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当天会场里见缝插针地坐满了人,和平时演讲开会时稀疏的样子完全是天差地别。
台下很哄闹,时了的心思却不在这儿,这两天她老走神,总会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时了,怎么心事重重的?马上就要上台了,可别出岔子。”导员提醒她。
时了嗯了一声,还是没什么精神,目光穿过长长的主席台看向另一边同样等待入场的主持人,她的搭档是广播社的社长傅哲,也是同班同学。
傅哲和导员聊了两句一会上台的注意事项,主要今天是学校一百周年,教育部、合作方和媒体都会来不能出丁点儿差错,不然放到会给学校招黑。
傅哲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对面,那头也是社团的成员,他们都认识,就抬手打了招呼。
“时了,闻今语喊你。”
闻言,她抬眸看了眼对面正朝她招手的闻今语,也抬起胳膊晃了晃算是回应了。
傅哲看她一眼:“你这两天是不是不太舒服?之前背稿子对词的时候也没像这样不在状态过。”
时了做事一向认真,可昨天彩排的时候轮到她就慢半拍才接上,今天不是练习,傅哲难免会担心她的状态会影响到校庆的进展。
她摇了摇头:“我没事,上台的时候不会给你添乱的,放心吧。”
她这样说,傅哲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静静地站在一起等待着入场。
先是闻今语和余林上场做开场白,他们是大一的,要给新人磨砺的机会,以后他们毕业才能顺利地接手广播社和各类校活动的主持。轮到两人上场时就简短地介绍了校领导后就退了场由领导发言。
林正深是在中场时到的,他遮得很严实,除了身旁的同事没有一个人认出他,他们就这样从最后排悄然穿过走向休息室。随意瞥了眼主席台,他脚步一顿,眉头紧锁,又平静地收回视线快步走过。
台上聚光灯下的时了笑颜如花,湖蓝色的礼服紧紧贴合她曼妙的曲线,她微微仰着下巴,眼睛里因为灯光的倒影像是盛着灿烂星河般明亮,那一瞬间他的心脏猛地一颤,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她占据。
台下人的说笑声钻进他耳膜里,两人一西装,一礼服,看起来很是般配,佳人配才子,赏心悦目。
般配吗?林正深不屑地勾起唇角,鼻间溢出一声极为轻的冷笑,眼底闪着幽光,显然对刚刚那几人的评价感到不满。
时了刚下了台,和表演节目的同学擦肩而过,一个男老师就跑过来和他们说一会结尾要加一场表演。
“加场?怎么不提前通知……”傅哲也很意外。
“院里也是临时通知的,辛苦你俩临场发挥一下了。”男老师尬笑着解释,其实是上司忘了这回事,现在看到人才想起来。
傅哲用眼神询问她,她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表情。
“行吧,那要加什么表演?”傅哲问。
男老师搓着手,表情发窘:“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人就在休息室,你俩跟我一起过去问问细节,我来回转述的话会浪费很多时间。”
傅哲叹了口气:“我俩去就行了,一场表演结束的很快,就麻烦老师您去和另外两位主持说一声了。”
男老师点点头:“应该的,那你俩先去吧,我过去和他们说。”
傅哲扭头看向她:“走吧。”
两人都心照不宣,能让老师特意跑来说加场,还是领导下发的通知,连上场表演的节目都要人寻着去问的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学校也可能趁着一百周年校庆,请一些有名气的人物来学校做压轴,顺便趁着媒体在场做招生宣传。
到休息室门前,傅哲抬手敲了敲门,里面很快就开了一条缝,女人不怒自威的模样让时了心里有点发怵,不禁想起初中时的班主任,是一个严厉的老师,但时了对她印象不是很好,那个老师不会偏爱优秀的学生,反倒对家境优渥的学生笑容可掬。
傅哲言笑自如:“我们是榕大的学生,听老师说要加场,就过来问问是什么表演,我们好安排。”
女人打量了一下两人,拉开了门:“进来吧。”
傅哲笑着道谢带着时了跨进休息室,刚走进来女人就关上了门还落了锁。
时了感觉奇怪,也没表现出来,站在傅哲身后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前面在沙发背对着他们的身影。
背影很明显是个男人,肩膀宽阔,裸露在外的两条手臂随意搭在沙发靠背顶部,结实的肌肉线条自然地隆起,因为皮肤白,看起来有力又不失美观。
他周围站着几个人,像是化妆师,弯着腰在他脸上小心翼翼地捣鼓着。
刚才的女人抱着臂走到沙发旁,抬了抬下巴示意两人:“坐。”
休息室有三张沙发,一张是男人坐着的,另一张在他对面,还有一张单人的在他左边。
傅哲自然而然地走向男人对面的沙发坐下,时了紧跟其后坐在了单人沙发,全程她都垂着眸,她跟着来只是因为两人是搭档做个陪衬,主要还是傅哲来问,然后组织安排。
刚坐下时了就感觉右边那人的视线朝她投射过来,顿时如芒在背,一种莫名的紧张感袭来,更不敢抬头了。
傅哲对娱乐圈没什么了解,不认识林正深,想着是学校请来的人物,还是礼貌地微笑示人:“冒昧打扰了,因为时间紧迫,我们来是想问问您是想要表演什么节目,我们好回去安排。”
林正深目光从她身上挪开,看傅哲的眼神算不上友好,半晌才薄唇轻启:“不表演。”
傅哲没明白什么意思,仍保持着礼貌询问:“那您是想要演讲吗?”
柳以贞没等林正深再开口,就插话道:“他不表演,也不演讲,就纯粹来走个过场讲两句,你们随便安排。”
傅哲有点懵,这人什么来头,不表演也不演讲,就随便上台说两句就走,未免太轻率了些。
“那先生请问您叫什么,串词的时候可以……”
“林正深。”
林正深打断他的话,俊朗的面容有些不耐烦,却又不得不应付他的提问,只得强忍着情绪想快点结束。
听到名字的那一刻,时了下意识抬头,就对上他的眼睛,怎么是他?内心一阵慌乱,她条件反射地站起身,小脸苍白。
傅哲见她突然站起,也连忙起身:“您最后压轴出场可以吗?”
林正深好笑地盯着时了的反应,看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情舒畅了不少,语气懒散:“都行。”
傅哲松了口气:“好的,那我们就先出去了,感谢林先生的配合。”
言罢,他就喊了声时了,她应了声,又和林正深说了句“谢谢”急忙跟上傅哲往外走。
学校请来的人为什么是他,他一个刚出道没多久的艺人,为什么?是因为他前两天在粉丝见面会上赠与榕城公安资金的举动吗?
时了脑子里像有无数的线团交织在一起,剪不清,理还乱。又不可控地陷入回忆里,她无意识地咬着拇指指尖,胸口涌上一股酸涩,快要窒息了。
“时了,时了!”
傅哲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她茫然地看他,眼前蒙着层雾看不清晰。
傅哲皱着眉,不解道:“你怎么哭了?”
时了抹了把脸颊,濡湿的触感让她一愣,她哭了,在傅哲面前。她仓皇失措地用手背在脸上胡乱蹭着:“抱歉,想起一点儿不好的回忆……”
傅哲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她:“用纸擦吧,你那样抹来抹去妆都花了。”
时了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抽出一张开始在感知得到泪痕的地方轻轻按压着。
傅哲继续往前走:“快点走吧,回去你还是先补个妆我们再上台。”
他对她为什么突然哭不感兴趣,要是因为这些突发状况导致校庆出差错影响年学末的评分,那才是真的不爽。
时了小跑着跟上他,闷闷地“嗯”了声不再说话。
……
活动进行的很顺利,傅哲神采飞扬地举着话筒现场发挥说着串词:“今晚的舞台不仅让我们看到了师生们的精彩演绎,也看到了学校的教育实践与人才培养的成果,今晚的惊喜远不止于此,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今晚的特邀嘉宾——林正深!”
在林正深迈着步子入场前,台下都小声私语着,似是不太相信这条重磅消息,又或者在疑惑谁是林正深。
但入场后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大礼堂,快要把房顶掀翻的激烈反馈顺理成章地推翻了后半段的猜想。
时了和傅哲退向场外,擦身而过前,林正深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嘴角噙着笑,又很快移开眼和台下的观众打招呼。
她和傅哲站在墙壁遮挡的入口处,傅哲抱着臂看向主席台中央淡定自若的林正深,笑道:“不上网搜一下还真不知道同龄人的差距有多大。”
时了没接话,紧抿着唇看台上的人,他身上是件简便的白色老头衫,左耳不知道什么时候打了耳洞,戴着一颗黑曜石般的耳钉在细碎地灯光下熠熠生辉,站在舞台上的他笑容明媚,风流倜傥,如同初升的朝阳光芒万丈。
她看得越久,心就越疼,被细针扎一样,刺痛又麻木。林正深真就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就下了台,要不是一直维护秩序的学生会和保安拦住那些群情鼎沸的学生,真就冲上来围上他了。
影响力这么大吗?那为什么前两天的粉丝见面会人这么少……
等学生们都安静下来,闻今语又和余林上台宣读最后的谢幕词,这场百年校庆活动也就圆满结束了。
时了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力下早已心力交瘁,和闻今语聊了两句闲话,她就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头重脚轻地朝着大礼堂外走。
出了楼,入目的就是染了深蓝泼墨的天色,夏天的夜晚星星也爱冒头,没有什么光污染的郊外星星更明亮了,她又想到了刚刚在台上的他,如果校庆是在露天场景下,是星星夺目点,还是他更夺目点呢?
时了又想,无论是什么场景下,他在她心里只会是最夺目的那个吧,不然也不会两年了还忘不掉他,也不会再见面时心跳如初那般怦然心动。
她走的很慢,回寝室的路上有一条栽满大榕树的林荫道,她很喜欢这样树木成林的感觉,被高大的树木围绕在中心很有安全感,宁静又和谐的夜晚,蝉鸣不断,星光璀璨,人生的惬意也就如此吧。
她深吸一口清新草木的空气,身心都得到了放松和舒缓,真不想就这么快回去,她想着就走进了分叉口的石子小道里。那里面她也走过无数次,白天太过炎热,就会绕点远路走小道里躲荫凉。
这些年没什么特别大的感悟,一心就在忘掉他和找到他之间来回拉扯了。事也没做成多少,正常的功课和考证,她一个哲学系的,跨不过这道坎,都没心思去思考别的。
小道没什么人走,四周静谧,唯有脚下的石子沉闷地咯咯响着,蝉鸣也不曾有,大概是不喜欢这样暗的环境吧。
走着走着,前方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形黑影站在榕树下,手里貌似还夹着一根烟,明灭的火星在黑暗里格外醒目。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下意识出声:“同学,四周都是树,不要在这里抽烟的好,或者你离那棵树远点儿。”
那人闻声扭头看过来,时了在看到他时就止住了脚步没继续往前走,晚上她是有点夜盲症的,隔得远现在也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那人往石道里退了两步远离了榕树,可他站在道中间,又挡住了去路。时了皱了下眉,还是继续抬脚往前走,侧身绕过他就行了,再说被当成故意找茬的怎么办,这黑灯瞎火的也没什么人路过,还是小心点的好。
越靠近,时了的心就跟着缩短的距离逐渐提到嗓子眼,想象丰富也不是件好事,短短十几秒她已经幻想了十多种被分.尸抛到树林里的惨状。
她低着头,在黑影修长的双腿进入视线时就想拔腿跑,又觉得意图太过明显,装作正常走路那样加快了脚步。
快了,快了,马上就越过他了,快走啊……她在心里念叨着,微微侧过身,眼看着那人的身影就要掠过视野,手腕突然被扣住——
时了惊地要叫出声来,下一秒就被那人拉进怀里和硬如铁的胸膛撞上,时了顾不上害怕了,鼻尖的酸痛感疼的她顷刻间生理性泪水就蓄满了眼眶,泪光闪烁。
恢复一点,时了就用力挣扎着,嘴巴张了张想喊救命又被那人捂住鼻和嘴,掌间的烟草味侵袭进鼻腔,她向来闻不惯烟味,被呛得直咳嗽。
那人迅速收回手,搂在她腰间的力道松了点,弯下腰看她,声音有点急:“抱歉,忘了你闻不惯烟味了。”
时了一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嗓音,她抬眼,看到的就是林正深焦急地神情,她推开他,又剧烈咳嗽了几声。
林正深上前一步,她往后退了好几步,防备地看着他,他不敢动了。
任谁在这样的情境下被上演这么一出,再熟悉的人都会害怕,她现在心悸未消,看清是他甚至有点生气,缓了缓心神,她又复杂地看了眼他,转身就走。
“时了。”他在后面喊她。
时了走得更快了,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干脆直接跑了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逃离,她有话要跟他说的,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他的,可全都哽在嗓子里,半句话说不出。
她跑不过他,没跑出百米就又被抓住了手腕,他站在她面前,离得太近,只能看见他脖颈处半露的黑色挂绳,其余部分全都塞进了衣服里。
时了知道那底下是什么,一枚丑陋的银制素戒。
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她亲手为他打的,每一锤都是她的心意,当时做得磕磕巴巴的纹路都深浅不一,她嫌太丑了就给扔垃圾桶了。他又给捡了回来,说是她第一次给他做的东西不能扔,她说重新给他做一个,他也还是当宝贝一样收着,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当时怎么说的。
“重新做的哪有第一次做的好,全是你爱我的痕迹,你爱我爱的深了,才会每一锤都砸得这么用力,一点儿也不丑。”
她怎么回的已经忘了,她有点矫情,对这种热耳的情话估计是皱着眉说他太肉麻,然后转过身不搭理他。
她抬眼看他,林正深愣住,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上的睫羽还湿润着,眸子黑亮,清秀的眉头下弯,表情愤然地看着他。
恍惚间,林正深好像看到了他们第一次相识时的场景。
也是同样的眼神,我见犹怜。
也是这一眼,他们之间就无形地被绑上了根线,无法逃脱命运的牵引,人们通常称之为——宿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