吧。”

素钗一顿,接着轻轻嗳了一声。她何尝猜不到方执的用意,她垂颈看着自己已经弹得发红的指尖,心头一热,缓缓合上了眸。

两盏茶。她们也不说话,一里一外,就这样沉默着。素钗闭着眼,外面的任何一点声音都听进心里,茶杯拿起、放下,倒茶的水声,以及藤椅细微的吱呀声。

她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真正“认识”外面这个人,又或许,能有现在的关系她已经感到幸运。她深知商人无心,却还是会为方执释放出的一点点真挚动容,可她们之间,又何止一面围屏那么远呢?

也不知是不是体恤琴师的疲劳,方执这回只坐了半个时辰。秦阿嬷跟着方执走了很久,一直到柔心阁门口,她还要再跟着似的。

方执察觉到她的异常,便停下来问她:“何事要说?”

秦阿嬷四下看了看,颇有些逾矩地将她带到了一旁,开口先请罪道:“方总商,今日叫您等她的事,还请您恕小人无礼。平常日子断不会这样坏规矩,只是……”

说到这里,她狠狠叹了口气,将脸别到一边,不敢看方执:“不瞒您说,她呀,就要被强娶走了。”

方执决没有想到她要说这个,心里随之闪过一阵诧异。霎时间她也有些分不清,她后悔没快些做出决定将素钗带回去吗?

她纳闷道:“柔心阁不是买人身权的地方,素姑娘不想嫁,又为何要允?”

那嬷嬷又叹了口气,只道:“您有所不知,素钗命苦,是半年前叫阁中掌柜捡回来的。如今那人家给的礼数颇高,掌柜暗表其意,素钗念其恩德,饶是心里不肯,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方执心里五味杂陈,秦阿嬷这个时候和她说这些,大概是想让她出手相救。单论财富她比得过,可这种事哪有看起来这么简单呢?梁州盐商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种横刀夺爱的事,谁敢做得毫不生怯?

就算再退一步,她心中无爱却将素钗迎进私宅,像什么话呢?

“是谁家要娶?”方执还是先问。

秦阿嬷看着她,用口型道:“鲍。”

方执的心猛地一紧,阿嬷没看出她的情绪,接着说:“他不是发了一笔么。那人其实也不用心,只因为有一次来被人笑话听不懂琴,就扬言要将素钗娶回去。小人当他信口胡说了一句,谁知道……”

方执的眉头蹙在一起,她一面听一面盘算,阿嬷说完,她已算好八成。她心思沉重,又问了两句便告辞了。此事不可儿戏,要做决定,还得自己细想一番。

当日黄昏,她带了一盒上好的徽墨,没有声张,独自一人乘车去了郭府。郭印鼎正在房里写字,听闻方执拜访,不免觉得诧异。他一面将人请至待客厅,一面猜测方执为何事而来。

他顶多猜到窝单的事,他和肖玉铎有意晾着方执一阵,算起来也快发作了,如今方执来了,比他想的还早些。他笑呵呵地迎着,万万没想到,方执直奔主题,开口便是要成亲。

见他不甚明白,方执便将鲍友温的事说了出来,只不过倒果为因,说成是鲍友温横刀夺爱,而她自己早已有所打算。

“近日正是运盐时候,方某本金皆入,尚且不能周转。前几日又逢捐输修城墙,这才怠慢了这事。原想再等一等,不料鲍老板插了一脚。”

郭印鼎也是个通透的人,说到这里,他就猜到了方执为何来找他。两位总商对彼此的意思心领神会,话不需说完也已领悟透彻。

方执拿出那徽墨来,郭印鼎倒是有些意外。这徽墨素有“一两墨,一两金”的称号,产量颇少,也不知方执从哪里得来。

都是精明人,方执既已拿来,郭印鼎也不推辞,只是笑得堆出褶皱来,两只眼睛愈发油光:“好啦,吉日何时啊?”

郭印鼎嘬了一口烟,他面上笑,心里有三层原因。一是为那好墨,二是想到方总商竟也难过美人关,第三,便是正好可以顺手敲打一下鲍友温。此事于他郭首总,当真是何乐而不为。

方执道:“明日一早就办。”

郭印鼎笑着点了点头,又问:“方总商不下请帖耶?叫老朽也沾沾喜气。”

方执却道:“此事各方关系颇深,实在不宜声张。若郭总商有意,方某单请一席,倒也两全其美。”

私事公事,方执向来分得清,事已聊成,就什么也没多提。这次路过柔心阁时她并没有停下,只是掀开竹帘远远看了一眼,那柔心阁雕梁画栋落于东市,这么多年似乎从不曾改变。她和这里原本泾渭分明,不出半年,竟然就要有这一般联系。

驶过这条街,方执放下竹帘来。马车晃晃荡荡,在这回府的颠簸中,她脑子里仍有乱絮缠着。可想到最后,她脑中只剩了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这已是她能做的最好的事。

当夜,秦阿嬷收到一封信,却不知是谁送来。柔心阁夜晚繁忙,问是谁收的、是谁送来,左右都问不出来,她只好先拿回去。可她不识字,打开之后,只认得上面“素钗”二字,她心一惊,猜到大概是方总商之意,又后悔自己刚才声张。

自那鲍老板找上来后,素钗的日子便过得很马虎,她虽早知宿命如此,却到底孤影自怜。秦阿嬷进来这会儿,她正在镜前无声坐着。

秦阿嬷开门见山,拿出那信交给她:“你先别扰,我瞎字不识,你看看这是谁的信?”

素钗拿了信,先叫上面的“素钗敬启”震了一震。她好生坐到窗前,将信笺细细拆了。里面薄薄一张开化纸,字儿是蝇头小楷,清秀娟丽,看得毫不费力。

就着红烛一行行读过去,素钗心里既像填满盐水似的咸涩,又像熏了火一样迷蒙。她看完,在最后一个字上顿了良久,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阿嬷在她对面等得心急如焚,只见她双眼泛红,却不见她说些什么。忙问道:“说了什么?是方总商送来的吗?”

素钗点点头,将方执准备从中相救的事一句话交代了。这封信是方执送来问她意见,倘若素钗不愿,就赶在子时前随便送件东西到方家,若素钗愿意,就不必回信,等她明日来接。

秦阿嬷也有些动容,商人假心,历来厮混阁中,说要许订终身便千百个不愿意。她找方执说那句话实为无奈,没想到真……

她说这番话,素钗自顾自收了信,她手上叠着,也不知听进去多少。阿嬷说完,她们又静了良久,素钗不看阿嬷,只看窗外孤月,自吟道:“其月虽有瑕,感此付今生。”

素钗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她忐忑,为自己往后不可预料的日子;她自扰,为眼前这看似可选、其实又别无可选的选择;她自怜,为自己漂泊异乡,身在污泥里却仍然身不由己……除此之外,真正让她无法入眠的,却是那百般愁绪里的一丝期盼。

第二日她起得颇早,先将玉琴、笛子、客人送的首饰字画,还有一点自己的私物收拾好。这时候柔心阁已经传开她要走的消息,弄妆的、帮忙的都挤到她这里来。前几日肖玉铎才从这里迎了一位,如今又逢喜事,柔心阁上上下下尽是热闹。

素钗在铜镜前坐着,她一宿思虑,面色难免憔悴。可她只是略施粉黛,无意去遮。方执信上说“一切从简”,素钗心里明白,出手相救而已,自不必违心做戏。

人头攒动,素钗始终只坐在镜前,心里还有些发晕。至少眼下,她不想管身边任何的事,她只等秦阿嬷上来,告诉她“是时候走了”。

所有的愁思,在这须臾的嘈杂里只剩下要见到那人的紧张。这么久以来,她的脑海中已有千万个方执,却不知真正的方执是什么模样。

她的一生大起大落,却都少有这样心跳如雷的时候。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铜镜,思绪早已混沌成一片。

巳时刚过,人声忽然乱了起来。外面吵吵嚷嚷,素钗的心好像要往外蹦,接着隐约听到一句“方总商”,她的心仿佛停了一下。她突然希望这等待再长一会儿,却又想干脆见了面。

但事情并不会等她想好再继续,在她尚且纷乱的时,只听到——

“素钗!快——”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素钗猛地一醒,登时朝门外看去。她的心像花瓣一点点颤动,她眼瞧着,那一堆姹紫嫣红的衣服挤成斗艳的花,眼瞧着,那一堆喧嚷的人色拥成声浪。

她心想这可完了,这么多人,怎么分辨出方总商?她心里慌张,却见一位干净俊美的年轻女人紧接着走了进来。那人梳着一头简式凤髻,穿着一件印花滚边的藕荷色长袍,站在那儿,像一根竹似的那么清秀,长袍直直垂着,轻荡一下,便也随之定了下来。

素钗一见她,心竟静了下来。她看方执,方执也看着她,吵闹中她们匆忙交换了目光,素钗的心又砰砰跳了起来。

“收拾停当了?”这是方执向她说的第一句话。

素钗点点头,轻轻挽上了方执的胳膊,她们两人走着,后面拿东西的自跟上去了。

素钗不知道叫掌柜满意究竟要花多少银子,只看见柔心阁的一众人都笑红了脸。跟在方执后面,她不知道面前这个人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在这一刻明白了自己的心。

她就这样没有记忆便坐在了车里,雅阁是那样大,马车却这样小,她和方执对坐着,膝头几乎要抵在一起。这么久以来只能隔着围屏相见的人,就这样和她对坐在了马车里。

方执原本朝外面看,离开这条街,便看向素钗了。马车左右颠簸,她却始终从从容容的,安抚一样,她开口道:“想请姑娘来舍下做琴师,多有得罪。”

素钗能想到她说任何一句话,就是没料到这一句“多有得罪”。她很轻很轻地摇头,一直摇头,也不知为什么,两行泪不由分说地掉了下来。

泪眼朦胧里她仍看着眼前的人,好几个瞬间她都以为方执会向她伸出手来,可最终什么也没发生。细腻如她,此刻倒莞尔一笑,她心如明镜,泪滴啪嗒一下掉下来,仿佛落进她心里。

她不必自欺,那围屏看似已不在,真正变了的却只有她自己的心。然而一切已经如此,她像一直以来那样轻轻巧巧地接受了每件事的发生,轻轻巧巧地,看看这个世间还要待她如何。

这边接亲的马车已驶离东市,那边鲍友温还没离开郭府。他一大早得知方执从中抢人的事,正欲往柔心阁讨个说法,却被郭印鼎一封口信叫走了。

若是平常小事他便推辞了,可郭印鼎的听差见了他便说:“我们家老爷说川北的引岸不保了,叫鲍老板速去府上商议。”

川北是鲍友温的摇钱树,他怎敢弃之不顾?他不明所以,既觉得川北不可能无故丢了,又觉得郭印鼎说的话还是有些分量。于是满腹狐疑,火急火燎地,还是先往郭府去了。

见了郭印鼎,他甚至没想着坐下,只站在堂中央,满头是汗:“郭总商,你怎么说川北失了呢?”

“先坐,先坐,”郭印鼎笑着安抚他,吩咐家丁道,“来,沏茶。”

鲍友温百抓挠心,坐立难安。郭印鼎故意熬着他,慢悠悠地抽烟。等到鲍友温终于忍不了,站起来质问他川北哪里丢了、怎么会无缘无故丢了的时候,他才狠看了鲍友温一眼,道:“蠢驴!你行盐川北,尽失民心。她方总商布药川江、川北,解民于倒悬,正有趁机吞了川北之意,只是找不到时机。今日你若要去那琴楼阻拦,岂不给她良机折腾一番?”

鲍友温愕在原地,脑子里其实还没捋清因果,却已被他的气势吓到。

郭印鼎不再看他,抬眼朝堂外的四方天看,接着说:“和政一年,方家领皇帝命为商梁州。鲍老板,你也算阅历不浅,敢问,你见过哪个商人‘领命’从商?她方家的底,你敢探,可不要将老朽搅进去。”

鲍友温结巴半天,好像刚有些头绪,准备要说什么,又被郭印鼎悠悠地打断了:“好啦,你别怪郭某今日强横,说到底你是郭某手下的人,你若真碰了钉子,某定还要跟在后面帮你周旋。只是鲍老兄,梁州盐商四足鼎立,总还融洽,为了一个弹琴的,何必呢?”

他吐了口烟,接着说:“你近日红火,某无意泼你冷水,但有个道理不能不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想要为商一方,最重要的是找平衡。官商之间的平衡、商人之间的平衡,还有商人和百姓之间的平衡。

“盈损只是一时,能在这些平衡里稳住自身,才是从商之道。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 ,此卖盐邪?此执棋耳!”

他这一番话半真半假,恩威并施,鲍友温听完方才幡然醒悟。这些日子他得意忘形,还以为自己不日就能和几个总商一较高下,可如今郭印鼎这些话,却是他从未想过。

“听说你爱吃驴肉,舍下正有些上好的齐驴,已叫人送到你那里了。回去就别扰啦,走一日看一日,自己发展了,什么样的人没有?再者说,指不定咱们先得了那少家主的川江呢?”

他就这样咯咯笑着,将鲍友温打发了回去。

鲍友温出了郭府,也不坐车,痴痴地在路上走。他觉得“受教了”,细细琢磨郭印鼎的话,却也想不出具体学着了什么。他走啊走,走过这条麻桉街,那些话已记不住几句,唯剩下劫后余生的惶恐,和回家吃驴肉的盼望了。

《醒世恒言·卷一》“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三国演义》《隆中歌》“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

万池园角色收集进度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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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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