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
“这位郎君莫不也是个精怪变的?”
覃蝉听后有人这么说只觉得恍然大悟,“难怪不得!我说他怎么会大半夜出现在荒郊野岭呢!”
见她们好奇,覃蝉就把她和宋尧章的相遇经过讲了一遍。
柳颦儿捂嘴偷笑:“原来妹妹和那宋郎君不认识,我瞧着还以为你俩是一对私奔出来的鸳鸯呢。”
“你个没出息的,脑子里成天就装些情情爱爱的玩意儿。”程大娘瞪了她一眼,而后感慨道:“准是这样没错了,那宋郎君夜里出现,临了天亮又消失不见,那些个戏文里讲的鬼魅不就是这样子嘛!”
她这话显然很有说服力,包括覃蝉在内所有人都对此很是认同。
覃蝉还有些感慨,这个这宋尧章竟还是个难得的好鬼,先是帮忙把她从河里捞了起来,又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等她有空了定要给他上两炷好香。
众女虽然对宋尧章突然消失小小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毕竟她们也是在一个货真价实的妖怪身边待了那么久。
说到怎么下山的时候,大家又开始为难起来。
覃蝉虽然觉得自个儿从这山里走出去不是什么难事儿,但是难就难在要带上那么多人。
程大娘大大方方笑着对她道,“你放心好了,我们这些姐姐平日里那么多好东西也不是白吃的,体力好着呢,路上准不会成了你的拖累。”
覃蝉听她这么说也跟着笑了,“那感情好,如此我们天一亮就出发,诸位姐姐觉得如何?”
“那再好不过了!”
“那诸位姐姐快些回屋收拾去吧。”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覃蝉站起来伸伸懒腰,活动了一下坐的有些僵直地背。
余光瞥见大堂内还有一个人没走。
她盯着对方的脸看了一会儿,想起来她是那个为了兄弟娶媳妇儿的彩礼被父母卖给人做妾的妇人。
覃蝉记得这个妇人在人群里始终都很沉默,就没见她说过话。
此时她正摆弄着桌之上放着的一盆绿萝,整个人心事重重的样子。
覃蝉见她这副模样有些好奇,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聊,于是走到她旁边坐下,“这位阿姊怎么称呼?”
那妇人先是一惊,抬头看见事她后又平静下来,没什么表情道:“奴家唤王萍萍。”
“可是平安的平?”
王萍萍声线很稳,听不出什么情绪,“身似浮萍的萍。”
覃蝉一噎,岔开话头:“王姐姐怎么不去收拾东西?”
“没什么好收拾的。”
说着像是觉得自己这话太过冷硬,顿了顿她又解释道:“我只是久不和人接触,心中有些忐忑。妹妹你且休息去吧,不必管我。”
此时,覃蝉却觉得就这么让她一个人待着不太好,“阿姊是什么时候上山来的呢?”
王萍萍认真回忆了一下,才道:“约么是武得年间?具体是几年我也不太记得了,在家中时我成日被拘在院子里,身边也没个说话人,对岁时节候实在是不怎么清楚。”
覃蝉听到这话忍不住皱眉,要是怎么样的日子才能让一个人连时间都分晓不清了?
虽然她觉得汉人大体上是聪明的,但是他们的聪明中总是偶尔带着令人犯恶心的东西,比如他们竟能想出劳什子买卖女人做妾的恶毒法子来折磨人。
心底暗骂了两句,覃蝉又绞尽脑汁继续搜罗起话题。
刚好看到对方掐掉一片绿萝上被虫蛀了的叶子,于是问道:“阿姊可是喜欢侍弄花草?”
王萍萍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倒也算不上喜欢,我也没什么其的本事,平日没事儿做的时候,就养养花种种树。”
覃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但很快她想到,对方若是武得年间便上了山,距今少说也得过去了有九年之久。
于是道:“阿姊可知如今已是真观九年,听说去年吐蕃赞普松赞干布遣使求婚时,进献了棵能开碧花的桃树。”
“今儿个开春时更有南海商船载来了一批唤作‘檀口美人’的奇卉,据说那花可稀罕了,竟长着一张能吃飞蠓的大嘴呢!”
王萍萍瞬间眼前一亮:“当真?”
覃蝉睨了她一眼儿:“我骗你作甚,偷偷告诉你,我这回随人出海正是要寻一种特别的樱桃树,据说它结出来的果子有鸽子蛋那么大,且若是保存得宜能放上一个月都不坏呢。”
王萍萍来了兴致,又拉着覃蝉问了好多新鲜事儿,等萱娘她们背着包裹折返回来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萱娘显然是知道王萍萍性子的,对她不去收拾包裹也没觉得多惊讶。
只是见王萍萍和覃蝉聊得这么开心,忍不住打趣道:“今儿倒是稀奇了,王姐姐竟舍得与人说这许多话。”
说着她将手里端着的一盘点心递给覃蝉,“妹妹且用些点心。”
覃蝉接过盘子,就着冷茶囫囵塞了两个下肚,就领着人出发了。
山路虽然难走,但好在这些妇人平日里被好吃好喝养着,又因为山里的日子无聊,经常被几个好动的妇人带着一起踢毽子之类的,所以一个个倒是身康体健的。
再加上也许是因为这些妇人日积月累地沾染上那猨君的气息的缘故,一路上竟也没什么毒虫猛兽敢来犯的。
在覃蝉的带领下,她们就这么顺顺当当地没费多少功夫就出了山。
她们一行人是寅时末太阳初升时出发的,一路上走走停停等赶到端州府城门口是已经是末时中的样子了。
因为没有过多城门戍卒拦着她们不让进,其余路人看到这么一大群穿着体面又貌美的妇人被拦在城门口一时间都觉得很是稀奇,也不急着办自己的事儿了,就那么围起来看起了热闹。
见围观的人群越来越过,萱娘几人觉得时机到了,于是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始了她们的表演,将被猿妖捉走猿妖又死掉了的事情润色了一番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
“就这样,那猨君自知命数已尽,便放了我等下山。”
“妾身几人觉得受之有愧,商议后决定捐出七成家产,正要去城里找官老爷做主,还请诸位做个见证!”说到最后两滴泪从皎娘脸颊滑落,本就楚楚动人的美人越发惹人怜惜。
是的,她们后来为了能让事情更加顺利,直接大笔一挥,将半数添作七成。
那猨君的洞府离就在羚羊峡东侧的烂柯山上,经常在这一带劫掠妇人,因此高要当地早就有白猿抢强夺人妇的流言。
如今又见了一大群美妇人流泪诉苦,两相印证之下,霎时间人群直接炸开了锅。
那州兵都头见势不妙早就让人去通知了城局参军,城局参军听到消息后立马让手下去通知了他的直属上司司兵参军。
自己则带着人匆匆赶到了城门口,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等到了见到密密麻麻的人群还是把他给吓了好大一跳。
“诸位娘子请随我来。”他朝着覃蝉一行人拱手施礼,接着便马不停蹄地领着她们进了城。
见他们要走,身后早已聚拢的百姓顿时喧哗起来,跟着就想往城里挤去。
留下来当值的几个戍卒刚开始还有心阻拦,但奈何人手太少最后只能被人群裹挟着一道而去。
就这样人群如潮水般簇拥着向府衙涌去,沿途不断有百姓从巷陌间涌出加入,挎着竹篮的妇人、扛着糖葫芦架的货郎、甚至提着书的书生都缀在队伍里。
长街两侧的商铺楼阁上探出无数好奇的身影,又纷纷跑出来汇入人群中,不过半盏茶功夫,刚刚还热热闹闹的长街已经是行人寥落了。
看着身后长龙一样的人群,和被他们堵得水泄不通的街道,陈参军不由得有些心急,这要是出了人命该如何是好!
他有些着急上火地冲身边跟着的都头吼道,“别跟着我了,还不快去多找些人手过来帮忙维持秩序!”
接着他又拔出拔刀,对着周围不断推攘着的人群大喊道:“别挤!都别挤!谁在他娘的再急老子砍了他!”
但很明显对兴奋的人群来说这么点儿威胁收效甚微,陈参军暗啐了一声:“这都他娘的什么事儿啊!”
这段短短的路程走得倒是比下山的路还艰难,及至府衙前,竟足足花了半个时辰。
府衙前,萱娘抡起鼓槌重重砸向登闻鼓:“妇有冤!民妇要告那烂柯山上有白猿强掳良家女子上山,逼□□人为其诞子,求使君做主!”
“隆隆”鼓声打断了府衙正堂内的窸窣的私语,端坐正堂的刺史与两侧属官交换过眼色——他们早在半个时辰前便收到消息,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带进来。”刺史抚着须髯朝堂下颔首,当值不良头即刻按刀出列,抱拳朝着上首的人一行礼,便领命往大门去了。
“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浑厚喝令震得围观百姓倏然噤声,那不良头回首抱拳对覃蝉一行人行礼,许是出于同情,在对着她们说话时语气放柔了三分:“可备了辞牒?”
卢七娘上前,从荷囊拿出了出发前临时赶好的辞牒,递交给了对方。
那不良头接过文书,验看完毕后这才抬臂引众人跨过了朱漆的门槛。
领她们到大堂后,他冲她们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小跑着过去将辞牒递给了上首端坐着的刺史。
刺史一眼扫完辞牒心下已经了然,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他将辞牒递给身旁的属官,拿起堂上惊堂木一拍,“堂下人的冤情本官已悉数知晓,但如今那孽畜已死,前尘往事皆作烟消云散,尔等何故纠缠不休?”
萱娘将头往地上重重一磕:“白猿虽死,但我等姐妹所受的屈辱并不能忘,且他害得我等姐妹夫妻离散、骨肉分离这些仇恨也不能抹消掉,民妇想将他的恶行昭告天下……”
“准了。"刺史打断陈词,狼毫朱笔在告示批文上一勾:“着书吏将猿妖罪状誊抄三十份,三日内张贴四门。”
“使君仁德!”萱娘领着众人伏地叩首,说着萱娘将话音一转,“只不过,民妇还有一事相求。”
刺史捋了捋他的长髯,不疾不徐道:“所为何事,你且说来听听。”
“禀使君,那妖猿临终悔悟,他将家产尽数分与了我等姐妹。只是我等姐妹惶恐不敢私吞,商议之后决定献半数金银充盈国库,还请使君做个见证!”说着从荷囊中拿出一本厚厚的账册,双手举起,抬头望向上首的使君。
只这一抬头却让上首的刺史愣住了,“哐当!”惊堂木从她手中滑落,执惊堂木的手僵在半空。
见上司如此失态,大堂内骤然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刺史不顾仪态地扑到案前,双眼眼睛死死盯着堂下妇人,听到身侧属官重重的咳嗽声这才回过神来,
不过回过神来后他非但没有恢复正常,反而踉跄着起身就往堂下走,甚至没注意到腰间挂着的玉佩被桌角钩扯断了。
见状,本打算去接账册的不良头默默退了回去。
眨眼间,众人就见那刚才还端坐上首的刺史直直扑到了那妇人跟前,失魂落魄地呢喃着:“你是萱娘?不……这……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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